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相见,不相识,相顾无言。唯恐,十里红妆…空寂寞!
不,不可以。
原本早已沉浸在血海里的凤君华朦胧间听见有人在耳边喃喃自语,字字呢喃情深,字字期待久候,字字痛苦哀伤…像缠绕的藤蔓一样紧紧揪着她的心。
疼痛,不期而至。
她努力挣扎,耳边似乎有无数人在呼唤,她听不见,脑海中只围绕最后那一句。
唯恐,十里红妆…空寂寞。
她死了,将他置于何地?
他等她十二年,盼她十二年,终于盼得她回归,然而就这般轻易的死了?他该如何?
那年对镜梳妆,那年回眸顾盼,那年他亲手为她绾发,那年他为她穿耳洞,那年他定下她终生…
无数片段仿佛从灵魂深处苏醒,刹那间掠过脑海,浮光掠影齐齐闪过,化作强光直直击来。
她于混沌中猛然睁开眼睛,听见身边无数人惊喜呼唤。
“绯儿…”
“君儿…”
“姐姐…”
耳边全是烦乱的叫声,独独不见那人深情呼唤。她侧眸,看向记忆中那人的方向,却觉得喉咙一甜,猛然喷出一口血来。
“君儿…”
是颜诺在惊呼,周围的人还没来得及围上来,她身上骤然红光大盛,而后身影一掠,冲天而起。
“君儿。”
“绯儿。”
……
被她震开的所有人急忙站起来,抬头就见那女子停在半空中,满头白发飘散凌乱,衣袂飘荡如仙,眉心隐约有红莲闪闪烁烁,脸上的血痕却在慢慢消失。
她闭着眼睛,似乎在痛苦的挣扎。
云墨赶紧上前一步,真气运行于指尖,穿破红色屏障,直直击中她眉心。
沐轻寒见此立即前来助她。
明月殇颜诺随后。
几大高手全都将自己的真气运行于指尖,要帮助凤君华渡过着凤凰情劫。
身后数步之外,明月轩忽然上前一步,手掌摊开,定魂珠还魂珠光芒慑人。
“去。”
两道光芒穿越屏障而去,明皇猛然怒吼一声。
“住手!”
然而晚了,凤君华已经张嘴,吞下了定魂珠和还魂珠,浑身红光越发浓烈。
明皇双眸沉怒,“来人,把他们给我——”
明月轩不咸不淡道:“父皇,你确定要让东越和西秦的大军联手攻打南陵?”
“你——”
明皇气得胸腹上下起伏,最终只是低喝一声。
“孽子。”
明月轩不理他,也没上前帮忙。看样子是在一边护法,以防待会儿明皇又暗自下手。
明皇双手负立,在原地走来走去,冷不防看到静坐不动的凰静芙,不由得眯了眯眼。
要说这金凰的皇太女他也看不透。都说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况且女子最是善妒虚荣。凰静芙痴恋明月殇多年而不得,最大的原因就是这慕容家三小姐,如今的凤君华。
若换了其他女子,只怕早就趁机作乱杀死凤君华了。可这凰静芙竟然八风不动气定神闲。那样子,似乎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心上人将情敌给救活,从此自己便再也没有了机会。
他有些不明白了,这凰静芙也太另类了些。
凰静芙自然感受到明皇投过来的目光,她只是低头苦笑。
有些事情强求不得,尤其是感情。
况且撇开个人情感不说,于国家大义上,她也不可能杀了凤君华。否则,金凰会被其他各国群起而攻。她绝对相信云墨会为了凤君华不惜发动天下战争。这样的事,不是已经发生过一次了吗?那次还不过只是那个孟非卓调戏了她几句,弄得梁王逼迫。若凤君华真的死了,这天下就真的再无宁静之日。
她不是圣人,也没那么高尚。所以她只是旁观,不曾相助。
……
红光里,凤君华吞了定魂珠和还魂珠以后浑身真气暴涨,衣袂发丝猎猎飞舞,光晕将她浑身笼罩,从脚底慢慢升腾而起,仿佛静水洗过污浊,将她身上那件流云锻一寸寸消融。然后到之间,若冰肌玉骨,根根成玉成雪,然后再缓缓到面容。
下巴似乎更为精致,唇色更为红润饱满,鼻尖越发光洁如新,眼睛…
她闭着眼,看不到眼中是何光景,然而只觉得眼部周围的肌肤似乎软化了几分,于清冷中更添柔和妩媚,眼角微微拉长,淡淡的印痕。而那眉,新月弯弯,银河顾盼,远山横黛,亦不过芳华刹那,尽消失于她眉宇间。
光晕渐渐从额到发丝…
紧接着,奇迹出现了。
原本因情劫而生的白发从发根慢慢变色,由浅灰到深灰然后渐渐浓郁至黑色,一寸寸蔓延至发烧。
刹那,白发成墨。
所有人眼中毒泛起亮光。
凰静芙眼神微微惊奇,随后嘴角浮现几分笑意。
红光盛放到极致,只听一声凤凰喝呖,凤君华猛然睁开眼睛。
凰静芙倒抽一口气,那是怎样一双眼睛?
深邃,而芳华缭乱,仿佛一瞬间含尽时间风华,似星似月似海底深渊,又似一望无际的平原山水。
即便身为一个女人,她也不得不承认,这一刻的凤君华,美得让人无法闭上眼睛,连呼吸都位之静止。
凤凰诀每突破一阶容颜都美上一分,果然是名不虚传。
经过凤凰泣血的洗礼,如今的凤君华容颜艳丽得天怒人怨,让人神魂颠倒沉沦不休。
那几个男人显然也怔了怔,眼神里浮现着惊艳的光芒。
光晕慢慢收拢,一丝丝沿着她的眉心而去,然后就看见她眉心处那若隐若现的莲花清晰可见,栩栩如生,仿佛注入了生命般又了自己的灵魂。
凤凰诀,大成。
云墨松了口气,收了功。
凤君华慢慢降落,浑身光晕也在她落地时消散殆尽。然而她却似一瞬间丧失了所有力气,一落地便软软的向地上倒去。
“绯儿…”
又是无数惊叫声响起,身影一闪,这次云墨比谁都快的将她揽入了怀中。
“青鸾。”
凤君华睁开眼睛看着他,目光十分专注而认真,她软软靠在他身上,伸出一只手来,缓缓去触摸他的容颜,从眉眼鼻尖一直落到他的薄唇上,似乎在怀念那般柔软灼热的温度。
云墨眼神微动,“青鸾?”
