“信宗主,你何至于走到今日这般田地。”
“莲池大师,你还叫他信宗主?他也配!”
“不说别的,仅说他放出鬼域十万恶魂,血洗了扶风这一条,就已是丧心病狂,天理难容!”
又有人质问:“天道属和乐溺属数千人皆命丧你手,信陵,你难道就不怕遭报应吗?”
“报应,呵,如此丧尽天良之辈,怕是不晓得报应两个字怎么写吧。”
“你们还跟他废这么多话做什么,今日我们就替枉死的那些世家烈士,一同铲除了这个祸害!”
“杀了他!”
“不杀他何以祭奠那些惨死的亡魂!”
“对,杀了他,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
……
……
耳畔的声音越加激烈,无数的谩骂与斥责向他涌来。信陵却猛地睁开了眼睛。
胸腔还在剧烈的起伏,心口处却仿佛烧着一团火,灼燎的厉害,额前的冷汗顺着肌肤慢慢滑落,他却毫无所觉一样只是睁着眼睛看向虚无中的某一点,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极为缓慢的转了转眼珠子,似乎是恢复了点神志。
这四方黑漆漆一片,连半点亮光也透不进来,缓了一会之后他才伸手向着四周摸了摸,可摸到的只有冷冰冰的石壁,脑子还混混沌沌的厉害,思索了半天才大致确定,自己可能躺在一口石棺里。
可他……不是死了吗?
他头痛欲裂,慢慢靠着石棺坐起来推了推棺顶,好在这棺顶还没有被封死,他推开了一道口子,刚要翻身出去就听到棺材外面传来了一道少年嗓音:“喂,你醒了吗?”
话音刚落,棺顶就被猛地掀开,只见溶溶冷月之下压下一道极为浓重的阴影,有只手将他扶出了棺材,懒洋洋道:“唔,看样子是没什么事了。”
信陵被扶靠在身后的石棺上,因为在黑暗中待了太久,所以缓了好一会才适应了这周围的光线,多谢两个字刚说出来他就闻到旁边飘来的淡淡腐味,再一看才发觉这儿是一片坟茔。
四周皆是大大小小的坟包,有些看上去是新坟,而有些坟头的草都已经长的半人高了,不远处枯树枝上盘桓着的夜枭还在凄凄叫唤,衬着这沉沉夜幕无端显出一股可怖。
这少年似乎并不觉得这一切有什么,他甚至就在旁边一座坟头上蹲下身来,漫不经心的折了脚边一截草根把玩:“你感觉怎么样?”
信陵只觉得嗓子干痛的厉害,他微微皱眉,发出的声音像是生生从骨血里磨出来的:“不好。”
这少年声音很是明净:“不好忍着。荒山野岭的我也没办法。”
说着他侧头看向信陵:“你怎么都不问问我的名字?我可是救了你。”
信陵抬眉去看,借着月光他能看清眼前的少年束着高马尾,鼻梁高挺,嘴唇削薄,剑眉斜斜直飞入鬓,而面部轮廓更是完美的无可挑剔,他身穿箭袖轻铠,举手投足间端的是恣意洒脱,他收回目光,看向枝头的夜枭默了一下才问:“那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陈择一,嗯,就那个择一而终的陈择一。”
信陵默然不语,陈择一等不及又问道:“我问你,你怎么会叫人活埋了?”
信陵蹙眉:“活埋?”
陈择一道:“是啊,我猎一只恶鬼不小心追到这四明山,谁知道就正好看到一队人在活埋你,光天化日,活埋这种事竟还会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发生,真是岂有此理!”
信陵默了一下,才淡淡道:“你既然从那些人手底下把我救出来了,怎么没问问那些人为什么要活埋我?”
陈择一听到这话,顿时从旁边那个坟头上跳了下来,然后俯身在信陵面前一脸正气的说:“我当时光顾着教训那些人了,根本没来的及问。”
“话说回来,你是怎么要让那些人把你给活埋了?”
信陵的目光落在陈择一脸上,他很浅的勾了勾唇:“这个……”
陈择一被那一笑晃了眼睛,等反应过来的时候猝然起身轻咳一声:“很难说吗?你不用怕,如果不是你的错,那我会为你讨回公道的。”
“当然,如果你真犯下了什么十恶不赦的滔天大罪,我也绝不会姑息的。”
说罢,一只手还紧紧按上了腰间的佩剑,好似信陵下一句真说出个什么来,他能立马拔剑斩下来。
他这番话说的掷地有声,谁料一转头人家压根没在看他。
信陵后背抵着石棺而坐,头微微上仰枕着冷硬的石壁,只裸露出一段脆弱的脖颈,他眉头紧蹙着似乎是极为不舒服,月光铺陈而下勾勒出他整个的线条轮廓,这个角度看起来竟给人一种他极为单薄的感觉。
此前光线昏暗陈择一并没有看清这人的面容,此时月光映照之下他竟觉得这人有种惊心动魄的美感,就像是有人用结了霜的笔墨一笔笔勾勒而成。
陈择一盯着信陵看了半晌,若有所思道:“我怎么觉得,你……你好像一个人。”
信陵抬头,目光极为深刻的看向了陈择一,却是波澜不惊道:“哦,像谁?”
