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城城守府邸,已经是寅时时分,最是好睡之时,府邸里却是一片灯火通明。
“带路的那队人已经自尽,我们抓的辽人也只说是奉上司命令在此伏击,他们是从中京那边越过山脉过来的,早五天接到的命令,连夜赶路过来,至于上面堵截水流的那些人,他们也不知道。”赵威低声说着,不时抬眼看一下脸色阴沉得如同暴风雨降临前般的赵吟风。
接到消息说凌清羽前来幽州,高兴得嘴巴都合不拢的赵吟风用三天时间处理完事情后,就快马加鞭的赶回来,路上碰到因为凌清羽晚归而出来寻人的齐廷岩,两人按照凌清羽他们留下的路线寻到燕山山脉,结果听得山中巨响,一惊之下疾驰进山,看到的却是全副戒备的夜魄,抱着背上插了好几支箭的凌清羽。
赵威低了头,心里叹了口气,想起当时赵吟风那一震之下的暴怒,和齐廷岩他们的骑兵随后冲上山谷的暴虐屠杀,再一想,若是里面那人真的就此醒不过来,只怕麻烦,就真的大了。
夜魄跪在床头,手掌心紧贴在她后心,不断的输送内息过去,一双通红焦虑的眼睛紧盯着阿兰的手。
最后一个箭头都取出后,阿兰长吁了口气,将药上好,让夜魄先退开,然后将绷带绑好,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道:“丫头,别放弃,这个世界至少还有我在啊,你不会这么不负责任吧?”
“神医……?”声音带着颤抖和忐忑,夜魄慌乱的看着阿兰轻唤一声。
“不光是箭伤,她被磕到了头,只要能醒来就没事,”怔怔的望着床上趴着的人,阿兰自语般道:“只怕她自己不愿意醒来……”
夜魄再度将手掌贴上了她后心,低声道:“不会的,主子会醒来的,主子一向都那么坚强。”
“夜魄,你这么做没有什么用处的,你起来,我帮你看下伤。”阿兰拉了一下夜魄,他的背后破了好大一个洞,一个赤红的手掌印印在后背上,赤练掌嘛?萧燧到底是请动了天罡堂的人。
夜魄摇头道:“不用,要是主子醒不过来,夜魄就跟着主子一起走,不用治。”
啪的一声,在夜魄头上打了一巴掌,阿兰怒道:“胡说八道什么?你这伤不治,不等她醒来你就没命!”
通红的眼眶在听得凌清羽再度呢喃一声后豆大的泪珠滚落下来,夜魄低了头道:“是我不好,若是三爷七爷九哥十三哥,就算是苏姆在,都不会让主子受这种伤,是我不好……”所以主子才一直不要我,因为我是这么无能,所以她才一直不要我,就算武功好又怎样?不还是一样不能护她周全,这样的我,又有什么用?!
“夜魄!”阿兰一把拉住夜魄的手腕,止住了他往自己胸口击的第二掌,看着他嘴角溢出的鲜血,急道:“夜魄你别这样,你这样,丫头心里会不安的,你不比他们差的,当时的情况下,你的选择并没有错,不怪你不怪你啊!”
要怪,就要怪孜孜和夜霏!要怪,就要怪我这个多事之人,如若不是我将孜孜弄到丫头身边,怎么会这样!
好吵啊,真吵,微微睁了下眼睛,恍惚之中看见一张熟悉的脸,带了深切的悔恨自责,那鲜红的眼睛和那嘴角的鲜血是那样醒目。
伸手擦去了那嘴角的血渍,淡淡的说了一句话,凌清羽又再度陷入了昏迷。
别担心,我会好的……
燕三……
趁着夜魄愣神之间,阿兰塞了颗药到他嘴里,一合他的下巴,道:“你看,我说了丫头会好的,她自个都说了,你快给我歇息了去,现在她身边得力的也就你一个,要是连你都没了,可真没有人能护得住她了!”
阿兰对站在一边的夜霈眨眨眼,夜霈非常配合的点了夜魄的穴,然后将人扛了起来将他放置在了梢间的床榻上,见阿兰开始救治后,悄悄的退出了上房的门。
夜霏站在院子里的树下,眼里一片茫然的看着夜霈走近,然后一拳揍了上来。
“当初七爷怎么就选了你!”一拳揍在他脸上,夜霈跟着就一脚将他踹到了地上,再猛的一脚踢在了他肚子上,怒吼道:“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霏哥!”孜孜尖叫一声扑了上来,抓住了夜霈的手叫道:“别打了!别打了!夜霈!你凭什么打他!他做错了什么!”
“做错了什么?”夜雷冷冷的在旁边道:“孜孜姑娘你还真敢说啊!”
用力的将孜孜挥开,再度狠踢了一脚,夜霈冷笑道:“你当初接受七爷红果的时候,是怎么答应七爷的?啊!”