身边有人在呼唤她,她听不见,只是温顺的靠在他怀里,呢喃声声声如梦。
“我答应嫁给你的,怎能让你十里红妆空付?”
她嘴角一勾,笑容淡淡而绝美。
云墨心中一动,将她拥得更紧,只呢喃着呼唤她的名字。
“青鸾…”
她张嘴想应,然而浑身的疲惫刹那袭来,她闭上眼睛,昏迷在他怀里。
……
凤君华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周围一片漆黑,她躺在床上,空气里隐约泛起陌生的味道。
这不是她的房间。
她支撑着想要坐起来,听见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有人走了进来。
“谁?”
她低喝一声而后手臂一重,肌肤上传来毛绒绒的触觉,是火儿。之前她历劫的时候火儿从她怀里跳出来被明月轩所得,倒是没让它受到任何伤害。
“醒了?”
他走过来,声音清润而清雅,先点了灯,将整个屋子照得如同白昼。她有些不太适应,他已经扶着她坐了起来,再将放在旁边的药碗端过来。
“我又没有病,你给我喝药做什么?”
她皱眉,下意识的排斥。
云墨轻笑一声,“你现在身体很虚弱,必须好好调理。”
她不在反驳,他用勺子搅拌了药汁,“来,喝药。”
她乖顺的张嘴喝了口,立即颦眉,道:“好苦。”
“良药苦口利于病。”汤匙又来到她唇边,与此同时响起他清润儒雅的声音,“待会儿给你吃蜜饯。”
她脸上露出浅浅笑意,一碗药喝完以后,他立即变魔术似的给她喂了颗蜜饯,口腔里立即充斥着甜味。
“现在不苦了吧?”
他声音里多了几分笑意和宠溺。
她靠在他怀里,摇了摇头。又道:“我饿了。”
“我给你做了清粥。”他从托盘里端过一碗粥,“你现在很虚弱,虚不胜补,只能先喝点清粥,等你身体好得差不多了,再好好补一补。”
她眨眨眼,“你喂我。”
他一顿,从前她不会这般对他撒娇。随后温柔的微笑,“好。”
他用汤匙搅了搅清粥,一口一口的喂她,然后细心的给她擦去嘴角的残渍。
“还要吃吗?”
凤君华摇头,问:“这里是哪儿?”
“香城。”
她怔了怔,“我晕迷了几天?”
“七天七夜。”
“这么久?”
凤君华怔了怔,随即又道:“从皇宫出来以后我们就离开了么?”
“对。”
“怎么那么急?”
云墨低头道:“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她眨眨眼,“为什么?明若玦要对付高阳王,还得处理姜婉英和赵志诚的事,应该没那么快顾及到我吧?”
他微笑,“我的意思是。”他很耐心的解释,“再不走的话,明若玦加封你爹为丞相的圣旨就到慕容府了,到时候可真就走不了了。”
凤君华微惊,随即冷笑。
“果然是老谋深算,妄图用我爹控制我,他想得倒美。”顿了顿,她声音轻了几分。
“你早就猜到了?”
他无声点头,“你要报仇,就必须将自己的身世以及宫闱那些丑事全都说出来,以明若玦的心性,定然是不会放过你的。但是顾及着东越和西秦,他暂时还不敢杀你,但他可以把你困住南陵。正好,赵志诚被贬官了,丞相一位空了出来。”
他慢慢的说着,“当初你爹被夺兵权,朝中好多人都为你爹不平。此刻他让你爹做这个丞相,既可以把你留在南陵,也好收复人心,一举两得。况且你爹以前是大将军,以前那些将士现在还对你爹十分敬佩。搞不好过几天他还让你爹出兵平乱,最好两败俱伤,他就渔翁得利了。”
凤君华越听眼神越冷。
“的确符合他不择手段的心性。”然后又有些气结道:“可就这么把几座城池让给他们了,值得吗?”
他抱着她,声音温柔。
“城池丢了可以再打,如果你没了,这天下可就没第二个青鸾了。不过无座城池而已,我还觉得委屈了你呢,你不嫌弃就好,我又岂会不舍?”
她心中一动,划过一片暖流。
“何况…”他的声音又变得有些温凉起来,“你怎么不多想想,你爹做了丞相,再穿铠甲上战场,为了鼓励你爹,明若玦会不会把原本属于你太子妃的封号还给你?”
凤君华怔了怔,随即笑了。双手环着他的要,仰头道:“你这是在吃醋?”
他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尖,然后低头在她唇上轻咬一口,声音微微低哑。
“所以我得先一步把你给带走,不然我就没夫人了,到时候我上哪儿哭去?”
凤君华被他逗笑了,又想起之前渡劫的时候,好像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在嘶哑的哭泣。
“我爹和小莺他们呢?”
“现在很晚了,他们都去休息了。”他声音有些异样,又似乎只是她的错觉,故而没太在意,又歪着头问:“我爹不让我跟你在一起,他放心让你进我的房间?”
“那有什么办法?”云墨挑眉,语气十分自信。“除非他再去找一个医术比我高又十分可靠的人,否则他就是再不满也没办法。”
凤君华扑哧一声笑了,“你似乎很得意?”
他没说话,只是深深的看着她,仿佛要将她刻在灵魂深处。
“怎么了?”
感应到他的目光,凤君华眨眨眼,轻声问。
“突然不认识我了?”
他又低笑了一声,在她耳边道:“青鸾,知不知道你现在有多美?”
他的呼吸喷洒在她耳根处,熏得她耳根脖子一片红晕,不自在的别过头。
“你又不是第一天见我的样子,尽会贫嘴。”
“那是以前。”他将她揽入怀中,下巴搁在她头顶上,微闭了闭眼睛,有些沉醉道:“如今的你,比以前更美。”
凤君华眨了眨眼睛,想起自己刚才渡过情劫,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随即眼神又暗了暗。她靠在他怀里,不说话。
云墨大抵也知道她在想什么,默了默,道:“是不是很难过?”
凤君华的声音有些闷闷的,“我如果说是,你会不会生气?”
“不会。”他回答得很干脆,又低头更干脆道:“不过我会吃醋。”
她又笑了,叹息一声。
“我也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但如果不这样做,我会一辈子放不下心结。”她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双手抓着他的衣襟,急切的问:“我们就这么走了,那我娘呢?我回来后还没去看过我娘,我…我甚至都不知道她葬在哪儿…”她眼中泛起了泪花儿,“我真是个不孝的女儿…”
温柔的手指擦干她脸上的泪痕,他的声音低沉而怜惜。
“别哭,如今只是暂时的,你也不想让你娘看见这个样子的你对不对?等你好了,我陪你一起去祭拜千姨,好吗?”
