迫于无奈,颜如玉终究妥协。生平第一次服软,却是对仇人,可想而知她心中多么愤恨不甘。
凤君华挥了挥手,示意魅颜和魉佑出去。她看向颜如玉,“不要在我面前玩什么花招,记住,我要一颗化神丹和化神丹的解药。”
颜如玉皱眉,戒备的盯着她。
“你想做什么?”
“无论我想做什么,你现在没能力反抗。”她在颜如玉身上点了几下,“我已经封印了你的武功,别试图冲开穴道,否则只会真气逆流走火入魔。这一点,相信你应该清楚。”
颜如玉冷冷看着她,几乎要磨碎了一口银牙。
这个女人,带给了她二十余年来都不曾有过的屈辱。
“化神丹的解药只有家主和掌刑长老才有。”她深吸一口气,才冷冷说道:“即便我现在通知他们赶来,只怕你们也等不起。”
“是吗?”
凤君华冷笑,“小风。”
慕容琉风立即走了过来,凤君华丢给他一把匕首。
“去,取一些皇叔的血来给她喝下。我倒是要看一看,你那个祖父到底会不会坐视你的性命不顾。”
“是。”
慕容琉风立即接过匕首准备去取顺亲王的血,颜如玉咬牙冷喝一声。
“不用了。”她清冷的眸子里盛满了愤怒和微微无奈。
“我有一颗解药,在我的贴身隐卫手上,我现在可以通知他把解药送过来。”
“好。”
凤君华满口答应,“记住,你的时间有限。”
颜如玉当然知道,顺亲王的毒被压制了快一个月,若不是易水云精心照料,早就一命呜呼了。凤君华的血倒是解毒良药,可以帮顺亲王再压制个几个时辰不是问题。
正在这时,营帐外传来脚步声。两个浑身狼狈的士兵扶着伤重的葛麟回来了,“殿下。”
众人全都走过去,“这是怎么回事?”
问话的是易水云。
葛麟捂着肩头,痛悔道:“都是微臣不好,微臣不慎中了那明月殇的奸计,害得弟兄们死伤了大半,就连崔将军也…”
“你是说崔将军战死了?”
易水云表情微微一变,神情有些叹息。
葛麟低下头,面色沉痛的点点头。
“是,她是为了将微臣送走才遭了明月殇的毒手。”
营帐内众人面色都有些不大好看,崔江雯是金凰副将,投降以后,东越的好多将士都不信任她以及她身边的几个女副将。如今知道她是为了救葛麟而死,难免心中震动感怀,又升起几分愧疚来。
“你说什么?”
营帐被挑开,两个女子走了进来,正是随同崔江雯投降东越的娄一欣和叶佩,两人年龄都不大,看起来还不到三十。虽然生得娇媚,然而眉眼间自有属于战将的英气和威严。
“崔姐姐死了?”叶佩激动的蹲下来抓住葛麟的衣襟,“那她的尸体呢?你怎么不将她的尸体带回来?”
葛麟黯然的摇摇头,正准备说什么,忽然喷出一口血来,再也支撑不住的倒了下去。
“葛将军…”
周围响起一片惊呼声,还是云墨最为镇定,隔空在他身上点了点,然后吩咐道:“先将他扶到床上躺着。”
立即有士兵扶着他走向床边,云墨回头对娄一欣和叶佩道:“两位将军先回去休息吧,你们要问什么,等葛将军醒来后再说。”
叶佩抿着唇,目光里有着焦急,娄一欣拉了拉她的衣袖,抱拳道:“是。”然后拉着她离开了。
云墨亲自给葛麟诊了脉,不多时便蹙了蹙眉,然后拉开了他肩头的衣裳,看见左肩一个清晰的掌印。
“化骨绵掌。”凤君华眉峰一皱,“这一掌明月殇只用了五分功力,并没有下死手,显然是留着葛将军回来给我们报信。而他在河里泡了水,加重了伤势。”
云墨蹙了蹙眉,刚才桐岭发生的事他已经收到了消息,知道明月殇会在那个地方布下埋伏,早早安排了退路,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他起身,“要治好葛将军身上的伤并不难,只是有一味药很难得,若是时间赶不及,只怕葛将军…”
“是什么?”凤君华想起离恨宫里有藏药阁,里面有许多稀有药材,说不定可以医治好葛麟。
“七色花。”云墨道:“生长在热带悬崖峭壁上的一种花,只有七瓣,分别呈彩虹七色,十年才开一朵,甚为稀有。”
“宫主。”
魉佑走了进来,低声道:“离恨宫里有七色花。”
凤君华眼神一亮,“当真?”
