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雪飘了一天,到了晚间,便积起了薄薄的一层白雪。
一步一个薄薄的脚印,王煊之缓缓的走在巷子里,拢了下身上的大氅,将腋下的字卷夹紧了些。
凌清羽将他接到汴京后,给了他一个三进院落和一大批银钱,院子里已经收拾好,书房的摆设都是按照他喜欢的来布置,随后就有人来给他看了病,又送了许多御寒衣物,然后便没人打搅于他了。
这两年,他过得平静安宁,一如这漫天飘落絮花一般的白雪。
走到自家院子门口,看到那依靠在马车上望着他淡然微笑的人,两年的静默安详顿时如同水中月一般的破碎了。
“怎么?不请我进去坐坐?”那人轻笑着道,时光便好似急速回转,十多年光阴都浓缩回去,又回到那时候,那人想要****他作弄他时,露出的笑颜……
“喂!”手掌在王煊之面前晃悠一下,凌清羽道:“不会吧?吓傻了?”
“你才傻!你全家都傻!”不经大脑的,话冲口而出后,王煊之红了脸,然后赶紧推开了院门,道:“门又没关,呆外面干嘛?这么冷……”
捧着热茶,打量着书房内的摆设,凌清羽点点头,转头对红着脸在一旁不知道忙些什么的王煊之道:“不跟你废话了,你也闲得够久了,出山吧。”
“啊?”王煊之一愣,人还沉浸在刚才被这女人兜头一顿暴打的余韵中,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
“我知道,这两年程书给我的提案有一大半是你写的,”喝了口水,凌清羽微微眯了眼,享受般的轻叹了一声,道:“现在华朝的疆土越来越大,事情也越来越多,我和程嘉以前很多事情都没有考虑到,现在实行起来困难不少,说实话,现在朝堂上人也多,派系也多,事情更杂,我需要你出山。”
朱炜离和韩枔是凌家老人,铁杆心腹,但是这么大的一个管理机构,不是一两个人就能管理下来的,世家清流士子都要大量的用,这样,就出来了很多派系,而权势是永远都被人追逐着的,清流士子里不乏有些一上来就争权之人,而她又不能一味的打压。
王煊之出身王家,老牌状元郎,学识渊博,他出山,必然能成为那些世家清流之首,这样,至少有个人可以管束那些私心蠢动又没有做出实质性动作的人。
何况,王煊之的才干,的确强。
你需要我嘛……
沉吟许久,王煊之低声问道:“赵三哥,赵吟风,是怎么死的?”几万人都看到赵吟风在城头与萧燧一战后被辽人偷袭重伤,其英勇无比的形象现在都被百姓和何离一起当成了门神贴在了门口,可是王煊之总觉得有所不对,赵吟风勇猛无敌刀法高深,若是单论个人武力值,都在杨昭和何离之上,他都已经将萧燧重伤,又怎么会被一个少年偷袭成功?
一怔之后,那女子脸上的笑容消失,眼底浮上了深切的悲楚,王煊之心里便是一痛。
低垂了眼帘,手指紧紧的握着那滚烫的茶碗,凌清羽低声道:“夜雨说,其实那箭雨那偷袭,他都是可以躲过的,可是当时他却站着不动,任那些利箭入身,任那长枪将他身躯刺穿,王煊之,赵吟风,是为了我去送死的。”
果然如此嘛……
从她手里将那茶碗拿走,小心翼翼的握住了她的手,王煊之眼底带了一丝泪光,道:“好,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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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元初年十二月,王煊之应凌清羽之请出山,就任吏部尚书一职,先有朱炜离,后有王煊之,华朝后续几百年盛世,由此开始奠基。
华元二年的年节,是女帝登基之后第一个大年,女帝自行掏了腰包,购买了大量烟花火炮,于大年三十这天燃放,那一夜,火树银花,耀亮了整个天际。
华元二年三月,北疆大地还未解冻,叶十一率军出击黄龙府,连破旧辽势力之后,于六月,攻进了黑山白水之地的会宁府,女真族俯首称臣。
六月,积势已久的萧瑟率军开始攻打大理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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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汴京荷香正浓,满城花香。
盛夏时分,妙龄少女们的着装很是轻盈亮丽,衣香鬓影,和那盛开的鲜花一起将湖边渲染得艳丽多姿。
“今日只怕家里有适龄女儿的都送进宫来了吧。”坐在美人靠上,阿兰笑道。
凌清羽只是微微一笑。今日乞巧节,应苏婉云等人之请,她在宫中召开了这个宴会,除了女眷之外,也请了许多青年才俊,里面也有好些不死心的将自家美貌少年郎带了进来的。
“我说丫头啊,”凑近一些,阿兰低声问道:“你不会还打着主意给叶十一找人吧?”得了叶十一的好,多少都要出点力。
瞟了一眼阿兰,凌清羽道:“怎么?你以前不也是很积极的嘛?我想把位子给叶十一,总不能又给个老不成婚的吧?那朱先生他们还不愁死?”