凤君华流着泪用力点头。
“好。”
云墨拍了拍她的肩膀,温声安慰道:“这事儿以后再说,现在最重要的是你的身体。如今你很虚弱,又吞了定魂珠和还魂珠,你的身体短时间内还无法承受定魂珠和还魂珠的威力,必须好好调养…”
他话还未说完,凤君华突然抓住了他的手,声音有些急切和兴奋。
“你帮我把还魂珠和定魂珠从身体里逼出来。”
他皱眉,“现在不行,得你彻底好起来才行,不然还魂珠和定魂珠一旦离体,你会虚弱得不堪一击。而且你刚渡过最后一劫,若没有这还魂珠和定魂珠帮你运行真力,后果不堪设想。”
“那…”她咬唇,忽然想起一个问题。“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要把这两个珠子取出来?”
他了然的笑笑,“为了你大哥体内的蛊,对不对?”
凤君华有些郁闷的瘪了瘪嘴,“你怎么什么事都知道?”她又叹息一声,“不过光有还魂珠和定魂珠还不够,还必须找到回魂珠才行,否则…”
她咬了咬唇,心中又被愧疚和自责填满。
“大哥被那蛊折磨了那么多年,现在都还在天天吃药。”她低下头,声音嘶哑而痛心。
“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大哥就不会…”
他伸出两指堵住她的唇,“你越自责他会越无法心安。你要是真的觉得亏欠于他,那咱们一起努力找到回魂珠解了他体内的蛊,比什么都强。”
“嗯。”
她用力点头,“我一定要治好大哥。”
“好。”
凤君华渐渐平静了些,这才又问:“为什么要送那五座城池给南陵?我可以…”
“用你离恨宫私自训练的两万兵马要挟?”
他语气了然,显然是早就知道她的打算。
凤君华倒不是十分意外,之前她想要阻止的时候他望过来那一眼她就猜到他差不多已经知道了。
“我自问离恨宫这些年很低调也很隐秘,你是怎么知道我偷偷训练军队的?”
“第一,你的仇恨太深,而你敢说要覆灭南陵,就必定有自己的准备。”他有条不紊的分析,“你失踪那么多年离恨宫都没有显露分毫,显然你之前下了铁训,除非你下特殊命令,否则待定不动,对不对?”
她点头。
“当年我建离恨宫的目的就是为了覆灭明氏皇族,但我知道一个小小的离恨宫于一个大国而言实在不算什么,所以我只想杀了那些人而已。但是为了自保,训练军队也是必须的。而且这天下四分,各国摩擦不断,届时总归是要统一的。无论谁统一天下都可以,只要不是南陵就行,我可以和其他国家合作。”她顿了顿,声音有些低。
“我那时候想的是帮助大哥。”
当时她满怀愧疚亏欠之心,只希望用其他方法补偿大哥。只是时移世易,不曾想十多年过去了,很多事情,早已非人力可以改变。
尤其是,她如今和云墨的关系。
有时候想想,她也很是矛盾。
耳边响起他一声轻叹,“你失踪了十多年,很多事总归是不太清楚。你想想,明月轩既然那么关注你,又如何不了解离恨宫?即便他了解得不十分彻底,但你有军队一事,你当真以为他不知道?”
凤君华心中微沉,却又随即松了口气。
“果然,只怕当年他助我盗还魂珠目的也不寻常。”
“那天我若不那么做,一旦你暴露底牌,或许你可以顺利离开,但你这十多年的努力都会化为虚无。或许明月轩对你情缘难了,但他总归是姓明。这是在南陵,不是在东越,很多事情我心有余而力不足。”云墨道:“你也知道,明若玦或许自私自利不择手段,但绝不是老眼昏花的无道昏君。一旦离恨宫有所动作,必定会被全数覆灭,到时候得不偿失,你愿意?”
“可是…”她垂下眼睫,“五座城池就这么给那老狐狸,你甘心,我心里也不舒坦。”
云墨倒是笑了,“那五座城池原本就是用来给他的。”他又凑近她耳边,声音有些暧昧低沉。“我觉得,与其让你永远亏欠其他男人,不如欠我。”
她脸色红了红,别过头不理他。
“你要是觉得不好意思呢。”他手指捻着她一缕发丝在鼻下轻嗅了嗅,语气依然暧昧而微带笑意。
“就以身相许来报答我吧,我很乐意。”
他说罢还张嘴咬住了她晶莹剔透的耳垂,呼吸更为灼热。
“别闹。”
她微微推开他,声音低而带上不自觉的妩媚。
他低笑,不再逗她。
“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明天再来看你。”
凤君华拉住他的衣袖,“我们是怎么离开的?明若玦肯定会派兵阻止,而且,为什么要在香城停下来?不怕被他们搜到吗?”
“放心。”他安抚道:“高阳王作乱,南陵那群皇子趁机也在动作了。先是德妃所出的七皇子开始纠集自己手上的京城守卫,九皇子又频频召见幕僚,十一皇子联合部下准备来个渔翁之利…南陵皇室彻底乱了。不过三天,三天明月殇就将这些人一锅端,如今京城人心惶惶。”
“那二皇子呢?”
“哦,他啊。”云墨语气漫不经心,“他聪明,知道大势已去就已经向明月殇投诚,不过被收回了手中所有权利而已。”
凤君华嘴角勾起淡淡讽刺,“明月殇这个太子不是白当的,只怕这些年早就将那些个皇子的心性手段和所有势力都摸得清清楚楚了,只待他们自己出手,正好一网打尽。”
云墨嗯了声。
凤君华又问:“明月轩呢?”
“那天他带人抄了赵志诚的府邸,并且拿出了这些年赵志诚结党营私的总总证据,将和他有勾结的大臣全都抓了起来,然后就请求带兵镇压高阳王去了。”
凤君华眯了眯眼,似讥似讽道:“看来我倒是给了他们一个导火索。”
“姜太后不堪受辱自尽身亡。”
“便宜她了。”凤君华语气漠然,隐约透着无情。
“青鸾。”云墨声音轻了几分,“明月轩已经向明若玦请旨,此次平乱以后便离开皇城,隐居山野,再不问世事。”
凤君华怔了怔,“明若玦答应了?”