魉佑点点头,“三年前,魑离从仙踪山峭壁上采下来的,一直用暖玉保存着,至今没有凋谢。”
云墨笑了笑,对凤君华低语道:“我还道是谁采摘了那十年一开的七色花,原来是被你得了。”
这就叫天无绝人之路吧。
凤君华也笑笑,“既然如此,我现在就回离恨宫取七色花。”她想了想,“大概需要半个月的时间,半个月,保住葛将军的命没问题吧?”
云墨却蹙眉,“非要你亲自回去么?”
凤君华耸了耸肩,“明月殇自己的功夫他自然知道该怎么医治,再说七色花又那么稀有,定然是十分宝贵,途中他们一定会想方设法抢夺,别人去我不放心。再说我十多年没有去离恨宫总部了,正好回去看看。”
云墨无奈,只得道:“早去早回。”
“嗯。”
……
宽敞的道路上,几匹飞骑急速掠过,溅起阵阵灰尘。
七天以后,终于到达目的地。
凤君华站在山巅之上,一眼望下去云雾缭绕,恍若仙境。
无人知道,离恨宫建立在四国交界处的仙踪山峭壁上。没错,七色花原本就是生长在仙踪山上。只因这里是四国交界处最高的一座山,况且仙踪山上无数奇花异草。当初选择把这里作为离恨宫总部,就是看中了这里的地势以及可以就近采摘这里所有珍贵药草。七色花再珍贵,在她的地盘,谁也别想抢走。
而山巅之上,红枫飞舞如火,一年四季都那般火红而绚烂。
她抬眸看着周围如火的红枫,想起曾经玉无垠说过会带她来这个地方看红枫。当年建离恨宫的时候,之所以果断选择在这里,其实也是因为他的话而下意识的思考。
如今她来到了仙踪山,那个人却已不在。
生命如流火,绚烂一时,消散一世。
“走吧。”
身后魅颜魉佑点头,然后几人纵身跃下,穿过层层白雾,来到峭壁一块岩石上。魅颜走上前,拉了拉峭壁上一根不起眼的藤蔓,随后轰隆隆山石自两边打开。她们走了进去,里面又是另一番天地。
封闭式的空间,然而却亮如白昼。一眼望过去是一片湖,湖中种着妖娆的睡莲,而两旁建筑接连一线,精致华美而严谨雅致,可看清远处缭绕云雾后的云蒸霞蔚碧花玉琼。
而此时,离恨宫所有人已经跪在湖的两边,恭敬而高声道:“属下等恭迎宫主回宫。”
凤君华有些恍惚而感叹,这些人很多是她十多年前救下来的,基本上都是无家可归的孤儿。她将他们安置在这里十多年,从未回来看过。说起来,她这个宫主还真是有些失职呢。
“起来吧。”
“谢宫主。”
又是整齐划一的声音,所有人站起来,目光灼灼而惊艳的看着她,显然十分激动。
“宫主,您终于回来了。”站在最前面的一个穿胭脂色绡绣海棠春睡轻罗纱衣的美艳女子忍不住眼眶含泪的走上来,“我们都在等您。”
“你是…”
凤君华眯了眯眼,记忆之中一个满身脏污却眼神执拗的面容浮现在脑海,渐渐于眼前之人重叠。
“你是乐枫?”
