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照玉阶

    
    沈万三？我大吃一惊，沈万三？！沈万三这个名字如雷贯耳，明初的沈万三富甲天下，后世也是人人尽知的。许久我感觉我的耳膜还在震得嗡嗡作响。
    她轻轻的揽了下耳边掉下的一缕乌发，她又有气喘吁吁，出了一夜的汗，我赶紧又给她倒了一杯热水，扶她坐起靠着被褥，喂她慢慢喝下，她又喘息了片刻才慢慢道：“沈万三是家父，我是他的小女。家父的名字以前一直是我们整个家族的荣耀，但现在却谁也不敢提起，甚至我们也要隐匿偷生，至今不知不觉我们隐姓埋名苟且偷生长达十余年了。”
    我听她讲着，不觉暗暗点头，我当然知道，历史上的沈万三因富可敌国，而且太过于招摇，甚至朱元璋的发给军队的奖饷还要靠他来资助，可想这是多被一代君王忌讳，后被明太祖朱元璋全部抄家充公，几乎人头不保，被流发边远。
    她微微闭了下眼睛，又喘息了片刻，我赶紧又喂了口水她喝，她瘦弱的手捧着杯子，有些颤抖，才又接着道：“我的父亲沈万三很是聪明过人，上个朝代末时，依靠广收战难时期那些无主的土地，开发垦殖发家，手中有了不少积累。父亲喜欢买卖，便在周庄起家，将江浙一带的丝绸、精品陶瓷、粮食和手工业品等运往海外交换各种宝石、珍珠、珊瑚、香料等。数年下来，通过和外番人做生意赚取了殷实家财，成为‘资巨万万，田产遍于天下’的江南第一豪富。当时家中住宅田庄绵延里许，庄地及银库、粮仓、园亭与住宅连成一片，大到在里面转一天都走不出去。小时父亲随意就是一掷千金，我还记得小时与哥哥们在私塾念书，我们若能遵师教导能写出一篇文章来，父亲就会高兴的奖给私塾先生一次就是二十两白银。那时普通百姓一年的劳作收成也只有五两银钱而已。”
    我点点头，沈万三的确是一个“富可敌国”的人物，由此沈万三的家底可见一斑。
    她继续道：“家中虽有万贯家财，但父亲是个很机灵的人，也是个很通晓世道的人，他深知仅仅有钱是不行的，再有钱也需你仰仗权势，有权有势才能永保富贵长远。”
    沈万三是有见识的，我不禁点点头。
    她继续道：“所以大明朝建立后，当今皇上建筑皇城城墙，单造出一块青砖便涉及一部(工部)、三卫(驻军卫所)、五省、二十八府、一百一十八个县，另有三个镇。耗资巨大，需要大量银两。明朝刚立，国库匮乏，在这种情况下，家父主动请命，一人便出资负责完成了皇城的从洪武门到水西门十余公里长的城墙，工程量占整个工程的三分之一。（南京城墙，早已闻名于世，原来其中有三分之一是沈万三出资修建。她又喘了一口气）因筑城墙有功，我的两个哥哥也先后被朝廷封了官。”
    “两个哥哥能在朝廷为官，是父亲做梦也希望的，他非常高兴。（她又喘息了一下）可是没想到后来（她的细眉微蹙了一下），一日父亲听说军队大胜元军，皇上准备犒赏三军，父亲听说后，便又主动前去奏请要代圣上出发犒银。听父亲回来对母亲学道：当时皇上道朕有军队百万，你能全部发到？父亲当时得意的应道：愿每军犒金一两!没想到皇上听后却应道：此虽你的好意，但也不需要。”
    “父亲再得意，也感觉到了皇上陛下的不悦，最后怏怏而归，母亲听后，不由脸露忧愁，我们一家也开始心中七上八下，夜夜不宁。”
    “果然，不久，皇上突然下旨全家都被抄家流放，发配云南充军，后来很久才知若不是当今皇后娘娘极力说情，我们整个家族就已全部人头落地。只是父亲一直不明白他的一片热诚之心换来的却是家族灭顶之灾。可怜他聪明一世，却糊涂一时，家庭数十载的繁荣富贵最终因他的一句话，一夜溃灭。”
    她捧着杯子的手也随着她微弱不堪的话语轻轻颤抖，是的，这么多年过去，而当年一夜之间举家成为罪人，而且是莫须有的罪名，举家下狱，那种惨烈和深刻的痛楚是时间消除不了的。
    而可能这个痛楚并不是他一家所承受，可能身为雄霸天下的君王，犒赏三军竟沦落到需一豪绅出钱，可想而知明太祖朱元璋听到这话后是怎样的心惊动魄！
    在沈府上下忐忑不安的日夜里，那个蜷曲于紫禁城内的万盛之君可能也是夜不入寝，如虎卧侧呀！
    可想而知他的一句话掀起了那个九五至尊怎样的滔滔猜忌波，这简短的几个字又是犯了这个君王怎样的忌讳！
    这个阴鸷的君王嘴里说着不用，但内心里却已酝酿起了除掉这个富可抗君的“狂妄豪绅”的念头。
    而沈万三只是聪明在赚钱上，却万万没有想到君王忌讳，更没想到他自己的一片热忱却会大祸临头。他虽聪明一世，却糊涂一时呀。
    我不由轻叹了一口气，道：“是的，令尊富并没有错，只是错在他比当今皇帝还富，就是功高盖主，实际上即使没有这次，天长日久也有可能会有别的事发生，引起皇帝忌惮是迟早的事。”
    她眼中隐隐含着泪星，微微点点头，道：“是的，家父性情张扬，洒脱不羁，喜欢直来直去，平日豪爽大方，捐资助民，也时有发生。却没有想到，会因一言一语就致了杀身之祸。”
    她又喘了一口气，道：“可惜等到父亲醒悟过来已晚，举家获罪被抄，流放偏远，母亲在长途跋涉中也感染病疾而逝……(她讲着不禁轻轻掩面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