“嗯。”
他的声音似乎多了几分异样,不知道是叹息还是复杂。
凤君华神情有些震惊,而后慢慢平静下来,心头也有些复杂。
“那天…我又欠了他一次。”
云墨不说话了,似乎也回想起那天的场景。
凤君华也想起了渡情劫的时候,眼神有些恍惚起来。
“那天…”她轻轻道:“我听到你在呼唤我。”
“嗯。”他低头,温热的唇落在她额头上,缱绻温柔。
“我都记得。”她继续说,“那是属于我们两人的回忆,我都记得很清楚。”
他的吻已经落在了她的唇上,她的声音变得模糊了些。
“子归…”她逼着眼睛,轻轻说:“其实我那时不是讨厌你,我是…嫉妒你…”
“嗯?”他的吻已经落到她脸颊,慢慢落到耳根,再向下滑到脖子上。
“嫉妒?”
“是。”她已经泪眼模糊,环在他腰间的手也攀上了他的肩,抬头让他的吻更深的落在她肌肤上。
“同人不同命。”
他顿了顿,脸颊贴着她的脸,声音缠绵而温柔。
“现在呢?”
她眨眨眼,将泪水给逼了回去。
“你说呢?”
他轻咬着她的下巴,呼吸灼热声音低哑。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她被他撩得肌肤发痒,忍不住低笑。
“你就知道套我话。”他衣襟解开了她的衣襟,温热的吻落在她的锁骨上,肌肤的温热带起的酥麻让她起了低低的呻吟。
“别…”她别开脸,想要打破这旖旎的气氛,情急之下忽然想起一件事。
“你那个断袖的传言,其实是…”
“是你传的。”他从她胸前抬起头,目光幽深而清明,似乎微带了几分笑意。“我知道。”
她瞪着眼睛,“你怎么知道的?”
“我不可以知道吗?”
凤君华郁闷的摸了摸鼻子,“那你怎么不澄清?”
他笑得神秘而意味深长,“有人提前帮我赶走桃花,我怎么能够辜负佳人良苦用心?”
“谁帮你赶桃花了?”凤君华不服气,“那时候我根本不认识你好不好?”
“可我认识你。”
他突然开口,然后就不说话了。
“什么?”
他目光移开,落在摇曳的烛火上,眼神也似在跳跃。记忆回到了十六年前,那时玉无垠突然挑衅,两人交手数十招后他便猜到了对方的身份。原本就对玉晶宫十分好奇的他打算通过那个人了解玉晶宫。
那时他虽年少轻狂,却也知道玉晶宫的宫主定然武功非凡,是以不敢大意。果然,两人大战三天三夜两败俱伤。他看到玉无垠袖中掉下一块手绢,隔得远,他只隐约看到上面绣着一朵栩栩如生的白莲。
看那绣工十分精湛,只是可能初学者,有些生涩。而那手法,却让他十分震惊。
那分明是千姨的绝学,千丝万缕。
玉无垠怎么会贴身藏着那样一块丝绢?他不曾怀疑玉无垠是千姨的儿子,因为年龄不符合。而且看那绣工,定然是个女子绣的。
是谁?
跟千姨又有什么关系?
最让他惊异的是,玉无垠十分珍惜那块手帕,那么好洁成癖的一个人,却宁愿将自己的衣袖沾染鲜血也不愿用那手帕擦干嘴角的血迹。
这更让他好奇了。
也是那个时候他开始调查,玉晶宫的人的确十分有能耐,他查了几年才有了些眉目,但他不能贸然去南陵。千姨费尽心机的隐瞒远去南陵,甚至嫁人生女都不愿被父皇母后知道,定然是有苦衷的,所以他不能暴露了千姨的身份而给千姨带来杀身之祸。于是他便借着那年明若玦寿辰之日来到南陵,然后…他遇见她。
云墨眯了眯眼,眼神里光泽深邃而复杂。
十二年前那个夜晚,当他赶去慕容府的时候,其实最初玉无垠并没有对他动杀心。虽然两人在那之前只有一面之缘,也可以算是不打不相识,彼此都有高手之间的心心相惜之感。
令玉无垠震怒的,是那块血玉。
他从她身上骗走的那块玉佩。
那年他就是通过那血玉感受到她有危险,才急急赶回去的。
“子归?”
久久没听到他说话,凤君华不由得疑惑出声。
“你怎么了?”
他从遥远的记忆里回到现实,笑了笑。
“没事。”
他凝视着她的眼睛,眸光微闪,然后将她平放在床上。
“好好休息,放心,这里很安全,不会有事的。”
“嗯。”
她也不再多问什么,在他转身的时候她又拉住他,很小声的说:“你别担心,我会让爹答应让我嫁给你的。”
“好。”
他没有转身,只声音低沉,透着黑夜里的几分沉静而寂寞。随即他离开,听见她说。
“把等灭了吧。”
他顿了顿,嗯了声,飘身离开,门关上,灯也灭了。
凤君华在黑暗里睁着眼睛,神情几分茫然和空洞。火儿在她怀里拱了又拱,觉得还不够,又伸出舌头去舔她的脸。
她被它舔得麻痒,将它扯下来。
“别闹。”
火儿十分委屈,那天她浑身鲜血,吓得它险些丢了魂儿。偏偏那个该死的明月轩把它弄晕了,不然它非得咬死他不可。不过好在云墨将她唤醒了,不然…
它有些后怕的向她怀里靠了靠,心里在说。
“主人,以后别那么吓人了,好可怕…”
凤君华心中一暖,摸了摸它的头。
“我也没想到啊。”她苦笑,原本她还担心自己会死于梦相思,没想到居然在那时候渡情劫,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火儿,我们什么时候到香城的?”
“昨天。”
凤君华眯了眯眼,如今呆在南陵很危险,这个时候应该抓紧时间赶路才是,为什么要在香城停下来?如果是因为担心她的身体的话,那大可不必。她虽然虚弱,还不至于承受不住马车风波。云墨应该明白,不然也不会连连赶了六天的路都没停下来。
想着想着她便觉得有些累了,疲倦开始袭来,她缓缓闭上了眼睛,这些事儿还是明天再问吧。
……
云墨从她屋子里出来以后并没有离开,沐轻寒正负手等在外面,听到声音,他也不转身。
“绯儿醒过来了?”