“是,是我。”乐枫神情更加激动,“您还记得我。”
“怎么不记得?”凤君华叹息一声,“我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你六岁,比我还大一岁。你父亲死了,你没钱给他安葬,被青楼老鸨给骗了去,后来逃走被毒打。”
“是宫主救了乐枫,还让人教乐枫武功。”
说起往事,乐枫忍不住眼角微微含泪。
“宫主是属下的恩人,如同属下的再生父母,属下永生都不会忘记宫主的恩情,甘愿为宫主上刀山下油锅,绝无二心。”
凤君华抿唇浅浅一笑,又看向站在她身边的三个同龄女子。
“绮扇,曼书,瑶罗。你们都长大了,再也不是当年的小女孩儿了。”
被点名的几个女子面容显然也十分激动,“十二年不见,宫主比从前更美了。”
凤君华失笑,“十二年前我脸上贴着红斑,丑如鬼魅,任何一个人都比我好看。”
“在属下们的心中,宫主永远是世上最美的女子。”
乐枫这话说得真诚,毫无虚伪拍马之意,其他人也都用力点头。十多年前凤君华名声不好,但于离恨宫所有人来说,她却是他们的恩人,是她给了他们温暖,给了他们家,给了他们第二次生命。所以即便是十多年她都未曾出现,离恨宫的人也都对她挂怀而感激。
“好了,别说这些了,我这次回来是有重要的事,我马上就要走。”
乐枫道:“宫主,我们知道您要七色花,您跟属下来,属下带您去藏药阁。”
凤君华点头,说起来离恨宫创建这么多年,除了建造图纸是她画的,最开始她来过几次,那时候离恨宫甚至都还未完工。等到完工以后,她又来过一次,那时候离恨宫已经成员上万,各司其职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离恨宫什么都没有变,除了当年那些小男孩儿小女孩儿全都成年以外。
来到藏药阁,里面堆积了密密麻麻各种药材,好在魑离这个司药堂堂主很有乃心,将各种珍贵药材都分阁保存,并且贴好了标签。藏药阁很大,内有一间密室,乃是采集了海底玄冰所建,一走进去就寒气逼人。
七色花就在这间密室里。
她走进去,忽然脚步一顿,目光落在脚下一滩干涸的血迹上。
身后乐枫小声道:“莲玉公子曾在这里疗伤。”
其他几人都不说话,知道凤君华和玉无垠之间的恩怨,亦知道她曾因玉无垠而渡情劫,更知道她杀了玉无垠…
凤君华看着那滩干涸的血迹,默然半晌。
“七色花呢?”
“属下这就去取。”
乐枫走过去,在冰墙上敲了几下,然后凸出一个小格来,一个黑色的盒子弹了出来,她将在凸出的小格上暗了暗,那是关闭机关的按钮。寻常人进来这个地方不了解布置,会被密室周围的机关暗器所伤,死无葬身之地。
乐枫将那个盒子递给凤君华,“宫主,七色花就在这个盒子中。”
凤君华接过来,手指一弹便打开了盒子,顿时七色光芒耀眼而慑人。
赤橙黄绿青蓝紫光芒交错而莹润,像是不同颜色的美玉。
没错,七色花每瓣花瓣看起来就像透明而滑腻的美玉,远看是花的形状,近看却以为是价值连城的玉器。
“宫主,七色花极其珍贵,不过药性太过刚烈霸道。若要用来医治内伤,只每瓣花瓣取少量即可,如若不然会适得其反。这盒子里有千年暖玉,可保持七色花永不凋谢,再做他用。而一旦脱离了暖玉,七色花就会迅速凋谢,所以宫主您取药的时候一定要用寒冰剑以保持花瓣的鲜嫩。”
“我知道了。”
凤君华将七色花收起来,看了看四人,道:“当日我建离恨宫是为覆南陵皇室,如今天下战火四起,也该是离恨宫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乐枫四人齐齐精神一震,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宫主的意思是,我们可以随您下山了吗?”
“不愿意?”
“当然愿意。”
绮扇立即回答,“宫主,我们可求之不得呢。您不知道,我们有多羡慕几位堂主能够跟在您身边。如今我们终于也能随您一起和您并肩作战,我们都开心得不得了。”
曼书瑶罗也点点头。
“嗯。”
凤君华嘴角一勾,“好,那咱们现在就下山去。”
别看乐枫几个看起来柔柔弱弱,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绝技。离恨宫的藏书阁里面有江湖上各大门派的武功秘籍,只要不是天生骨骼不能习武的,众多秘籍之中,总会找到合适自己的武功和兵器。
凤君华又去剑阁取了寒冰剑,便离开了。一路上魅颜向她禀报着离开后的消息。
原来那日葛麟他们从水中离开是取了捷近之道,赶在明月殇两个时辰前回到了前线。颜如玉被擒,金凰被偷袭,凰静芙回去后就开始整军善后,一个时辰以后,明月殇来了。就如同之前在桐岭葛麟说的那样,明月殇将崔江雯的死改了说法。金凰投靠东越的副将可有三人,为何云墨独独只派去了崔江雯随同葛麟去拦截他而非娄一欣和叶佩?东越将士一向排斥她们几个,云墨又岂会不顾众位将士的想法而重用她们?把她们三个分开,明显就是逐一杀害,崔江雯就是其中之一。
娄一欣和叶佩投降金凰以后便没有出战,自然也看得见东越将士们的白眼和不屑,心中难免有些不忿,葛麟又昏迷不醒,她们不由得有些动摇。云墨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们心里十分清楚,看起来温润如玉实际上却心狠手辣,收降了她们却不用,莫不是对她们有疑心?可如果云墨要杀她们,大可以直接处死,反正她们是金凰被俘虏的副将,杀了还可以振军心,又为何多此一举?难道就是等着必要的时候利用她们?