夜霏的天赋是高,但并不是说其他人就差了很远,当初燕三挑人的时候,就是按照他们天赋来挑的,燕七选上夜霏第一是因为他天赋高,第二是因为他表示出来的对凌清羽那种依恋和忠诚之情,结果呢!
“吵什么!”赵吟风站在院门口吼了一声,快步走向上房的同时冷冷的道:“关起来,等你们主子醒来后再做处置!”
“你凭什么处置我们!”孜孜刚叫了一句,赵吟风已经转了方向,一巴掌就将她扇到地上,然后对夜霈道:“关人不会吗?”
见夜霈点了夜霏的穴道,夜雷也将孜孜的嘴堵住将人拎了起来,赵吟风冷哼一声,大步走进了上房。
站在正堂,看着卧室那门帘微微晃动,赵吟风转头进了梢间,站在床边皱着眉头看着夜魄道:“影十三将红楼和护卫都交给了你,你就是这么带人的?”
将药放在了夜魄手中,阿兰从赵吟风旁边侧身闪了出去。
“驻扎营地之时,让侍女和护卫跑到树林里面去野合也不管,回来后也不做任何处置,由得他们在外面吵闹,”赵吟风冷冷的看着低着头的夜魄,道:“原来的凌家护卫是多么强大和坚不可摧,从燕三开始,凌家的贴身护卫从来都是防卫得滴水不漏,现在交到你手里,你,就是这么带人的?”
夜魄的头低得更深,抓在床沿的手已经紧到青筋都爆了出来。
“夜魄,你现在不是一个单纯的护卫了,你掌管着的是红楼还有她身边所有护卫,光自己一个人强有屁用?你能防止得了所有人?有异心的人一早就要铲除掉,不合适的人更是要尽早剔除出去,别以为天下打下来了就没危险了,现在要她命的人更多!”赵吟风声音低沉带着森冷的寒意,何离在的时候,他担当了出头鸟,一直不对外说他们的关系,就是想把凌清羽放在自己身后,可是现在何离不在了,她又一直不登基,有想法的人就更多了,包括自己的那些部下!
“我……知晓了……”发誓般的挤出几个字后,一滴血泪滴落在了床沿。
深深看了夜魄一眼,赵吟风转身走出了梢间,拳头握得死紧,深吸一口气,然后走进了卧室。
从看到夜魄手中的她后,他便不敢再去看她,领兵冲进山谷击杀了那些辽人后,让齐廷岩先护送神医他们下山,他则带人上了山顶,在上面堵住了那些正堵水源的人,不用审问,虽然他们穿的都是灰衣,他也知道那些人是谁的人,没有留活口,他当时的暴虐连赵威都心惊。
他不敢看,也不敢问,这次的事,十有八九是他手下人私通了萧燧做出来的,如若她有三长两短,他真不知道自己会怎样。
“她怎样?”站在门口,赵吟风声音嘶哑的问道。
“只要能醒来就没事。”阿兰的声音里带了无限惆怅。
七月的幽州,天气已然很是炎热,厢房里面门窗紧闭,更是热气逼人。
一天一夜的时间,期间只有夜雷送了次水和馒头进来,孜孜嫌弃馒头不好吃没有去碰,如今就喝了一些水,饿得肚子都咕咕叫了起来。
“霏哥,我饿……”怯怯的抬头看了夜霏一眼,孜孜低声道。夜霏的武功在这里仅次于夜魄之下,夜霈的点穴封不住他多久时候,如若他想动是完全可以出去的。
夜霏低了头没出声,水和馒头他也没碰,并非嫌弃,而是他觉得自己根本没有资格去吃东西。并不是不知道在野外是最危险的时候,这个时候另行走开就是最大的失职,可是看着吱吱眉头飞扬眼角微挑带着那熟悉的模样,仿佛就似那记忆中那般看着他,他的心便忍不住的动了起来。
可是,最让他不能原谅自己的,是在那个时候退了那一步,从夜魄将凌清羽交过来,其实凌清羽一直是自己小心的走在后面,并没有去占孜孜的位置,正因为如此,她等于一直走在他的防护圈边缘,只是退一步,就等于将她抛弃在了防护圈外面,而他退那一步,不过是因为孜孜的惊叫……
那时候是怎么答应七爷的?每一个字都记在心间的,我说,我必会将当家的放在第一位,无论是自己的性命还是任何人,都没有她重要。
她是我的救命恩人,是养我长大的人,是我的主人,可是,在那关头,我却放开了她……
一天一夜了,听得院子里人小声的说,神医说,若是再不醒,只怕就麻烦了。
赵吟风一直陪在那屋子里,夜魄也没有露过面,就连夜雷也是放下东西就走,好似已经将他给遗忘掉了。
嘭的一声,院门被大力的推开,夜霏被一股强烈的杀气一惊,起身掠到窗口,就见从院门外冲进一个人,带过一阵煞风,只留了一道白色的残影在眼中。
叶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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