“嗯。”
云墨走过去,“她身体还有些虚弱,大概要休息几天才能恢复。”
“有你这个神医在,我很放心。”沐轻寒笑得温文尔雅,然后又想到了什么,低低一叹。
“我刚收到消息,西秦出了点乱子,父皇急召我回去,恐怕我要提前离开一步了。”
云墨并不意外。
“你打算不声不响的走?不跟她告别吗?”
沐轻寒摇头,“她至今不肯面对我,想来心里还是有愧于心,况且她如今又受此大劫,我怕情绪太过激越会对她身体不好。”
他抬头望月,神情幽静而温柔。
“再说,由来离别伤人,我不想看到她流泪。”
云墨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沐轻寒又笑了笑,“有你在他身边照顾她,我很放心。”
云墨眼睫垂下,终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出口。
夜色越发深沉,庭前的木槿花在月色下绚烂而迷人,而于这样的夜晚里,又显得宁静而孤独。
脚步声远远离去,云墨却仍旧站在原地。不多时,又有人慢慢走了过来,是慕容于文。
他知道,却没有回头。
慕容于文走过来,看见他,也不觉得意外。
“云太子。”
“前辈是来看青鸾的吗?她现在应该已经睡下了。”
慕容于文摇摇头,“不,我是来找你的。”
云墨总算回头看着他,眼神深黑如夜。
“哦?”
慕容于文也不拐弯抹角,“云太子,老夫想和你单独谈谈,可以借一步说话吗?”
“前辈是想劝我离开青鸾吗?”云墨神情淡漠,“如果是的话,那么很抱歉,在下做不到。”
慕容于文滞了滞,有点压抑于这个少年的直白。不是都说云墨少年成名心机深沉为人诡异莫测么?他还以为至少这少年懂得婉转一些,不成想一来就干脆决断,完全不顾他将要说什么。
他叹息一声,“云太子,天下女子众多,你为何就偏偏抓住小女不放呢?”
云墨负手而立,引着他慢慢离开,声音散漫却一针见血。
“情之一字,又如何说得清呢?前辈也是性情中人,应该能理解晚辈的心情。”
慕容于文又滞了滞,眼神里带上了几分感叹。
“云太子对小女情深意重,老夫都看在眼里。”他顿了顿,又望向远方。“并非老夫有意要做那棒打鸳鸯的小人。绯儿是我的爱女,我自是希望她能觅得终生良人,一生幸福欢乐。”
他看了看云墨,眼神里欣赏和叹息交错而过,化为浓浓的可惜和失望。
“云太子身份高贵文武双全,且又是龙凤之姿,天纵奇才,是这天下无数女子倾慕的良人夫婿。只是你和小女…”
他似有顾虑,后面的话顿住了,然后移开目光,声音多了几分强硬和冷漠。
“总之你和绯儿是不可能的。若云太子真心为绯儿好,老夫奉劝一句,还是早早罢手为好,我不希望因为云太子的执着将来伤害了绯儿。”
云墨震了震,抿唇不语,手指却握紧了几分。
他沉浸在夜色里,慕容于文看不清他的表情,却敏感的察觉到这个不动如山的少年这一刻身上似乎散发出淡淡的,难以言诉的悲伤。
他心中亦为之一震,电光火石之中脑海里划过一个念头。
莫非他知道那件事了?
可如果他知道,为何还如此执拗?
“云太子,你…”
“前辈不用多说了。”云墨已经收敛好了心情,语气仍旧淡而凉,却又十分坚执。
“青鸾是我这辈子唯一认定的妻,我不可能放手。”他说完便转身,脚步停了停,沉浸在夜色里的背影有一种岿然不倒的坚毅和决绝。
“我不管多少人反对,也不管多少人阻挡,总之,我不放手。”
十二年的坚持,如何能放?
慕容于文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有片刻的怔愣,而后反应过来想说什么,云墨又淡淡飘出一句话。
“她现在身体很虚弱,前辈若真心为她好,就不要再说这些话来刺激她。”
慕容于文又愣了愣,云墨的身影却已经消失无踪。
身后,易水云无声靠近,低低叹息一声。
“侯爷,我看这样下去是不行的,还是得让三小姐知道真相才行啊。”
慕容于文早已递交了辞呈辞去了爵位,只不过易水云叫习惯了,一时之间还不能改口。
“是啊。”慕容于文叹息着转身,“先生可是已经调查清楚了?”
易水云点点头,“为保证没有查漏,前段时间我已经谨遵侯爷吩咐去了一趟东越,发现云皇竟然也在调查当年夫人突然离开一事。而且我怀疑…”他眼神沉了沉,“云太子大约已经知道了。”
“什么?”
慕容于文十分震惊,“那他为何还…”
易水云低头默了默,最后只幽幽道:“情难自禁啊。”
慕容于文在原地走了几圈,脸色十分沉重。
“不行。”他突然停了下来,“不能再让他们继续下去,会铸成大错的。”他眼神里满是懊悔和自责,“都怪我,我该早些制止他们的…”
“侯爷也是怕事情没搞清楚反而弄巧成拙伤了三小姐的心。”易水云道:“况且这事儿我总觉得有些蹊跷。”
“哦?”慕容于文奇怪道:“先生此话何意?”
“侯爷,你想想。”易水云将自己的疑惑告诉他,“三小姐出生携带的那块玉佩,你不是说除了三小姐本人,无人能看清那玉佩上面的字吗?为何云太子却知晓?”
慕容于文眼底也浮现长久以来的疑惑,“或许…”他不确定道:“因为他们是…”
易水云摇头打断他,“三小姐命格不凡,那玉佩既然有预示,连你和夫人都不能看到上面的字,云太子又如何能看见?这其中必定有玄机。”
“先不谈这个。”慕容于文道:“我现在只是在想,到时候该如何将这件事告诉绯儿?总之如今不能再隐瞒下去了。”他想了想,已然下了决心。深吸一口气道:“长痛不如短痛,明天我就告诉绯儿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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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凤君华很早就醒了过来。门被人推开,接着响起凤含莺轻快的声音。
“姐,你起来了吗?”
她掀开珠帘,看见凤君华正要支撑着坐起来,连忙走过去扶她起来。
“姐,你觉得好点了吗?”