他话虽这样问,可垂下的手却是悄悄探上了左腕,果然,腕间有一道一指长的疤痕,看来,他重生回来的还是自己的身体。
虽然他记得自己那副身体早已化成灰了。
陈择一摇了摇头:“怎么可能呢,那人都死多久了,算了。你还没说你怎么会叫人活埋了。”
信陵微微蹙眉似乎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半晌才答:“哦,这个嘛,我被人活埋,是因为我像一个人。”
陈择一顿了下,脸色古怪的问:“像谁?”
信陵迎着他的目光,眸中漾出点冷冽的笑,却是轻声道:“信陵。”
冗长的沉默过后,陈择一声音猛地拔高:“传说中的信陵?原三清宗的宗主?”
“整个仙游的罪人?人人都可讨伐的对象?”
信陵顿了下,点点头:“嗯。”
“……”
“信陵……可信陵都已经死了一百年了,早些年的时候有关他的画像都被烧了个干干净净,现在整个修真界根本就没几个人知道他长什么样,就算你真的像他,也不会有人看出来的,又怎么会把你活埋了?”
“所以,你说谎!”
信陵心底微动,既而笑了下:“可你不就看出来了吗?你刚才不也想说我长的像他吗?”
陈择一辩驳:“这怎么能一样,我当然是看过……”
话说了一半陈择一就不再说了:“反正,我不一样。”
信陵没说话,目光十分平静。就在陈择一以为这人不会回话了时信陵才淡声道:“其实我原本不该长这样的。”
陈择一问:“怎么说?”
信陵微微叹气:“你知道窃胜这个禁术吗?”
陈择一回想了半天才不确定道:“窃胜?我好像听过,是不是窃取某人身上的一样东西,比如说性情容貌等等,然后下到另一个人身上,然后这个人的性情容貌就会变得和那个人一样。”
“正是。”
陈择一看着他的目光微妙起来:“难不成?”
信陵:“嗯。”
兴许是他答的太干脆了,陈择一的目光越发微妙起来,信陵这次顿了一下才说:“实不相瞒,虽然信陵作恶多端罪不容诛,但家父却是从少年时期就非常的仰慕他。”
陈择一“……”
信陵笑了下,神情却是淡漠:“你该知道,一个人声名在外了,有鄙弃他的那自然也有仰慕他的。虽然信宗主后来千夫所指声名狼藉,但我父亲也一直没有背弃他。”
陈择一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神微亮:“难不成你父亲是……”
信陵截过话头,微微一笑:“没错,我父亲正是当年信宗主身边喂马小厮表兄的堂弟。”
“……”
信陵:“信宗主身陨之后,我父亲一蹶不振了好久,后来我母亲怀孕,我父亲也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窃胜这个禁术,竟想要以窃胜之术,再复制一个信宗主出来。”
陈择一瞪大了眼睛:“可那个时候信陵已经死了啊,你爹就算是执念深种想要以窃胜之术……那,那都不可能了啊,这……这不是无稽之谈吗?”
信陵淡淡道:“人虽死,可魂未散啊。”
“大概我父亲这一番心意真是感天动地,最后竟让他真把信宗主的一片残魂给招来了。”
陈择一惊道:“真招来了?”
信陵点点头:“嗯。”
陈择一不胜唏嘘:“所以,你爹就窃取了信陵的容貌给了你?可这……”
信陵微微一笑:“不止如此,我父亲还把信宗主的名字给了我,他说只有这个名字才能与这副容貌相配。”
陈择一道:“我明白了。难怪你刚才说你原本不该长这样……”
说完他觑一眼信陵神色,补充道:“你长这样,难怪要被活埋了。”
信陵再没有答话。
陈择一一个人坐了半天突然凑过来小心翼翼道:“可这样你岂不是很难过,虽然信陵被人骂的厉害,但谁敢否认他是个天才,传闻之中他一剑冠群英,不知让多少人身折拜服,你现在顶着和他相同的容貌名字,从小到大受的不公倒是小事,就怕你穷极一生连他分毫也比不上,一辈子就这样活在他的阴影之下了。”
“你爹他……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怎么一点都不为你考虑,真是……”
“他自己仰慕信陵就让他自己去仰慕好了,干嘛要好端端的扯上你。”
信陵倒没想到,这少年年纪轻轻,见识倒是深刻,他微微一笑:“你怎么知道我就比不过他了,万一我比他还厉害呢?”
“更何况,我觉得这张脸也没什么不好。”
陈择一听到这话一扫刚才郁色:“果然,世人现在都是以貌取人了,都是这么肤浅。”
信陵淡淡道:“哦,你说说,我怎么肤浅了?”
陈择一声音冷硬:“哼,你自己心里清楚。”
“我怎么就自己清楚了,我真不清楚。”
见这少年真的不再理他的了,信陵觉得有趣,不知想到什么又叫了一声:“陈择一?”
陈择一转过头来,目光明亮冰冷:“哼,你不用叫我,我不想跟你说话。”
信陵枕着身后石壁,转而问:“其实我是想问问你,你说你追一只恶鬼追到这四明山来了,可这恶鬼是从哪里来的?”
陈择一这次转过脸来回话了:“你连这都不知道?”
“嗯?”
“还不是前段时间鬼域的九棺门被人破了,听说里面丢了个什么人,那鬼王疯了一样满天下找人呢?”
“这些恶鬼就是他放出来的,现在搅的各门各派都不安生。”
信陵不动声色问:“鬼王?哪里来的鬼王?那鬼王叫什么名字?”
陈择一奇怪道:“你都顶着信陵的脸这么久了,还不知道人家的弟弟做了鬼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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