得了吧,朱炜离和韩枔那几个人早被叶十一买通了,连我都被他买通,啊,不是,我嘛,主要还是为丫头着想,如今天下大定,也不会再死人了,丫头不愿意糟蹋夜魄,那糟蹋下叶十一还是可以的嘛。
想起夜魄,阿兰不觉又扫了眼静静立在凌清羽身后如同影子一般的高大男人,心里喟叹一声,这人也是个傻的,若不是叶十一正好去找他,他还真就将自己切得干净,就算做太监也要留在你身边,丫头啊,这样的感情,你真能视若不见?
“陛下!”穿着一身天蓝华衫的苏婉云带着几个夫人小姐进到水榭,先是大礼参拜后,在白薇的指引下坐在了水榭里的椅子上。
“怎么?不去那边挑挑人?”凌清羽笑道。苏婉云和梅东华的儿子已经十二岁,按照这个年代是可以开始定亲了,也难怪她那么热衷。
苏婉云笑道:“你别打趣我了,今儿,最着急的可不是我。”
眼波一转,凌清羽看向坐在苏婉云身边的秦元香,笑道:“是啊,你家儿郎好似也十二岁了?”
李彦封了镇北公,镇守大同及雁门关一地(总算将名字改回来了),为了表示忠诚,送了妻儿过来。
封赏之后,凌清羽将那些收回来的宅院自己出钱买了下来,然后送给了这些心腹好友,韩枔高柳李彦林祥他们家都相邻而居,连远在西北的杜鸣尹霆安和江南的蔡靖方郑喜等人都安排了宅邸,以供他们有时带着家人前来之时居住,那些人家里面都已经儿女成群,聚在一起后很是热闹。
秦元香笑了起来,道:“你听她胡说,孩子都还小呢,也就先混个脸熟,以后喜欢谁了,由他们自己选。”见凌清羽眼光扫过站在一边的少女,将身后的两个少女拉了过来,笑道:“正好,你还没见过呢,这是我的两个女儿,清婉和清碧。”
两个少女大约是十一岁模样,穿着一色的嫩黄衫子,年纪虽然不大,却已经有了美人胚子的模样。
“我说婉云你怎么不着急了,原来是看中她家的宝贝。”凌清羽哈哈一笑,让两个少女顿时脸色绯红。
“魄儿,去,给我挑点好东西过来,这个见面礼不能不送。”
见那女子笑着说完后,她身后的人影瞬间消失,李清婉和李清碧都愣了下神,然后在不多久后,那男子又出现在她身后,将一个首饰盒子放在了她身边的桌上,顿时瞪大了眼,这就是武林高手嘛?
随手从首饰盒里挑了两对鲜红色的极品玛瑙镯子送给两人,还顺便摸了下两少女嫩嫩的脸颊,凌清羽调侃道:“我家有女初长成,我说啊,你们也留几个好的给我家真真和宝宝才行啊。”
几个夫人都笑了起来,萧铮和兰宝都已经八岁,萧铮那孩子已经是一副祸国殃民的模样,兰宝亦是五官俊美,武师从夜魄这样的绝顶高手,文则是朱炜离苏合香,现在连王煊之都开始做他们老师,这样的人,其实大家心里都有一些估量。
“那是王大人?”指着沿着湖边走过来的一行人,方青妍轻声问道。
扭头看了一眼,凌清羽笑道:“是。”
盛夏季节,天气很是炎热,湖边有清风徐徐,那个男人一身白衣穿得很是正统,行走之间飘然若仙,年纪已经不轻,那种成熟的风姿却更是诱人。
凌清羽忽然想明白了,为啥这次还来了那么多十七八岁在这个年代号称老姑娘的女子。
一行人明显是往水榭走来,见几个夫人都露出了非常感兴趣的眼神,凌清羽不觉和阿兰对视一笑,然后摇摇头,便准备唤人。
手刚扬起,在看到王煊之身边那个青衣少年之时,凌清羽一下愣住,那少年五官单个看都不是很出色,但是聚集在那张脸上却是极为和谐完美,眼波流转之间,风华无双。
一如那年初见之时,那人的模样……
程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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