凤君华笑了笑,“睡了几天,身体都僵硬了,你扶我出去走走吧。”
“好啊。”凤含莺眯着眼睛点头,“你不知道,这几天姐夫把你看得有多严,连我想来看看你都不让…”
“别胡说,什么姐夫不姐夫的?”凤君华被她说得脸色有些红,连忙斥了一声。
恰好秋松端着洗脸水走进来了,听了这话就笑道:“可不是嘛?姑娘,您是不知道,我们殿下可早就盼着能将您给娶回去做太子妃呢。凤姑娘这声姐夫也是迟早的,何况你和殿下早就已经…”
她想起那天早上从凤君华房间里找出来带血的床单,脸色红了红,眼睛却是晶亮的,显然十分高兴。
凤君华起先被她说得一愣,接着脸色就红了,连忙道:“别乱说,我…”
她想解释,又觉得这种事儿只会越描越黑,索性也就不说了。
“你现在倒是胆子越来越大了,什么话都敢说。”
秋松吐了吐舌,拿着扭干的帕子走过来。
“姑娘,奴婢是替您和殿下高兴。”
凤君华净了脸,将帕子递给她。
“有什么可高兴的?”
“当然高兴了。”秋松又端过净水来给她漱口,一脸向往道:“殿下如今都二十四了,要知道,普通世家子弟在这个年纪都儿女成群了,可殿下却还没娶妻。以前奴婢只以为殿下冷情不近女色,况且似殿下那般神之姿,定然是看不上一般女子的。后来奴婢才知道,原来,殿下不是不近女色,而是一直在等姑娘您。”
她说罢又笑得眉眼弯弯,“姑娘您此次和殿下回国,陛下和皇后娘娘定然十分开心,然后就给你们赐婚。到时候啊,姑娘很快就会给殿下生一个白白胖胖的世子…”
“噗——”
凤君华一口水喷了出来,刚好凤含莺拿了她的衣服过来,准备给她换上,冷不防她这一口水就立即喷到了她脸上。
秋松愕然,还没说完的话堵在了喉咙口。
凤含莺眨了眨眼,然后十分委屈道:“姐…”
凤君华显然也没料到这茬儿,有些讪讪道:“啊小莺,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都怪秋松。”
她说了一半又瞪向秋松,秋松很无辜。
“冤枉啊,姑娘,这关奴婢什么事啊?”
“你还说。”凤君华故意板着脸,“谁让你乱说话来着?”
“奴婢说得是实话嘛。”秋松嘟着嘴,小声道:“你和殿下成亲后是会有小世子嘛…”
“你还乱说…”
“好了姐,别生气了。”凤含莺知道她脸皮子薄,立即过来打圆场。
“来,姐,我给你穿衣。秋兰已经去拿早膳了,你昏迷的这些天都没吃东西,现在一定很饿了吧?放心,她很快就回来了。”凤君华瞪了她一眼,倒是没阻止她给自己穿衣。
“就你会贫嘴。”
外面又传来脚步声,是秋兰来了。
“姑娘,早膳已经好了。还有殿下吩咐给您煎的药,您先趁热喝了吧。”
她刚说完凤君华就忍不住皱了眉头,秋兰回头看见她神情,了然的笑了。
“姑娘放心,殿下知道姑娘怕苦,有吩咐奴婢准备了蜜饯。”
她将托盘里另外一个盛放着蜜饯的碟子拿起来,“您看。”
凤君华已经穿好了衣服,道:“他呢?”
“谁啊?”秋兰装傻充愣,秋松和凤含莺在一边捂唇低笑。
凤君华脸黑了下来,而后心思一动,低低问凤含莺道:“小莺,我们离开了,那…颜诺呢?他回颜家了吗?”
颜诺两个字一出,一屋子几个女子都没了声音,气氛有些沉凝而微滞。
“怎么了?”
凤君华奇怪的蹙眉,“出什么事了吗?”
那天她昏迷前最后一秒,隐约记得是颜诺抱住了她。
“姐…”
凤含莺示意两个丫鬟出去,才扶着她坐下来,用很平静又微微叹息的语气道:“那天从皇宫皇宫出来后我们就离开了京城,后来才知道,颜诺他回去了。”
“哦。”
凤君华低着头,没说什么。
凤含莺有些犹豫,还是斟酌着说道:“你记得你渡情劫昏迷过去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吗?”
“不记得。”凤君华摇摇头,“我那时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快流干了,毫无意识,连灵魂都像要被抽离了一样,哪里知道发生了什么?”
凤含莺抿了抿唇,脸色有些复杂,而后低低道:“姐,颜诺他…他差点自杀为你殉情了。”
凤君华一怔,神情茫然的望着她,眼神空无而呆滞。
凤含莺低着头,“那时你没了呼吸,我们都以为你已经…”想起那时的情景,她现在都唏嘘不已,眼神也带上了几分感伤。
“姐,你不知道。他…他都哭了。”
若非亲眼所见,她也不敢置信。那么骄傲那么潇洒的一个人,竟然会那样绝望谦卑的哭泣。
凤君华神色呆呆的,仿佛被定住了一般。
凤含莺也不说话,神色叹息。
良久,凤君华又轻声问:“大哥呢?我都醒来这么久了,他怎么不来看我?”
或许是她自私,或许是她无情,也或者她的鸵鸟心理又犯了。总之在这个时候,她不想去纠结颜诺对她是如何的深情。尤其是,在她无数次伤害他拒绝他以后,她就已经不值得他去付出了。所以她有些逃避的转换了话题。
“哦,你说他啊。”凤含莺漫不经心道:“他走了啊,哎对了,我刚才就是准备告诉你这事儿的…”
“你说什么?”
凤君华豁然变色,抓住她的手急问:“我大哥走了?什么时候?”
凤含莺被她的神情惊得呆了呆,然后下意识的回答:“天还没亮就走了,好像是西秦出了点什么事,需要他解决…姐你做什么?”
她话还没说完凤君华就连忙站了起来就要往外走,凤含莺连忙去拉她,凤君华不理,急急转身就走,“我要去追大哥,我还有好多话没告诉他,他怎么能不说一声就走…啊…”
她情急之下踢到了桌凳,身体失衡摔倒在地。
“姐…”
凤含莺脸色一变连忙来扶她,外面听到声音的秋松和秋兰也急急跑了进来。
“姑娘您怎么了?怎么摔倒了?”
两人又赶忙来扶她,这时一声急切的呼唤从遥远而来,霎那飘近。
“青鸾。”
声到人到,云墨已经将她大横抱了起来。
“殿下。”
秋松秋兰连忙低头行礼。
云墨顾不得二人,抱着凤君华往床榻而去的。凤君华却拽着他的衣襟,急急道:“子归,你告诉我,大哥他是不是走了?他是不是走了?”