崔江雯此次随同葛麟而去,不就是因为熟悉桐岭地形么?
等没有了利用价值,就可以毫不犹豫的杀害?
还是,当初降服她们也只是为了羞辱金凰打击金凰士气?如今已经没有这个必要?
心中存在种种疑惑,她们到底还是不相信云墨会如此拐弯抹角多此一举的杀她们。再说了,云墨手底下能人无数,他自己就曾遍走天下,怎能不熟悉金凰的一寸一地?随便画张地图就够了,何须再用葛麟?
离间计,到底谁在离间谁?
就在这个时候,明月殇又将崔江雯的尸首挂在城门上示众,警告金凰的将士们,这就是叛徒的下场,顿时震慑了军心。
于是东越的将士们这才明白,感情离间计只是其次,重要的还是杀鸡儆猴。
这一招的确够狠。
要知道崔江雯等人手下还是有不少兵的,自从她们几个副将投降以后,金凰的士兵们好歹受了些影响,以至于士气低落。如今看见崔江雯死得如此凄惨的模样,谁还敢犹豫动摇叛变?
当天晚上颜如玉的贴身隐卫便送来了化神丹和解药,顺亲王在子时醒了过来。
三天后,明月殇在城门叫战,云墨亲自迎战。
乾元圣经对上玉丹真经,问天书和先天图上古阵法齐齐出世,那是一场惊天动地的决战,山河动荡乾坤颠覆,日夜交替。
整整十天,两人才从阵中出来,各自受了重伤,撤兵离去。
“他受了伤?”
一路历经重重杀手阻挠,终于来到东越边境,前方百里处就是玉伦关。
魅颜点头,“金凰杨城兵变,原本派来援助前线的五万大军被调去了杨城,而枫城忽然城塌,百姓都恐慌跑去杨城,如今杨城一片混乱,女帝正焦头烂额之中,根本无暇顾及前线之战。”
“是他做的?”
这个‘他’,自然是指云墨。
“嗯。”魅颜道:“明月殇只以为殿下派兵拦截于他是想趁他没到前线直取玉伦关,却没想到这只是殿下的声东击西之计。明月殇在杀死崔副将陷害殿下的时候,殿下已经策划杨城和枫城事变,如今他们伤亡惨重。”说到这里,魅颜叹息一声,忧心忡忡道:“可是虽然重创了金凰,明月殇也身受重伤,但殿下也伤得不轻,虽然这次看似他们败了,但金凰皇太女还可出战。如今军中殿下重伤,王爷又未痊愈,易先生要给王爷和殿下诊治,若非殿下早在出战的时候在军营外布了阵法,只怕此刻已经被凰静芙带人攻破了。”
凤君华面色隐在夜色中,越发沉暗起来。
“既然如此,事不宜迟,我们立即回去。”
“是。”
马蹄声阵阵,直奔边关大营,再经过一条小路的时候,凤君华停了下来,身后几人也面色微微有些凝重起来,防备的盯着周围。
夜色宁静而森冷,而更森冷的,是穿插在夜风中的无形杀气。
忽然凤君华从马背上跃了起来,与此同时凌厉的剑风直直扫来,身后数条身影飞身而起,同时出手,杀气纵横。
黑夜里慢慢走出白发白衣的老者,两个人,全都是高手中的高手。
凤君华看着那两个人,眯了眯眼,随后猜测到了他们的身份。
“颜家长老,难得你们亲自出山。”
那两人看起来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眼神却沉暗如夜。
“小儿猖狂。以为自己有一身武功便可称霸天下了么?真是可笑。”
左边的那位,面容慈祥言语恶毒,说罢身影鬼魅般一闪,只见白光在黑夜里一闪而逝,下一瞬便来到凤君华面前。凤君华冷笑,身影很软消失不见,他微微惊讶,也就那么一瞬间,魅颜和魉佑已经迎了上来。他急忙后退,然而身后忽有凌厉的风声闪过,强大的杀气接连袭来。
他面色微变,耳边听到自己正在和另外几个女人应战的同伴道:“小心,这妖女会隐身术,别遭了她的道。”
