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赔什么罪?”方氏不悦的揉了揉额头,愠怒道,“这好事也被他们父女俩闹腾的糟心,没个眉眼的,让他们回去。”
薛思琴微微一愣朝幼清看过去,心里一动望着方氏就道:“娘,钟大也是家里的老人了,也不是没有分寸的,既是来了这脸面总是要给的,女儿出去看看吧。”
这话就有些听头了,幼清是体恤钟家让春云回家尽孝,如今钟大拉着春云过来,名头却是赔罪……薛思琴说钟大不是没有分寸的人,这话里话外不亚于在质疑幼清。
所有人都知道,春云是陆妈妈调教出来的,正院里排的上名字的大丫头,如今就这么在方幼清手中不清不楚的打发出去。
岂不是打方氏的脸。
“我也去。”薛思琪站了起来,“钟大是快要死的人了,别没把女儿打死,先把自己给气死了。”又拉着周文茵,“表姐也一起去。”幸灾乐祸的看了幼清一眼。
大过年的,若钟大在正院里有个好歹,实在是晦气的很。
方氏犹豫的点点头,让春荷和春杏陪着薛思琴过去,又吩咐薛思琴:“你父亲该回来了,你把道理和钟大说清楚,别让他说糊涂话办糊涂事,若是不听就让人把他们叉出去。”
薛思琴望了幼清一眼点了点头,方氏又对幼清道:“外头冷,幼清留下来陪我说说话。”
竟不打算让幼清出去。
这一次连薛思琴脸色也难看了一分,母亲护方幼清的心思太明显了:“让清妹妹一起去吧。”薛思琴笑望着幼清,眼神却是清冷的,“清妹妹年纪也渐渐大了,总要独当一面处理事情的。”又看着方氏,“娘把她护着爱着,瞧着是怜惜心疼她,等最后说不定是害了她呢。”反过来给方氏说道理。
“你说的也对。”方氏犹豫的望着幼清,“要不然你也去看着,跟你表姐学学,她有时候做事比我都要周到几分。”
事情是因她而起,她当然没法拒绝。
幼清从善如流的站起来点头应是。
春柳掀了暖阁的棉布帘子,一股冷风扑进来,采芩忙将斗篷给幼清裹上扶着她出去,待幼清出了门,果然就瞧见钟大和春云跪在院子里,钟大嘴里原是骂骂咧咧的说着什么,见她们姐妹出来便收了话。
果然是个有些分寸的,幼清视线落在春云脸上。
就看见她两只眼睛肿的跟桃子似的,白皙的面庞上深红的手印明晃晃的,她半垂着头低声哽咽着,跪在雪地里裙子已经湿了大半。
父女两人一个谦卑一个无助,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这快过年了,你闹腾什么。”薛思琴站在前头眉色不悦的呵斥钟大,“知道的是你有事求太太,不知道还以为太太苛待了你们,你们这是要求青天老爷昭怨呢。”
钟大脸色一变,忙磕头道:“大小姐误会了,小人自小便进府当差,太太对下人一向宽厚,小人感激还来不及,心里断没有半分的埋怨不满。”一顿不等薛思琴再问话,他推了一下春云,“都是这个不孝女,能在表小姐房里伺候,是她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可是她却被猪油蒙了心做了错事,惹恼了方表小姐,小人心里实在是愧疚的很,便将她拖了过来,要打要杀全凭方表小姐发落,只求方表小姐消消气莫被这浑脑子的丫头气着身子了。”
三两句,就把春云回家去定成了发落。
幼清眉梢微扬审视的看着钟大,前一世没有这一茬的事,她在钟大去世后也没有见过他,更没有想到,钟大虽在马房做粗活,嘴皮子倒是利索。
春云是姑母给她的丫头。
被他这么一说,这要是传出去,她一个苛待奴仆,忘恩负义的名声就摘不掉了。