不等他说话她又急忙想要从他怀里挣脱,“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找大哥…”
“青鸾。”
云墨抱住她,“你先冷静下来,听我说。”
“不,我不要听你说。”
凤君华去扳他放在她腰间的双手,眼眸里泪花闪烁。
“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再次不告而别?又是这样。十四年如此,十四年以后还是如此,他怎么可以…”她浑身颤抖,喃喃自语着:“你放开我,我要去找他…至少…至少要去给大哥送行…”
她慢慢安静了下来,怔怔的流泪。
“十四年前错过了一次,我不要再让历史重演。”她哆哆嗦嗦的去抓云墨的衣襟,“子归,你带我去,带我去找大哥,我还有好多话没告诉他,他怎么能走…”
“好,我带你去,别哭。”
云墨见不得她哭,伸手给她擦干眼泪,温声哄劝。
“那我们现在就走。”她连忙抓着他往外面而去,“晚了就来不及了…”
她太着急,又不知踢到了什么,差点摔倒,幸亏云墨及时的抱住了她。
“青鸾。”
他眼神里有一种了然的疼痛和怜惜。
秋松秋兰两个丫鬟在一旁看着也觉得不忍,凤含莺则是怔怔的,刚才她就一直觉得凤君华怪怪的,到底是哪儿奇怪她却又说不上来,如今她好像明白了。
她慢慢的走上去,“姐…”
凤君华却扯着云墨要走,“带我去见大哥…”
“好,你别急,我这就带你去。”
云墨说着就准备将她打横抱起来,凤含莺却拦住了他,一双眼睛直直的望着凤君华,手指在颤抖。
凤君华环着云墨的脖子,见他不动,赶紧催促。
“走啊,你怎么了?”
秋松秋兰齐齐一怔,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凤含莺就在她面前,她却看不见。
“姐…”
凤含莺浑身在颤抖,她看向云墨,从他眼神里看到一望无际的黑暗,那是了然的悲伤。她脸色一白,全身血液都仿佛在刹那间凝固。
“你的眼睛…”
她颤颤巍巍的伸手,在凤君华眼前晃过。凤君华没反应,眼神空洞无物。听到这句话,似乎僵了僵,然后慢慢的安静了下来,面色沉暗。
“我看不见了。”
她声音很平静,未有丝毫波澜。
看不见了?
凤含莺后退两步,秋松秋兰眼里泛上了泪花。
“看不见是什么意思?”
凤含莺几乎是嘶哑着问出这句话。
“意思是。”凤君华一直很平静,仿佛一瞬间全世界在她眼里成了黑暗并不算什么,“我失明了,我瞎了。”
“失明…”
凤含莺仍旧不敢置信。
秋松秋兰呆呆的看着她,难怪殿下临时有事会让她们来照顾姑娘,姑娘以前从来不让人贴身照顾的。难怪她连穿衣洗漱都要人伺候,难怪…
可是,可是她怎么能够这么镇定?怎么可以明知自己失明了的时候还可以若无其事的跟她们笑着开玩笑?硬是让她们在这之前没有丝毫所觉?
这是要有多顽强的意志力才能经受得住突然失明的打击?
她又是什么时候失明的?昨晚醒来的时候?还是那天在皇宫里?
“你怎么会失明?”凤含莺冲上去,一把抓住凤君华的手,“姐,你骗我的对不对?你怎么会失明?你不是都好了吗?怎么可能失明?怎么可以…”
她说到最后,眼泪已经从眼眶里落了出来,声音悲切而痛苦。
“没什么不可能的。”凤君华依旧波澜不惊,“凤凰诀三劫,常人一生也未必能历经三劫。而我在不到半个月时间接连跨越浴火劫和情劫,虽然宫里大增,再加上有还魂珠和定魂珠附体,但身体承受能力有限。况且…”
她嘴角勾起淡淡笑意,“凤凰泣血,原本只是吐血至死而已。而我所经历的,比那更惨烈。在流血泪开始,我就已经看不见了。如今我四肢健全能说会笑,并未失聪和丧失未觉,紧紧只是失明已经是个奇迹。所以小莺,不要哭,没什么可伤心的。你忘了,以前咱们做杀手的时候,曾经训练过封闭视觉,仅凭听觉和感官活动。虽然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了,我现在只是对陌生的环境有些不适应而已。只要给我时间,我很快就能适应黑暗。”
“或者,这是老天爷给我的惩罚,惩罚我那么多年有眼无珠,做下了许多错事罢。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应该的。”
她很乐观,“至少,我还活着,这比什么都强,不是吗?”
凤含莺颤抖着唇,喃喃的摇头。
“不,不会的…”
她又看着云墨,眼神里浮现亮光。
“姐夫,你一定有办法救我姐的是不是?你是神医,你一定可以治好她的是不是?”
云墨低着头凝视着她空洞的眸光,眼神里一抹疼痛悄然而至。
像是有感应一般,她抬头对他微笑。
“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昨晚他看着她的时候就有些不正常,虽然她看不见,但是她能感受得到他不同寻常的气息。
“嗯。”
那天在皇宫,她抬头望着他的时候他就发现了。她的眼睛很美,但是没有了神采。她看不见他,所以才想要用自己的手指将他的容颜刻在心底。
“别怕。”他说,“青鸾,我会治好你的。”
她笑着摇头,“别自欺欺人了,这是凤凰诀的劫难,药石难医。你不用安慰我,我不会因此想不开的。”
云墨不说话,眼神里溢满了疼痛。
“姐…”
凤含莺失声哭泣,秋松秋兰也捂着唇低低抽泣。
“姑娘…”然后走到凤含莺身边,小声道:“凤姑娘,我们先出去吧,姑娘和殿下,他们…”
凤含莺听明白了秋松的意思,虽然她很伤心,但此刻凤君华心里定然更难过。任何一个人突然失明,都不可能一点都不失落。
她努力的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转身急急走了出去。一关上门,她就忍不住低低抽泣起来。云裔刚好从那边走廊转过来,眼角余光瞥见她,脸色有些不太好,而后发现她神情有异,想了想,然后走了过去。
“喂,你怎么了?”
他没看错吧,这女人竟然在哭?
除了上次凤君华历情劫的时候,他就没看到这女人哭过。又发生什么事了?这不是那个女人的房间吗?云墨不是说凤君华已经醒过来了?那她还伤心什么?
