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世决

    
    “我来这里之前，从没想过怎么战斗，就只想......活着。”科南认真地说，“不过认识了你之后，我想好好努力，做个出色的士兵。”
    “我不是王宫里长大的孩子，我父亲在新赫罗纳北边修了间小宅子，表面上是把我赶出王室，实际上是让我拥有结交优秀灵术师的机会。”
    “大城北边是灵术师集聚地，一直都是灵族长老们带着我。”科南回想起那段往事，眼睛里满是光芒，“直到两年前，我十三岁，才有机会重新回到王宫中去......你知道吗？王宫里全是好东西，而只有我的父亲，国王才有享受的机会。”
    白涟舟有些错愕：“所以，你是因为这个才想做国王？”
    科南稚嫩的脸上渐渐平静：“我不想跟哥哥们争。但很多事情，不是我不想，就不会发生的！但这两年里，我能做的事太少了。”
    “所以其实......别人说什么都不重要。没人把我当做一个真正的国王之子看待。”
    “这不是你的错，科南。”白涟舟听着他含怨的语气，安慰道。
    “我来这里，是有人想把我从王座上推下去，”科南的眼神里有着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情感，“我没法保护我的母亲，甚至连自己的姓名都无法保护......”
    白涟舟微微低着头，有些茫然地摸了摸口袋里的红色柱石。
    他与那些王权争斗太远了，但他知道，能将一位年轻王子逼上争夺王位道路的，只有那位父亲。能让科南来神统军做新兵，或许也是欧罗蒂国王的手笔。
    白涟舟似乎犹豫了一下，才说道：“你有没有想过，其实去神界，会比留在人间界更好呢？”
    科南没说话。
    “科南。”他仰头望着天空，向身边人友好地笑了一下，“你看啊，天上的星轨有很多条，在神明眼里，人本来就是有无数种可能的。”
    “我早就知道，我有很多种选择。”科南坐起身，托着下巴，喃喃说道：“只不过因为我不甘心，我不想做别人的垫脚石。所以我要变强，继续跟他们争下去。万一要是真争赢了......”
    “我也能够守护我想守护的人。”
    白涟舟愣了愣，偷偷在心里想着，这里的每个人都不简单。
    科南口中所说的那些竞争者，应该都是自己的亲兄弟吧？王室家族不单封闭，而且是残酷的，这些话从一个十五岁的孩子嘴里说出来，不免让人心头一凛。
    但现在在表象上看，科南完全没有优势。那颗红色柱石，估计是决定他跟一般王子不同的关键。
    在王室之中，不强的，早就被驱逐了。
    “白涟舟，你能帮帮我吗？”过了许久，科南突然说道。
    这样直白的请求，是白涟舟没想到的。
    他从一开始便以为自己是来这里凑数的，混个末尾名次，陪着凛夜和格温德林好好训练，而如今的形势，自己却愈来愈成为整个新兵团的焦点。
    但他有决断，甚至比谁都清醒、快速且冷静。
    “我暂时帮不了你什么。”白涟舟认真望着他，说道：“当然，我会支持你，尽我所能......我希望你能自由地活着。”
    他知道，科南有野心，却单纯，绝对不是居心叵测的那类人。如果他要寻找时机对自己加以陷害，不会掏心窝说这么多诚恳的话。
    某种意义上，他们是一样的人。
    “不要过早表露自己的想法，别人说话你听了要好好揣度。”白涟舟将当初元昼族长说给自己的话，原封不动又说了一遍，“听一半，信一半。”
    “为什么？”科南有点不解，“这世界不就该以真心待人吗？”
    白涟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觉得自己还没资格说什么苦大仇深的话来教育别人。
    “我听你说话，觉得你是个很好的人，”科南正色说道：“白哥也有信任的人吧？一直帮助你，或者救你性命的人。”
    “嗯，有。”白涟舟点点头。
    “所以其实，我是想在你那建立一点信任。”科南歪着头，望着星空说，“就像詹森·西塞尔教官没有揭发我一样，这种信任。”
    这句话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个委屈、害怕，一直在四处躲藏的小孩，终于被人好好地拥抱一次，喝上一大碗热米粥之后，说出的那句“谢谢”。
    这一霎，让白涟舟很想抱抱这个少年。
    “你真的很厉害了，我十五岁的时候，还只会闷头读书呢。”白涟舟伸出一只手，跟他碰了碰拳，“加油啊，真的，我很相信你。”
    科南微微一笑，忽然忧愁说道：“白哥，我那块石头，你可留好了啊，那是我的全部家当了。只可惜，没找到甬道里的东西，这石头暂时还派不上用场。”
    经白涟舟的一番话，这个十五岁的少年心中也涌出一些真挚的情感，他们有共同的目标，所以心照不宣地有了很强的信任。
    在说话间，西边的夜空之中突然亮起一道极其明亮的光线，一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西部分队放信号箭了？”科南猛一挺身，一时有些惊慌失措。
    白涟舟也有些茫然，心说这不可能啊，西部可是有詹森·西塞尔和格温德林，有什么事是他那个土匪解决不了的？
    “亡灵死士......出事了！”
    白涟舟不顾一切，催动灵术向西边狂奔。
    “那小子干什么去？”赫卢卡皱着眉，抬头问科南道。
    “集合，信号箭！向西边集合！”
    这一刻，夜色正浓，刚刚准备坐下休息的东部分队一齐跟这白涟舟向信号箭的方向狂奔。
    ......
