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水碧于天

第36章 予柔

毒医谷这边和葛水县相聚并不很远,时值初秋,小道上已经有了许多的枯叶,马车扎过,会有脆脆的声音作响,偶尔撩开车帘,可见周围景色已不同与四季如春的毒医谷,而是已逐渐展露初秋的金黄。
我们坐在马车中,不知不觉便有寒意,小香十分了解我,摸了摸我的手,道:“小姐你体寒,就别老是撩车帘看风景了,手都冻成石头了。”
我搓了搓手,道:“呜,习惯就好。”
“习惯什么?”
“……习惯手冻成石头呀。”
小香无奈地捡了个披风给我盖着腿,又燃了两个暖炉,给了我一个,又给了任正平一个,任正平原本正发愣,见了小香的暖炉,连声道谢谢。
除了开始说他自己的故事之外,任正平几乎不说话,但教养修养,都是很好的,的确是个不错人家的公子,如今遭逢这样的变故,真是天意弄人。
当夜我们在中途的一个小村落休息了一夜,第二日继续赶路,早晨便到了任家,我跟在林致远之后下车,晃神地看向任家,在葛水县这样的县城里,如此规模的房屋还是很气派的,只是如今大门紧闭,秋叶凋零,两边的柱子和门匾上都挂着白色的绸缎和白色的灯笼,看起来十分落魄而荒凉。
光顾着看任家,我没注意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林致远伸手扶我,而后皱眉道:“一个女孩子,总是这么粗心大意。”
我尴尬地傻笑,林致远叹了口气,转身跟着任正平进了任家。
推开大门,里面的景象更让人吃惊,院子里落叶满地,无人清扫,石板上依稀还有血迹,白绸缎和白灯笼依然无处不在,居然有种鬼宅的气氛。
我抖了抖,抱紧手中暖炉,哆嗦道:“怎么一个人也没有?”
话音刚落,就听到有女声疑惑道:“相公?”
而后便见大厅内出来一个女子,她一身素服,头发用白色的缎带挽着,手上捏着一块白色的丝帕,那女子虽然眉目平凡,但也许真是应了“想要俏,一身孝”,她走出来的那一刹那,倒是让人眼前一亮。
可她见了我们,大概只觉得很烦恼,因为她毫不客气地皱起眉头扫了我们几人一眼,而后对任正平道:“相公,你说你去外地做事,就是请了这么几个人回来?”
任正平斥道:“从涵!林公子他们是贵客!”
“什么贵客,你还不是想调查老爷他们的事情?!”那名叫从涵的女子怒道,“我说过了,不要再查了,那凶手手段如此狠毒,十分可怕,如今他已拿到凤王珠,想必已经得逞,不会再骚扰咱们。可你若一直追查,难不保对方会再次找上我们!相公啊,你真以为从涵和你每次都能这么好运,躲开那个可怕的凶手吗?”
任正平道:“与其不明不白地苟且偷活,我宁愿查出一个真相!爹娘还有正瑞不能白死!”
“冥顽不灵!”任正平的妻子倒是一点也不怕他,甩下这四个字就带着同样一身素服的一个丫鬟走了。
任正平抱歉地回头,看了我们一眼,道:“不好意思,你们也听到了,我娘子她很不同意我继续追查。所以可能之后态度不会很好,请各位不必介意。”
我摆手,道:“没事儿,反正我们走到哪里都要遭遇白眼。”
任正平苦笑道:“那就多谢姑娘的豁达了。”
我们后来知道,任正平的妻子姓卢,结合一下之前,便知道她叫卢从涵,而她那个丫鬟叫冬儿,是一直跟着她的,其他下人那次事件里也都死去,冬儿因为跟着卢从涵去了娘家,所以也逃过一劫。
任正平说起这事儿,连连叹气:“那些人只是来我家做事,无辜被牵连,我一个个去找他们家人,赔偿,道歉,都没有任何作用。他们的眼泪真是……”
小香道:“任公子,你也是无辜的,力所能及的事情你都已经做了,之后能不能查出这个凶手,一要看天意,二,就要看我家小姐和林公子的能力了。”
任正平点头:“因为怕你们找不到线索,所以我特意吩咐过不准打扫院子,只简单清扫一下落叶,那些血迹也都还在,因此有些吓人,望诸位不要介意。”
林致远点点头,道:“这样可以。”
我四处看了看,觉得场景的确有些渗人,正准备开口说话,忽然就听见“汪”的一声,居然是狗叫。惊讶地回头,我吓了一跳——只见一个身材矮小的男人,手中牵着一条大狗,擦着汗对我们点头示意,他长的十分奇怪,两只眼睛如同芝麻大小,嘴巴却厚而大,脸扁扁的,还有好几粒麻子,他喘着气冲我们一笑,麻子都挤在了一起。因此这样一看,第一感觉便是此人看起来好猥琐。
见了他,任正平难得地拉下脸,道:“你来做什么?”