“说的什么浑话。”薛思琴瞥了眼幼清,面色不变,“不管是发落也好,还是恩典也罢,主子既是定了,你谢恩便是,闹腾什么,吵的大家都不安宁。”这是顺着钟大的话往下说的。
钟大听出了薛思琴话中的意思,眼睛骨碌碌一转连连点头:“是,是!”又转头一巴掌扇在春云身上,“你到底做错什么事还不快说,向方表小姐认错磕头。”
春云原本红肿的脸顿时肿的像个点了朱红的馒头似的,她扑在雪地里呜咽的道:“奴婢心太粗,前日打碎了房里的一个前朝官窑的香炉,昨儿给小姐炖药时也不小心把药汁煎干了……”她断断续续的说着,一众探头探脑的丫头婆子们纷纷低声议论起来,暗暗朝幼清投来打量的目光。
满以为方表小姐是真的行好,没想到却是发落,春云可是大太太房里的出去的,枉太太平日里那么疼方表小姐。
一时间院子里静悄悄的,大家不约而同的去看幼清。
采芩气的嘴角发颤,春云打碎的香炉,煎干的药小姐根本连半句责备的话都没说她,如今她竟拿这件事来反咬小姐一口。
欺人太甚,她正要说话,这边薛思琪却当先开了口。
“原来是这样。”薛思琪冷笑不已,望着不出声的幼清就讥讽道,“清妹妹好大的气量和手段,单这几件事就能变着法子把大丫头给打发了,我真是小瞧你了。”她话没说完,衣袖就被周文茵扯了扯,小声道,“你别乱说,清表妹还没说话呢。”
“事情不是很明白嘛。”薛思琪撇开周文茵,“按理说一个丫头打发了也就打发了,可俗话说长辈赐不可辞,你到好竟不但辞还是借着长辈的手,打着孝顺的名义,真是好心计。”她本就气方氏平日对幼清偏怜几分,如今得了理掉头就去找方氏,“让母亲也来听听,好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拉着周文茵进了房里。
钟大用胳膊肘拐了一下春云,春云略顿后哭声越发的高亮起来。
院子里安静下来,只有春云的哭声回荡。
钟大是老寒腿,这么跪着早就受不了,他急的便又扇了春云两巴掌:“哭什么哭,不好好做事,我今儿非打死你不可。”说完他脱了脚上湿漉漉的布鞋,攥着鞋底就朝春云背上抽过去。
春柳春杏几个人吓的一惊,陆妈妈更是三两步过去要拉,却瞧见薛思琴没有出声,她心里犹豫步子不由慢了下来。
噼噼啪啪的声音听的烦躁。
“表小姐。”春云一边躲着劈头开脸的鞋底,一边哭着道,“求求您让奴婢回来做事吧,奴婢是府里的人,若白拿着月例,奴婢心里真的是过意不去。”磕头不止。
事情虽在她预料之中,可幼清望着眼前乱糟糟的场面,依旧忍的很辛苦,若是在锦乡侯府,莫说这种事不可能发生,即便哪个人胆子肥了闹过来,她也是不问错对各打了板子再问话,还让他们颠倒是非指摘主子。
“住手。”幼清声音不大但却显得清冽,望着钟大道冷冷的道,“她是府里的奴婢,是死是活还轮不到你做主。”又朝旁边的几个婆子看去,“愣着做什么,还不把人拿住!”
幼清披着白绒绒的斗篷,拢手站在薛思琴身边,露出娇艳如花似的面孔,平日里大家都不怎么注意这位表小姐,只知道她漂亮但却胆小怕事,和人说话也畏畏缩缩的,明明乖巧无害存在感很低的方表小姐突然露出威严的一面,其气势俨然盖过旁边的薛思琴……她们一个个愣过之后,不由自主的听了令过去夺了钟大手里的鞋,按了钟大。
陆妈妈站在一边,想到前面方表小姐说的那一番话。
就连采芩也忍不住惊讶。
幼清无奈的抚了抚额头,她忘了这里是薛府,她是方表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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