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唠枪神

    
    由于没钱坐地铁，魏凤词兜兜转转地坐了几十站公交，又走了几公里，终于是回到自己的住处附近。这地方离市中心的偏远程度，要用首都来对比的话，大概就是在十八环开外的破城区了。就连期待哪天城建改造，拆迁到他家挣上一票拆迁款的可能性都没有。
    此时天色已近黄昏。
    走在凹凸不平的沥青路面上，手里拿着自己那份皱巴巴的履历，魏凤词连悲哀的感觉都没有了，对生活中遭遇的这一切他早已习惯，甚至可以说是逆来顺受。
    周围都是些低矮的平房，这片地方放在十五年前或许该叫做城乡结合部，既没有乡下的田园风光，也不见钢铁丛林、高楼林立。如今稍微有点能耐的年轻人都选择了进城打工，剩下的除了些在家养老的老人，就是像他这种无业游民。
    魏凤词舒了口气，轻车熟路地拐过几个街角，朝着自己住的公寓走，却听得前方隐约传来怪异的声音，似是有什么人扭打在了一块，又听见些许不堪入耳的骂声。
    “不要！”一道轻促的女声骤然响起，魏凤词心里一跳，下意识地便加快脚步，转过拐角时，又立马刹住了脚，躲进了墙后。
    方才他见得分明——两个左青龙右白虎的大汉正挟着他唯一的租客小妹往旁边的一栋空房里走去！
    “不是吧……我这租房的定金还没收到呢……”
    魏凤词嘴角疯狂抽搐，心中真正在想的却是世上怎么会有如此荒谬的事情，正巧就给自己撞上这种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之下明目张胆暴力犯罪的事情，对象还是他认识的妹子……是劫财还是劫色，还是两样一起上？
    啪！魏凤词猛地一拍双颊，“这他娘的根本就不是重点啊！！”
    “报警，报警……”他手忙脚乱地掏出口袋里的大米手机，刚敲了两个1，没电关机了。
    魏凤词使出了一记经典的国骂以此降低自己san值流失的速度，冷静下来以后开始喃喃自语：
    “……报警就算了，眼下这个状况，恐怕等警察来到黄花菜都凉了……”他紧咬着嘴唇，不断思索着对策，自己该干点什么？英雄救美这种桥段放在网络小说里是当然是美滋滋的事情，但赤裸裸的现实摆在他的面前:对方是两个看起来怎么都不太好惹的恶棍流氓，而他只是个退役一年的游戏玩家，说白了就是死宅，被人剥皮拆骨上称一量都未必能凑出二两肉来。
    真的要直接冲上去和那两个家伙杠上，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他抛着媚眼对那两个人说：“大哥，您俩没法一块儿上，要不就连我也给上了吧？”
    捂着自己的屁股腚子，魏凤词心生一计，握紧手里的手机，面色苍白地转出墙角，隔着墙壁都能听见女孩在屋里挣扎的声音——似是被人堵上了嘴巴。
    魏凤词深吸一口气，放声大叫：
    “警察！！！！！！！！呃……”
    “察”字还没喊完，那扇破烂的木门立马掀开，身体无比健壮的光头大汉低着头走出门来，目光就像是饥饿的老虎在审视着面前一直毫无反抗之力的小羔羊，仿佛随时都能够暴起杀人。
    但魏凤词讶异的不是这个。
    是因为他刚刚喊话的瞬间，该死的话唠系统竟然又给他发布任务了！
    【（战斗模式）任务已触发……请用梁朝伟的……】
    光头握了握手里的一截不知从哪里拆来的钢管，冷冷道：
    “你算什么东西？”
    魏凤词心中急得火急火燎，根本顾不得那个什么狗屁系统任务，也完全没有留意到“战斗模式”四个字眼。正想着把刚才的戏演完，虚张声势，让对方以为警察已经来到，却又忽然记起了什么，如遭雷击。
    任务失败是有惩罚的，如果待会他因为弟弟痛得生活不能自理，就连撒丫子跑路都做不到，那才是彻头彻尾地交代在这里了！
    必须要把那个任务完成……
    魏凤词哀从心来，脸上的神情却越发平静。
    “你们，已经被逮捕了。”
    “你说什么？！”光头大汉霎时间怒目圆睁。先前一直在屋里的另一个矮胖刀疤脸也提着把刀走了出来：“老二，什么情况？”
    “要问为什么……”魏凤词淡定地说着，脸上不见一分一毫的慌张，那双眼睛深邃地仿佛能够穿透人类的心灵，但他却没有看面前的两人。
    他只是将右手的履历表夹在了左臂下，又伸右手入怀，似是要拿什么东西。
    “——对不起，我是警察。”
    右手缓缓掏出，两名恶棍心中弥漫起莫名的惊恐，不约而同地向后退了几步，几欲撒腿开溜。他们的目光死死地注视着魏凤词的右手。
    然后他们看见了魏凤词右手的枪。
    用手指扮成的“枪。”
    “bang！”魏凤词用嘴发出开枪的声音，然后还有模有样地往食指和中指前端吹了口气，又慢慢收枪回口袋里。
    【任务完成度92。获得奖励：反应速度提升100，时限30秒。】