他咬牙,眼神愤怒,忽然周围真气大放,将魅颜和魉佑齐齐震得后退数步,嘴角溢出了鲜血来。心中同时都有着震惊和凝重,没想到这两个老头武功如此之高,近乎已经达到出神入化的地步。
“果真是妖女,卑鄙。”先开口的那老者低喝一声,似乎也不再探寻凤君华的藏身之处。他知道,隐身术其实并非万能,对于高手中的高手而言,隐身的那人隐去了身形其实不能靠得对方太近,不然还是会暴露自己的行踪。他冷笑,忽然掌风自四面八风而起,将空气全都束缚成网,凡是靠近他的人都会被真气网给网住。
凤君华暗自心惊,却没有退,使出千里渡,刹那来到他身边,在他发觉出手之时立即手中红光一闪飞掠而过。他面色再次一变急急后退,然而下一刻身后又是火红的光慢慢靠近。方才隐身的凤君华已经现出了身形,身影幻化将他团团围住,他右手两指一点,阻挡了业火侵袭,另一只手掌风而至。身边同伴也已经将乐枫几人震开,上来帮忙,想要偷袭凤君华。凤君华却不恋战,直接挥手一团火光发出,身影便鬼魅般退出数步,再刹那而至,与两人同时交起手来。
魅颜等人也迎了上来,凤君华轻喝一声。
“摆阵。”
“是。”
乐枫绮扇曼书瑶罗四人退后,各自站好了方位,开始布阵,几人动作一致,在空中一阵挥舞,而后齐齐发动内功,在中央结成一个巨大的真气银屏,要将下方对战的几人全都围住。
凤君华趁机闪身而出,并且随手一挥,指间溢出白色的气线,然后化为透明而无形的帛书,怪异而金黄的字符由慢到快自帛书中现出,然后那原本被颜家两位长老看不起正要破解的阵法光圈立即被字符浸透巩固,变得牢不可破。
夜空上悬挂的弯月刹那圆盘,光芒大盛,刺得人睁不开眼睛。
两人低挡不住,都不禁退后了几步,背抵着背,面色有些苍白。
“掩月书?”先开口那长老目光凌厉而凝重,“你怎么会有掩月书?”
凤君华已经上了马,冷冷道:“听说颜家几位长老不但擅长折磨人,更擅长阵法八卦,尤其是这上古阵图,更是十分有兴趣。这掩月书呢,就当本宫给你们的见面礼。你们若能破得了阵便是你们的本事,若破不了,也该你们命里有此一劫。不过话说回来,你们两人加起来差不多两百岁了吧,也该死了。”
“你是故意的。”先说话的老者咬牙,“你知道我们要在这里截杀你,趁我们不备布下掩月图。”
凤君华这次说都懒得再说一句,直接一拉马缰,夜风掠过,方才遮住面容的头发被吹到身后,借着月色,那张脸便显露了出来。月色清寒而皎洁,瑶池仙境云雾缭绕,琼花玉树碧柳横斜,诸般美景,都不若那张脸一分一毫美丽风华。
被困在掩月书中的两人蓦然睁大了眼睛,满眼的不可置信和震惊。只有一刹那,凤君华便已经掉头而去。
“等等…”
呼唤声被马蹄声给吞没了下去。
“二哥,你看见了吗?”身边的老者目光有些怔愣,还在喃喃自语。“她的容貌,与…”
被唤二哥的长老微微沉吟,“颜家虽然和南陵素有渊源,但素来不直接参与朝廷政治。这次老爷子不知道怎么回事,不但让颜诺出山帮助明月殇,还纵容颜如玉杀东越太子妃。从前我一直想不通,如今…”
身边那人忍不住道:“你的意思是,她真的有可能是颜家…”
老二撸着胡须摇摇头,“据说这位东越太子妃的母亲来历不明,身世有些神秘。天机那老头儿素来与颜真儒有几分交情,再加上莫千影的年龄,的确与当年那桩事儿符合。”
“如果真的与颜家有关,我们就必须彻查此事。”
“先离开这里再说吧。掩月图乃上古阵图,不知道这小女娃是怎么得到的,偏偏又是月出之夜…”
“你们走不了了。”
一个低沉好听的声音忽然响彻而起,似远在天边,又恍若就在耳边呢喃,带着两分轻笑三分讥诮五分森寒。
“谁?”
