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色鸟

“程序也会有感情？”
“那也是预先编写好的感情吧。”
“情感可以编写？”
“你觉得呢？”
他在心里默念，自问自答。但是阿莲刚才那恐惧的眼神，她不会是一个程序，就算是，那她也不会是一个普通的程序，不，应该说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不可复制的程序。
巫师还坐在他们旁边，开始讲述他的故事。
“那时候，我才十七八岁，刚刚拿到独自游戏的许可证。我先是买了一个可以飞翔的机器动力伞，用了半年的时间打工赚钱。那时候还没有安全区的设定，现在这个地方，这个公园，在当时遍地电子垃圾，乱七八糟。在城市外的电子垃圾山下，我遇见了一个穿红衣服的女孩，也就是现在的我自己。”
“你说那个红衣女孩是你自己？”
“听他继续说下去。”阿莲握住了一途的右手。
“当时，义体改造还很昂贵，都是非常富有的人才能做，那时都是为了延长寿命。很多老人能活到200岁，游戏中被改造后，现实中各种疾病就被会痊愈，那些老人的疾病几乎都差不多，60岁心血管疾病，震颤麻痹，70岁中风，80岁老年痴呆。现实中一发现疾病，就立即来游戏中换这个换那个，心呀、肺呀全换掉的多的是，所以这个游戏越来越受欢迎，你们也看到了，到现在几乎是全民游戏。
实在没想到，现在是免费改造身体。据现在的数据看，应该在5-10年间，这个游戏中所有玩家都会被改造。不过最近的暴力事件越来越多，我上个月回去过那边一次，我的邻居一家既然全死了，听说是游戏用脑过度，天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我想应该是被打死了，别说安全区以外，就是安全区内，这也是常有的事情。”
“你都一个月没回去过了，一直在这个游戏中？”一途非常诧异。
“是呀，我也算是资深玩家，我最高纪录半年没回去。”
“那你的身体怎么办，吃什么东西。”
“现在不是有自动输液系统，科技大楼有得买。这个游戏现在根本就不算一个游戏，我觉得它比真实更真实。”
“后来呢，你和那个女孩。”
“后来，我们每天都在一起。在当时，十五年前，我们还有新鲜蔬菜和肉类，但是非常昂贵，我在这个公园的那个角落。”巫师用手指向公园西南角。“我们一起种菜养花，钓鱼下棋。收获的蔬菜换来几亿元的通用币，生活怡然自得。那个时候我就很少回到另一边，快乐的日子持续了大概有半年之久。再后来，我们就被一群疯子踏平了家园，那些人是武装力量，我们根本就没机会反抗。那时候我还像你一样，还是个肉身。那场浩劫之后才有了这个所谓的安全区，不过我看也不见得有多安全。我们从此失去了居住的地方，四处流浪，经常被抢劫、殴打。”
“你很怀念那段时光。”
“是的，我非常怀念。我保护不了她，我的肉身完全不允许，因为它羸弱、没有力量，更承受不了任何轻微的机械攻击，所以我决定更换义体，虽然当时我依然认为更换义体是残疾人的事。
我独自一人去那个地方，那里是黑市，在地下。大家都知道黑市医院比正常的价格便宜一半，当时我们已经没多少钱。那里什么都有，最新的产品出来，马上就会有山寨货，做工和性能几乎和政府提供的没什么两样，但是就是价格便宜。机械手臂，电子脑，链接卫星的义眼，各种武器。数不清的这种配件店铺鳞次栉比。只要你选定产品，他们会帮你联系医院。接头医生。有点像现在的丧葬一条龙服务。
第一次我换掉了右臂。
我看着手术刀在我的肩膀处环切，刀锋冰凉，没有疼痛，鲜血顺着下肋直流到白色的地砖上，顺着一条凹槽流动。”
“这样不安全？”
“没办法，黑市的医院，比正常的价格要便宜一半。
我看着我的右臂被那个戴着眼镜的斯文外科医生随手扔到垃圾桶，我被切去的手指当时还在挣扎，还在颤抖，最后抓紧了一团脏兮兮的卫生纸。
它从此就死去了，伴随我多年的右臂呀。”
“这么真实的记忆？”
“是的，我早就怀疑现在这个游戏。”
“后来呢？”
“后来，我就睡着了。我得到了一个由人造神经相连的可以互换的手臂，这些由硅元素相连的人造神经，它们和我的有机神经结合的非常好，我几乎感觉不到它们的信息对流，我相信有持续的比特流在碳和硅之间缝隙穿过。”
“碳和硅？”
“从分子生物学的定义来看，我们的生命是由核酸和蛋白质等物质组成的分子体系，它具有不断繁殖后代以及对外界产生反应的能力。从元素成分来看，在已经发现的两百二十余种化学元素中，各类有机生物体所必需的元素差不多都是特定的一二十种，其中c，也就是碳，它占了绝对多数。所以说人类的**基本上是碳的**。以碳为基础的有机物可以发挥半导体那样的功能，而以硅为基础的无机物同样可以做到，更为重要的是，以硅为基础的生命，像我的那只右臂，它不可毁灭的、可以万古永存、并可无限扩展的。”
此时天色已近黄昏，干净的被过滤的落日余晖遍洒公园的角落，照耀着那些生长的碳基生命——这个地球上唯一的碳基城市，碳基公园。
“我在那个医院睡了整整24小时，可能是有机体的排斥吧。当我醒来的时候，我看着这只机械手臂，当时的记忆非常清晰，那是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它非常灵活，有力。我可以一拳打穿铁板。它不是我身体生长出来的，他不会受伤，不会疼痛，但是它和我的肉身一样，完全受我的大脑控制。它就像你孝敬的养子，不是亲生，但胜似亲生。
我跑回去兴奋的找她，我高举右臂，说，从此让我来保护你。她只说了一句：‘你应该跟随你的内心’
在一个月后，我们又遇到了拦路抢劫者，你们知道壁虎的断臂求生？”
“嗯。”
“是的，我就这样被砍去了右手。当时，我摇晃着断臂上五颜六色的电线去黑市医院，拿出了最后的通用币，那一次，我决定全身更换义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