    在亡灵死士面前，人类是脆弱的。
    现在的雪山以北危险重重，处处都有可能出现黑雾群，之前几天的战斗已经初见端倪，一旦交手后果不堪设想，神统军的伤亡情况一定会比想象中更加严重。
    换句话说，即便是詹森·西塞尔和格温德林这样的顶级战力，也不一定有十足的把握。
    神统军派遣给新兵的任务大多危险性不高，神界历史上，斥候任务中牺牲的士兵仅有五人，这次，算是最危险的一次。
    白涟舟已经跑得气喘吁吁，在灵力作用下，整支小队以高速行进，在半个小时之内便抵达了西部区域。
    西部的氛围很诡异，一种看不见的紧张感弥漫在空气里。
    夜色之下，他们隐约能看到几团跃动的火光。
    那是小西塞尔和奥鲁特的刀，环绕在火焰周围的，是无边无尽的黑暗，如同一座大海上的灯塔，遥远而不可及。
    这种扭曲的气氛让白涟舟心里发毛。
    黑夜中的亡灵死士，太过强悍了。
    轻微的气流震动。
    嗡！
    一道红光此刻映照在了白涟舟和科南的脸上，还有四道慌乱的视线锁定在前方的战场上。
    轰然一声，小西塞尔自左边飞速腾跃，挥刀，如雷暴。
    暴戾的灵力呼啸而过。
    一瞬之间，一条直线上的亡灵死士发出沉痛的哀嚎声，雾气溃散，火光砍穿了它们千疮百孔的内核，刀口触目惊心。
    短刀过后是两柄长刀，奥鲁特挥动双臂紧随其后，在横斩的刀口上竖向切割。
    噌！
    整片茫茫的黑雾瞬间分崩离析，随着战神双刃破风而过，不断缓慢地向地面坍塌下沉。
    两位火灵师的配合天衣无缝，近乎完美。
    小西塞尔身形闪过，旋即在战场正中，一道银白色的锁链凌空激射而出。
    轰然一声。
    硕大的铁片飞溅，一片黑褐色的粘稠血浆喷了出来。
    白涟舟茫然地望着战场出身，视线所及之处，只能看到三个人的武器横劈竖砍，左右夹攻，但却丝毫看不出局面有任何优势。
    下一个画面......
    黑暗中窜出一个瘦小的身影，细长银刀挥动的刹那，一击直斩。
    “那是......那是嘉娜长官？”
    现场沉默了大约五秒钟，科南惊叹。
    嘉娜双手挥动起长刀，如同一道灰色的闪电，所到之处，斩杀一切。
    白涟舟突然想到之前，嘉娜初来他们新兵团的时候，轻轻松松便闪过了兰斯洛特的所有攻击，每一次挪步都只比对手快一点。
    后来，他私下问了嘉娜长官两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您当初的评级是什么？
    答案是：“比你低。”
    而第二个问题，那以您的实力，可以跟亡灵死士单挑吗？
    嘉娜的答案有些犹豫，只说：“很多人都可以在黑雾中战斗，但不占优，甚至会吃很大的亏，包括我。”
    这是过分谦虚了。
    一斩下去，黑雾当场坠地。
    仅仅在这一瞬间，嘉娜表现出的灵力甚至比紫期的詹森·西塞尔更强。
    但马上，白涟舟便看到她肩膀上，绽开一道鲜血淋漓的口子。
    气流翻涌而上，空气中不时发出一连串爆炸声，众人的视线在最后一刻被拔地而起的黑雾和沙尘遮蔽，空间不断向战场深处收缩，嘉娜纤瘦的身体瞬间被错综复杂的气流缠了进去！
    紧接着，詹森·西塞尔和奥鲁特的身影也被缓慢地卷裹进了迷雾之中。流动的风暴如同一张狰狞的怪脸，在半空中闪动、呼啸......
    “嘉娜！”
    纷飞的沙尘和废铁之中，白涟舟喊了一声，直接冲了过去。
    这次，是为了嘉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