两人猝然抬头,只觉得周围忽然风声大作,掩月图光芒加剧,无数金光化作的箭雨射向他们的身体,他们面色大变齐齐闪躲。然后又觉得眼前有人影晃过,快如闪电,根本就无法捕捉,而且那人武功很高。
箭雨加剧,借着月色柔辉,增加百倍的速度与频率,让两位长老眼花缭乱,很快身上就带了伤。然后黑影一闪,冷厉的剑光似突破了透明结界,刹那而至,只听得短暂的闷哼声低低响起,又转瞬淹没。
下一刻,两个高大的身影倒在地上,脖子上一条血痕触目惊心。而他们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隐约还带着不可置信的恐惧,又在临死前终于看清那人的面容而愤怒不甘,最后终都化为了无尽的绝望和空洞。
颜家最高长老,武功高强世所罕见的绝世高手,就这样被一个晚辈一招致命。生命的讽刺,权利的颠覆,不过如此。
他冷冷看着两人的尸体,准备离开,忽然又是一顿,身后马蹄声响了起来。
熟悉的,深入骨髓的气息慢慢靠近。
他呼吸微微滞了滞,下意识握紧了双拳,足尖轻点就要飞身而起,身后凤君华却开口了。
“颜诺!”
他身子一僵,一瞬间忘记了言语也忘记了行动,就这样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
月色下他声音单薄而萧索,隐约写着寂寥和苍凉的味道。
两个人隔得不远,然而却好似千山万水,谁也够不着谁。从前即便是真正的千山万水,他也能覆山断河走到她面前。然而此刻,他便是连转身的勇气都没有。
沉默,在空气中无线蔓延。
凤君华看着他的背影,眼神复杂而深邃。
好半晌他才缓缓开口了,声音却不负从前的热情似火,而是冷淡如水。
“太子妃不是要去前线帮助你的夫君吗?还在这儿耽误作甚?”
太子妃…
三个字听在她耳朵里有些震惊,于他而言,每个字却都是刮骨割肉的钢刀,将他的心一片片割裂粉碎,痛得他连灵魂都在颤抖。
凤君华眼睫垂下,低低问。
“为什么?”
他仰头轻笑,负手而立,语气有些漫不经心。
“什么问什么?”
凤君华抿唇,“为什么帮我?”
“你错了。”他声音蓦然低沉,“应该说是太子妃帮我除去两个心腹大患,让我能够掌握家主之权,说起来我才应该感激太子妃。”他终于缓缓转身,月色下眉眼依旧精致如画,玉色倾城,只是那双眼睛却不再如从前那般燃烧着灼热的情感,亦或者,只是将它深藏在了心底深处。
他望着她,有一瞬间的恍惚。
不过大半年不见,她似乎比从前更美了,是因为那个人么?
胸腹内生出涩然与微痛交织而过,他手指又忍不住紧了紧,努力克制住冲过去的*,再开口时声音依旧戏谑而玩味儿。
“太子妃摆下掩月图而没有杀人灭口,不就是等着在下现身么?如今我就在这里,太子妃意欲如何?”
凤君华沉沉看着他,忽然手中多了一把剑,直直对着他。
“颜诺,我现在开始分不清你到底是敌是友了,你说,我该如何做?”
上辈子她对他举枪,这辈子她又对他拔剑。
好像从一开始,他们都是敌对的。
对啊,从来都是。
从前她要杀他父亲,现在他要帮她的敌人。
那些原本就存在在他们之间的鸿沟,他不是不知道,但从未放在眼里过。就像从前她是杀手,要杀他父亲,他仍旧可以纯粹的去追求她。哪怕最后死在她手上,他也从未后悔。
穿越到这个世界以后,他从一开始就没有了选择。只是从前他以为他可以无视那些横亘在他们之间的立场和敌对,可最终还是输给了命运。他非但不能拥她入怀,反而只能与她刀剑相向。
上天真是残忍,偏要折磨他至此。
是不是他前世作孽太多,这辈子来还债的?
他闭了闭眼,忽然觉得心中疲惫,那些压抑在心头许多不能诉说的无奈无法对她倾诉。他看着她手中雪亮的剑,想起那把黑色的枪,恍惚间脑海里涌现出一个念头。
如果他死了,是不是就不用如此矛盾如此挣扎了?
