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鸾

九娘子解了一回围，便低下了头不再出声。
她需要讨好矢夫人，却也不能得罪了这些官太太们。
邦氏眼珠子一转，便笑着打圆场道：“怪不得你这么喜欢这个女儿，如此机灵可爱的人儿，我看着也欢喜呢！”
马夫人看了张氏一眼，眼中闪过一丝不快。
底下夫人们之间的龌龊，她并不想管。夫人们之间不对付，也就意味着下属们之间不对付，若是下属们都拧成了一股绳儿，那马尚书就该有麻烦了！
可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挑在大过年的在她面前添堵。这个张氏，对陈氏冷嘲热讽，打量她们都不知道她家里那些破事儿呢！
如此一想，她便也绽出了笑容，招了招手道：“确实是个机灵可爱的小姑娘。九姐儿是吧？来，到老身这边来。”
九娘子愣子一下，看了看大夫人，没敢吱声。
大夫人也愣了一下，但却随即说道：“夫人叫你，那是你三生修来的福分！还不快去！”
九娘子这才赶紧站起身来，走到马夫人跟前儿，再次跪下磕了个头，脆生生叫了一声：“夫人。”
马夫人笑着让她上前，拉着她的手仔细打量了一番，这才对大夫人笑道：“如此白净秀气的女儿，也亏你养得出来，看来九姐儿说得不错，你平日倒是对她极好的。”
听了这话立刻就有更下一级的官员家眷奉承道：“早听说陈夫人对庶子、庶女都一视同仁，最是个贤惠大度的母亲，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啊！”
赤裸裸的奉承，听的人都有些嘴角抽搐。不过倒也没人再去给她添堵。
马夫人笑着从手上裢下一个碧绿青幽的翡翠镯子，就往九娘子手上套，一边笑道：“这孩子跟我投缘儿，这镯子就给了你了，可还喜欢？”
九娘子一惊下意识就往大夫人处看去。
大夫人没想到马夫人竟会当面给自己长脸，顿时心huā怒放，微微得意地看了张氏一眼，再看九娘子，却是又更顺眼了一些，当下便笑道：“夫人，这可怎么好？她不过还是个孩子，受不得如此贵重的礼物。”
马夫人却笑道：“今儿个你可别扫了我的兴致！九姐儿得了我的眼缘儿，我就爱赏她与你有甚相干？”
众人都不由得笑了起来，大夫人虽然面上讪讪眼底却是说不出的得意。
九娘子见状，只得无奈地收下了礼物，恭声说道：“夫人厚赐，佳容感激不尽。出门的时候，母亲就曾对我说过夫人乃是天下一等一高贵大方、慈祥和蔼的人，果然如此。夫人的赏赐，一定会为母亲、
为姐妹们、为我带来一年的好福气的！”
马夫人听了更是高兴，搂着她直叫心肝儿宝贝，倒像是自己的亲孙女儿似的。
邦氏眼角微跳，看着大夫人，似笑非笑地说道：“陈夫人端的是养的好女儿，如此能说会道，讨人欢心！”
大夫人也不管她微酸的话，心中对这个结果满意至极。
想不到今天临时起意倒也歪打正着。九娘子对了马夫人的眼，讨了马夫人的欢心，只要马夫人在马尚书面前多为陈启郡说个那么一两句好话，对丈夫的仕途那是大有益助。
大娘子见九娘子初次露面，就在众位官太太面前抢尽了风头，心里不禁嫉妒万分眼珠子一转，就扯着旁边邦氏的衣角，状似天真地问道：“邝夫人，许久不见莲笙姐姐她今日不曾来么？”
邦莲笙乃是邦氏的独生女儿，邝氏一听到她的名字立刻眉开眼笑道：“怎么可能没来？早就来了，跟莜欢她们几个到后园儿去了。你可要去找她”
大娘子立刻就将乞求的眼光投向了大夫人。
大夫人还未说话，就听马夫人说道：“去吧去吧，你们姐妹几个，去找自个儿的小朋友玩儿去吧，莜欢她们啊，早就盼着你们来了！”
说得是真正的慈祥无比。
马莜欢是马夫人的嫡曾孙女儿，今年芳龄十二，跟邦莲笙、大娘子都是手帕交。
大娘子听了，便欢喜地站起身来，娇声道：“多谢夫人！那我们就去了！”
她这么一说话，便跟九娘子形成了鲜明对照。诸位夫人们不禁多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九娘子，嫡庶之别，各家都有，倒也没多说什么。
五娘子微微皱了皱眉头，也跟着站起身来，躬身道：“夫人想必跟诸位夫人和母亲还有话说，我们姐妹就不打搅了。九妹妹，走吧。”