“花和尚…”
凤含莺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睛,忽然一下子扑入他怀里,开始大哭起来,甚至都忘记了他俩最近还在冷战。
“我姐…我姐她…她失明了…呜呜呜呜…她看不见了…”
云裔原本还震惊于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刚伸手去稳住她的身体,冷不防听见她这句话,动作一滞,然后推开她。
“你说什么?”
“姐…”凤含莺还在抽泣,“她瞎了…”
云裔眼神一震,而后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之中。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叹息而怜惜的将凤含莺揽入了怀中。
屋内,薄纱重重,空气寥寥而清晰,却流动着悲伤而缠绵的因子。纱帐后,云墨已经抱着凤君华坐在了软榻上,凤君华抬头看着云墨。
“我现在看不见了,你会不会嫌弃我?”
“怎么会…”他低头亲吻她的眼睛,呢喃声字字清晰入耳。“你若一辈子都看不见了,我便做你的眼睛。”
她眼睛里又泛起了泪光,又闷声道:“东越的朝臣会接受一个瞎了眼的太子妃吗?”
他怜惜的抱着她,“别小看你娘在东越的地位。当年她在军中可是颇受敬重,若非她不告而别,早就已经成为东越第一女王爷了。如今她去世了,你是她唯一的女儿,自当应该继承她的爵位。再说了,我要娶谁,与旁人无关,只要我喜欢就好。”
她又闷声笑起来,然后想起了什么,面色急切。
“关顾着跟你说话了,险些耽误了正事。你快带我去见大哥啊,晚了就来不及了…”
“可是你的眼睛…”
这也是他之前犹豫的原因。
“没事的,咱们骑马,我跟你一起,不会出事的…”她急急说道:“快带我去…”
其实他想说的是,如果沐轻寒知道她失明了,只怕会更心痛神伤。但若今天不让她去见沐轻寒,只怕她心中那道坎永远也跨不过去。
“好,我这就带你去。”
他说完就抱着她出去了,一打开门就看见云裔和凤含莺,凤含莺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见他们出来,梗着嗓子唤了声。
“姐…”
云墨没理他们,抱着凤君华径自离去,迎面碰到了慕容于文。
“绯儿…”
自凤君华昏迷这段时间,慕容于文日日都在担忧,如今见她终于醒了过来,心中自然高兴,又见云墨形色匆匆,不由得问道:“云太子,你这是要带着绯儿去哪儿?”
凤君华率先开口了,“爹,我要去给大哥送行,有什么话等我回来再说吧。”
她扯了扯云墨的衣袖,云墨点头,大步离去。
“姐姐…”
慕容琉风刚唤了声,云墨就抱着凤君华从他身边走了过去,他还有些愣神。
“爹,这是怎么了?”
慕容于文摇摇头,回头看见凤含莺在抽泣,奇怪的问:“凤姑娘,你知道出了什么事吗?”
凤含莺好不容易止住了眼泪,闻言又不由得一阵心伤。
“姐…她…她失明了…”
“什么?”
震惊之色同时出现在慕容于文和慕容琉风以及随后而来的易水云脸上。
==
云墨让人备了马,便带着凤君华出门了。沐轻寒离开得比较早,索性带着大队人马,速度上要慢了几分。云墨带着凤君华一路疾驰,快到午时的时候,终于看见了他们的身影。
“是不是追上了?”凤君华在他怀中紧紧抓着他的衣襟,“我听到有马蹄声,是不是大哥?”
“是。”
云墨将她紧紧护在怀里,而后一拉马缰,马儿嘶鸣一声停了下来。他足尖轻点,几个起落便越至沐轻寒车驾前,侍卫立即拔刀。
“有刺客,保护殿下——”
“大哥,是我。”
凤君华大喊了一声,马车里立即传出沐轻寒的声音,有些意外而急迫。
“住手,别伤她。”
说完他就立即掀开车帘,看到被包围的云墨和凤君华,连忙从马车里跳了出来。
“绯儿。”
他穿过人群,疾步走上去。
凤君华从云墨怀里挣脱,“大哥——”
她顺着声音抛过去,脚下扳倒了石子,立即摔倒在地。
“青鸾。”
“绯儿。”
两个男人立即来扶她。
“绯儿,有没有受伤?”沐轻寒一脸的心疼,“你才刚醒过来,怎么出来了?”
凤君华抓着他的手臂,泪眼朦胧的看着他。
“大哥…”她声音嘶哑,伸手去触摸他的脸,似乎想要感受他的温度。沐轻寒怔了怔,隐约间觉得好像她今天有些反常,不由得看向云墨。云墨却别开了眼,似乎在逃避什么。
“绯儿?”
他眼神里写满了疑惑。
凤君华却忽然扑进他怀里,眼泪染湿了胸前大片衣服,也灼烫了他的心。
“对不起…”她嘶哑着,要将那年未曾说出口的话在这个时候全部倾诉,“我错了…”
沐轻寒原本要抱着她站起来,闻言动作一顿,眼角也微微有些酸涩,而后嘴角扯开一抹笑意。
“绯儿,大哥没怪你,别自责了…”
她却摇头,“我小时候嫉妒娘那么疼你,总是在爹娘面前说你坏话,想要把你赶走。对不起…”
她抓着他的肩膀,哽咽着继续说。
“我在你的茶里下巴豆,害得你拉了一晚上的肚子。对不起…”
每说一句,她心里就多一份愧疚和疼痛。沐轻寒张了张嘴,却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周围的侍卫都低着头,连潭渊都有些伤怀起来。
“我把你的书浸在墨汁里,结果害你第二天被夫子罚跪在烈日下险些中暑。对不起…”
沐轻寒眼神里布满了疼痛与怜惜,拍了拍她的肩。
“别说了绯儿,大哥没有怪你,别哭…”
她仍旧死死的抱着他,要将那些年她对他的亏欠一一说出口。
“还有我三岁生日的那一天,我将爹最喜欢的玛瑙料八骏鼻烟壶砸碎了,然后栽赃给你,结果爹对你用了家法。对不起…”
她一声声说着,还有好多好多,从前她那般厌憎他,如今想来,那时候的她真是混蛋。
“别说了,绯儿…”
沐轻寒心痛的抱着她,“别说了,我没有怪你…”
凤君华还在哭泣,嘶哑的,低低的,悲痛而悔恨的呢喃。
“对不起,对不起…大哥,对不起…”她说,“我错了…”
------题外话------
有木有女主党的觉得太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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