他上前走了一步,睁开眼灼灼看着她,一如从前那般情深痴恋,仿佛即将离世之人在与这世间最眷恋的人做最后的诀别。
“分不清吗?那就杀了我吧。我姓颜,我身后是颜家,是南陵的保障。颜如玉在你们手里,我死了颜家就没有了家主,长老也死了两个,这对颜家来说不可谓创击不大。”他微微笑着,似有暖阳亦或者月光太柔和,以至于原本萧条黯然的面容也点燃了亮光,明耀而慑人。
“你…”
凤君华神情越发复杂,眼看他一步步靠近,她忽然眼神一跳,手中剑化为了虚无。
“你不要命了?”
颜诺轻轻笑着,“你要我的命,随时可以拿走。”
凤君华沉浸在夜色中的容颜越发深沉,眼神比这夜色更黑,像一望无底的深渊,看不清底下是风平浪静还是波涛汹涌。
她忽而拉了马缰掉转头,冷声道:“算我欠你的,以后再相见你我就是不死不休的敌人。”
马蹄飞扬,承载着她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黑夜里。他盯着她离去的方向,有片刻的失神。
君儿,你还是关心我的么?你仍旧对我心软了么?
无数记忆纷繁闪过脑海,都是她冰冷的双眸无情的话语。似乎从始至终,她对他向来就没有过好脸色。唯一一点不同的,就是在他死在她手上的时候,他清晰的看到了她眼底的波动。
他知道,她不爱他,甚至不喜欢他。或许在她眼里,这辈子他也不过一个可有可无的陌生人而已。
……
离开以后,凤君华便和魅颜等人汇合了,魅颜神情有些凝重。
“宫主。”
凤君华挑眉,“出什么事了?”
魅颜有些犹豫,斟酌着说道:“慕容千总,也就是您的弟弟,与娄副将发生了冲突,失手伤了娄副将和叶副将,结果不到半个时辰,她们两人莫名其妙死了。”
凤君华目光微缩,“立即回去。”
“是。”
快马加鞭赶到营帐后就见慕容琉风跪在云墨的营帐外,神色倔强。有士兵看见凤君华,立即跪地行礼。
“参见太子妃。”
慕容琉风眼睛一亮,回头就要站起来。
“姐。”
“不许起来。”凤君华一挥手一股真气压下来,他刚欲起身的动作一顿,又砰的跪了下去。他愕然抬头,目光有些委屈。
“姐?”
凤君华看也不看他一眼,“魅颜魉佑,你们在这里看着他,如果他敢起来,就打断他的腿。”
“是。”
两人声音铿锵有力,似有无穷震慑力,将周围巡逻的士兵也震得面色有隐隐波动。
凤君华抬手掀开帐帘走了进去,易水云正在给云墨运功疗伤,他穿着里衣,面色苍白而虚弱,看得出来伤得极重。
“子归。”
她刹那间来到床前,对易水云道:“让我来。”
易水云点头收了功,凤君华扶住云墨的肩膀,低头就要吻下去。
“青鸾。”
他睁开眼,握住了她放在他肩膀上的手,苍白的面容上依旧带着浅浅而温柔的笑意。
“别用往生之力,你会虚脱至死的。”
凤君华摇头,“我给你渡三魂珠的灵力,你会好得快些。”
“不行。”
他仍旧拒绝,“三魂珠如今存在你体内还未完全修复,你渡的也会是你自己的真力。”
凤君华咬唇,“那我运功给你疗伤。这总行了吧?对我不会有损害的。”
她神情焦急而担忧,眼中写满了心疼之色。
他轻轻笑了,点点头。
“好。”
凤君华立即坐在他身后,正准备给他输送真气,乐枫忽然走上来。
“宫主,可以用七色花,对姑爷的内伤有帮助。”
凤君华一怔,而后眸光一亮。
对啊,七色花。
这时易水云开口了,“这几位是…”
四个女子走上去,很是有礼的自报家门。
“离恨宫乐枫。”
“绮扇。”
“曼书。”
“瑶罗。”
她们半低着头,齐声道:“见过姑爷。”
凤君华此刻才注意到她们对云墨的称呼,尴尬的干咳一声。
“这里是战场,什么姑爷不姑爷的?叫殿下。”
“是。”
几个女子低头应了,脸上却带着揶揄的笑意。
云墨也轻笑一声,“可我觉得姑爷比殿下听着顺耳。”
乐枫等人头埋得更低,脸上笑意更浓了,易水云也有些忍俊不禁。
凤君华瞪了云墨一眼,“伤得这么重还有心思开玩笑。”
她说罢下了床,拿了个软枕放在他身后,然后掏出盛放七色花的黑色木盒,打开,七色光芒顿时耀眼刺目。
“乐枫,寒冰剑。”
“是。”
乐枫上前一步,雪亮的刀剑拔出剑鞘,在空气一划,还未看得清她动作,盒子中的七色花花瓣尖头已经被划去,呈一字型的摆在寒冰剑刃上。
凤君华之间火光一闪,将那剑刃上的七色花融化再用业火焚烧炼制成一颗白色的药丸,直接给云墨喂了下去。然后将他扶起来,坐在他身后,双手发功抵在他背上,真气缓缓运行他周身大穴,引导他体内自身的真气在血脉里缓缓流转。
两人都闭上眼睛,周围渡上了一层结界,云墨脸上不断有汗水溢出,慢慢的脸色恢复了些,凤君华这才收功,扶着他躺了下来。
“怎么样?”