“啊……只是见你家很热闹,所以来看看。”那人尴尬地挠了挠脑袋,“而且阿发一直想进来。”
任正平皱眉,道:“出去。”
那人更加尴尬,只好拉着还想往里冲的那条叫“阿发”的大狗离开了。
我好奇道:“这个是谁?”
任正平叹了口气,道:“原本我也要跟你们说他。先去大厅喝杯茶休息一会儿吧。”
我们坐定之后,他让小厮去斟茶,又抱歉地道:“此人姓曹,叫佳石,原本是我父亲米店的伙计,后来因为偷偷带米回家被发现,所以被辞退。被辞退之后,他厚着脸皮求我父亲分了我家旁边一小块地给他,说是帮我家看门,绝不进任家大门。我父亲也怜他身材矮小,不好找其他事做,便同意了。他做了看门的人之后,虽然并没有真的发挥什么作用,但他养了一条叫阿发的大狗,放在那里也的确有一点样子,我们和曹佳石也算是进水不犯河水。可自从我父亲拿到了凤王珠,他就很不安分,希望我父亲给他看看,动不动便没事找借口来任家,我父亲一度说要再次辞退他,他才勉强安分一些。”
“那么大一条狗,看起来也很机灵,那么发生那么大的事情,它怎么会没任何感觉?”
我皱眉道。
“没错,这就是奇怪的地方。”任正平点头,“根据后来仵作验尸结果,只知道他们是在二十日傍晚被杀害,我后来问过曹佳石,他说那个时候,他正好带着阿发出去了。”
“哪里有这么巧合的事情……”我愣道。
任正平道:“可这一点,我没法怀疑太多。阿发是条很顽皮的狗,总闲不住,如果不每天带他出去,他会往任家里跑,所以我们让曹佳石必须每天带着阿发回来,曹佳石便每日午睡后出去,一个时辰之后再回来吃晚饭。”
“也太巧合了。”我摸了摸下巴,点点头。
任正平叹了口气:“是啊,所以我虽然心存疑惑,却不好说什么。事情发生的之后几日,他没事便过来找我,似乎总有什么话想说,但又支支吾吾,我见到他便来气,实在是……”
林致远忽然道:“阿发为何似乎很想往那边去?”
他伸手指了指西边的方向。
任正平道:“噢,那里是我弟弟的小妾宋予柔住的地方。其实这次的事情……还有一个很大的问题,就是所有尸体当中,独独不见予柔的。”
林致远皱眉:“而且她一直没有消息?”
“……没有。”任正平摇了摇头。
我无语道:“那宋予柔的嫌疑十分大呀,你为何之前不说?”
任正平叹气,道:“因为予柔毕竟算是我家人,我不愿太过怀疑她。她虽然是妾,却比我弟媳还能干,家中家务,她做的最多,为人也很勤劳,没什么狐媚手段,包括我爹娘,都很喜欢她。我爹拿到凤王珠的时候,她也一点兴趣都没有的样子,我不觉得她会对凤王珠有意思……最重要的是,她只是个弱质女流,手无缚鸡之力,更别说那么残忍的杀人了。我父亲他们都有抵抗的痕迹,却依然被……应该不是予柔的能力能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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