她倒是不忘招呼九娘子。
九娘子急忙也向马夫人告了罪，便快步走向姐姐，跟着她们的脚步出去了。
三个女儿，三种不同的个性，诸夫人看在眼里，心中尽皆有数。
九娘子跟在五娘子身后，低着头，嘴角微微勾起。
像这样的场合，实际上也是各家夫人们相看媳妇的地方。之所以人人都希望能被主母带出去，正是因为这样才能让其他的夫人们见到自己，若是运气好，有好人家看上了，将来嫁个好郎君，总比在家中一无所知，然后被随便嫁掉的好。
这件事，官家女儿们大都心中有数，大娘子也未必就不知道，但却娇蛮成性，打量着无论如何大夫人也会给她找门好姻缘，所以无所顾忌。
想想大娘子方才的表现，她几乎已经可以想象诸位夫人对她的评价。本来身为嫡长女，娇纵一些也没什么，但有了五娘子的对比，结果如何就不用说了。
她便盛到一丝小小的痛快。
前面之人的脚步突然一顿，她也赶紧停了下来，抬起了头诧异地看着前面两人，毫不意外地发现大娘子柳眉倒竖，瞪着自己。
“你听着！你不过是个庶女，就该知道自己的本分。待会儿见了莲笙姐姐她们，哪边儿凉快哪边儿待着去，没你说话的份，知道吗？”
大娘子怒道，想了想，又恐吓着“若是再让我看见你不安分，看我怎么收拾你！”
九娘子瑟缩了一下，小声说道：“是，我知道了。”
五娘子看了看姐姐，几乎已经无力，打岔道：“好了，大姐，被耽搁了，快走吧。”推着她向前走去。
倒不是刻意要给九娘子解围，而是如今身在别人家中，若是这一幕被人看去了，说她们欺负庶女妹妹，传出去坏了名声可怎么办？
大娘子倒没想那么多，对自己的亲妹妹也没太多防备，便依言继续往前走去。
九娘子依旧低眉顺眼地跟在后面，对大娘子方才那番话是真的一点都没感觉。
嫡女们，不管个人修养如何，总归是看不起庶女们的。对大娘子她们那个圈子，她是真的一点兴趣都没有。她要讨好卖乖的是大夫人和那些官太太们，这些小姑娘对她的未来没有任何影响，只要不得罪就是，她可没兴趣参与进去。
三姐妹继续鱼贯前行，不一会儿，就转过了几道弯，进了一道月亮门，然后，一片山石嶙峋出现在眼前。
九娘子记得这里是尚书府的后huā园，假山、溪流、huā草、树木、亭台、楼阁，一样不缺。假山是极好的太湖石砌成，从尚书府外的湖中引入活水，打造成九曲十八弯的溪流，然后淙淙汇入荷huā池中。huā草都是从南北各地移植而来，一年四季都有huā开，例如此时的梅huā便开得极好，桃huā也正含苞待放，给这片萧索的冬景增添了不少丽色。
大冷天儿的，姑娘们自不会在室外溜达着，大娘子她们一到，便有小丫鬟将她们引入了一旁的暖阁中。
暖阁里面已经有了十数个人，都是前面各家夫人带来的女儿们，有嫡有庶。
嫡庶有别，自然形成了两个小圈子。
大娘子和五娘子一露面，就被马莜欢等人拉了过去，九娘子便一下子形单影只起来。
不过各家的姑娘们彼此都是认识的，知道陈家就两个嫡女，那么多出来这个，毫无疑问就是个庶女。
在场众人对视了一眼，心中都在奇怪为何陈家大夫人今儿个会大发慈悲带了个庶女出门，就听一个女孩子轻轻笑道：“陈家九妹妹，过来这边坐吧。”
九娘子循声看去，却是曾经参加过陈家中秋宴的一个庶女，是陈启郡一个直属手下的女儿，自然是要奉承着陈家女儿的。大娘子和五娘子她奉承不上，人家根本正眼都不瞧她，她便把目光转向了看似很受宠的九娘子。
不得不说，这也是个聪明人！
九娘子就走了过去，微微福了福身子，说道：“原来是郑姐姐在这里，1小妹有礼了。”
“不敢当，不敢当。”郑家姑娘急忙站起身来回礼。
见到这副情景，其他的庶女们便也心中有数了，面上都带上了笑容，看着九娘子，态度一下子亲密了许多。
郑家姑娘就拉着她的手，笑着对其中一个似乎被众星捧月着的女孩说道：“周姐姐，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陈家九妹妹，最是个聪明伶俐的人儿。”
九娘子看过去，认得她就是那个八娘子心目中的偶像，周御使家的庶出四女儿，周四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