“我没那么虚弱。”
他笑了笑,“用七色花给葛将军疗伤吧。”
凤君华将七色花扔给易水云,“先生,交给你了。”
易水云点头,想起跪在营帐外的慕容琉风。
“三小姐,风儿他…”
“先生别说了,我知道该怎么做。”
凤君华打断他,不愿意多说。
易水云叹了口气,转身走了出去。
乐枫等人也道:“宫主,没有其他的事,属下等也出去了。”
等几人都走了出去,凤君华才看向云墨。
“怎么伤得那么重?”
云墨摇摇头,看着她,眼神里若有笑意。
“他都对我下战书了,我怎能不全力以赴?”
凤君华瞪着他,不就是吃醋嘛,说得那么好听。
“你把他的问天书毁了?”
“我的先天图也被他毁了。”云墨表情淡漠,“算是持平吧。”
“什么持平,你不是又摆了他一道么?”凤君华嘀咕着,“真是服了你,几座城池也能一而再再而三的生事儿,你就不怕明月殇经过上次的事儿会有防备?”
“事不过三。”云墨容色淡淡而从容镇定,“同样的招数我用了两次,况且我都逼得凰静芙烧了两座城池,他们不会怀疑我会故技重施,因为这不像我的风格。”
凤君华似笑非笑的盯着他,“你什么风格?你最大的风格就是黑心黑肺把所有人都算计在鼓掌之中。可惜这次也伤了自己,看你还得意不。”
云墨无奈道:“好吧,这次是我的错,我不该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害夫人你担心。”
凤君华又嗔他一眼,“就知道贫嘴。不过我很奇怪,那五座城池你还得利用多久?”
云墨眨眨眼,笑意清浅而高深莫测。
“直到彻底没有了利用价值为止。”他半阖着眼睛,有些懒散的说道:“我花了十多年的功夫,总不至于这么快一条密道一场瘟疫就了事吧?”
凤君华看了他半晌,而后站起来,道:“你自己先休息,我去看看小风。”
云墨默了默,“青鸾…”
“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凤君华深吸一口气,握着他的手,郑重道:“我不会让你为难。”
她说着就走了出去,乐枫等人见到她立即颔首。
“宫主。”
凤君华看着跪在地上一脸倔强的慕容琉风,说:“为什么杀人?”
慕容琉风振振有词道:“她们想要叛变,我只是和她们争辩了几句,是她们先动手的。”
“还敢狡辩。”凤君华声音一历,“慕容琉风,你长没长脑子?义父平时是怎么教你的你都忘记了吗?慕容家世代为将,忠肝义胆严以律己,军中律法森严不可违抗。主帅未曾下令,你私自杀死副将,是违抗军令,你知不知道?”
“可是,姐姐…”
“住口,别叫我姐。”凤君华声音更冷,“在军中没有姐弟,只有将军和从属。作为一个军人,应该要服从军令,而你是怎么做的?你是不是以为是本宫的弟弟就可以为所欲为不把军规放在眼里?”
慕容琉风呆住了,凤君华第一次在他面前自称本宫。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凤君华继续冷声道:“今天你胆敢杀人,明天是不是就敢放火?或者闯更大的祸?”
慕容琉风抿着唇,不说话。
“你懂不懂什么叫做军令如山?”凤君华表情严厉,一字字说得清晰明了。
“违抗军令者,军法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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