    “你他妈耍老子！”那光头大汉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脸上暴起青筋，抄着钢管气势汹汹地便朝魏凤词冲去。
    魏凤词瞪大了眼睛——在那个瞬间，他的感觉诡异到了极致，就好像自己变成了一只苍蝇，那光头大汉冲撞过来的速度在他的眼中慢得就像是电影里的慢镜头。他下意识地侧身回避、想要躲过那根由上至下砸将过来的钢管，却陡然发现自己的动作也被放慢了整整一倍！
    该死！
    魏凤词用尽全力往身边的墙上靠去，在自己的眼中，动作却艰涩地仿佛陷进流沙当中。那根钢管险之又险地从他的右边肩头擦过，完全挥空了的光头大汉被惯性牵引着向前倒去。他几乎是本能地伸出腿，拦在光头大汉的必经之路上，大汉被绊倒，整个人向前扑出去好大一段距离。
    再转过头时，拿着水果刀的刀疤脸也已经冲了上来。
    魏凤词几乎要把牙关咬碎。
    那个狗屁系统的“奖励”是货真价实的……如果想要活下去，必须进一步得到强化……
    【（战斗模式）任务已触发…………】
    荒谬的感觉盈满魏凤词心头。他已经没有时间再犹豫了。
    水果刀的寒芒一闪而过，直直刺向魏凤词肋下，魏凤词猛地伸手、抓住刀疤脸的手腕，借着他前冲的惯性朝身旁一甩，刀疤脸整个人就像是被撞出轨道的火车，踉跄几步一脑袋磕到了墙面上。
    魏凤词连退几步，两次交手间，竟是和那一对混混交换了位置。
    光头大汉从地上爬起来，擦擦脸上划伤的血迹，看向魏凤词的目光里满是凶戾；那刀疤脸撞得头晕眼花，还靠在墙上喘气。
    两方就这么沉默对峙着，魏凤词忽然动了起来。光头大汉没想到他竟会选择先发制人，一时间精神紧绷到了极点。
    然后他就傻住了。
    魏凤词没有上前。他只是伸出了食指，遥遥地指着光头，平静地说道：
    “有些事我都已忘记。”
    光头大汉：“？”
    魏凤词食指猛然回扣，作握拳状，俨然舞台上表演的明星，眼底满是沧桑：
    “但我现在还记得……”
    “在一个晚上我的母亲问我，今天怎么不开心……”
    光头大汉终于醒转过来，意识到自己被那个神经病连续耍了两遍以后，彻底失去了所有理智，“哇呀呀呀呀”地大叫着冲了过去。
    “我说在我的想象中，有一双滑板鞋，与众不同最时尚，跳舞肯定棒……”
    大汉的臂膀青筋虬结，钢管已经挥出破空声，魏凤词却如鬼魅般向右后方侧滑一大步，大汉收势不及，整个人如被戏耍的公牛般向前踉跄跑出几米，差点摔倒。
    魏凤词还在念念有词：
    “……她说将来会找到的，时间，会给我答案……星期天，我再次寻找依然没有发现……”
    【任务完成度37，获得一次性技能：背摔】
    光头转过身来，由于受到连番的智商侮辱，看起来就像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手中的水管都快要被恐怖的腕力捏到变形，以泰山压顶般的气势扑向魏凤词。
    魏凤词眯缝起眼睛，仔细回味着适才脑中忽然多出的一小段信息，竟是不闪不避，对着飞扑而来的光头扎起了马步，气沉丹田，双手虚挡在胸前。
    在光头大汉手中钢管挥到他头顶的瞬间，魏凤词眼底精光爆绽，不退反进，整个人欺身而进，恰到好处地一个低头避过钢管横扫的同时，双手无比精准地攥住了那光头大汉的双肋，紧接着，更加惊人的一幕发生了——
    仿佛是完全违背物理定律般，带着巨大惯性冲向魏凤词的那具庞大身躯竟被那双不算健壮的手臂直接截停、紧接着，魏凤词口中暴喝一声，整个人向后使出一记“铁板桥”，把那一米九有余、铁塔般的汉子抡圆了大半圈，整个人倒贯进坚硬的沥青路面。
    背摔：格斗家的基础技能，作用范围是一个身位，含霸体状态，强制发动。可将人形目标摔向身后，造成眩晕。
    这是《夙愿》中的技能设定。但魏凤词没有想到的是，系统给予他的这个“背摔”技能效果竟然如此霸道，就连他这个足不出户、缺乏锻炼的死宅都能轻而易举地摔飞体重两三倍于自己的巨汉。
    那光头的体格也不是白练的，抗揍能力强得惊人。吃了这脑袋朝下的一甩，除了头破血流以外，竟没有太多余的影响。魏凤词很快反应过来，后跳一步，口中振振有词：
    “我的滑板鞋，时尚时尚最时尚，回家的路上我情不自禁，摩擦，摩擦，在这光滑的地上摩擦……”
    光头抄起掉落在地的钢管，大吼大叫着再次冲来，像是被完全激发了凶性的公牛，魏凤词回过头，见那刀疤脸也已回过神来，此时正呈两面夹击之势，魏凤词想也不想便朝刀疤脸直冲过去，口中还不忘碎碎念：
    “月光下我看到自己的身影，有时很远有时很近……感到一种力量驱使我的脚步……”
    哪怕已经强化过一倍的反应速度，死宅终究是死宅，只在身后三四米的光头大汉体能好过魏凤词太多，一个呼吸间已经冲了上来，就在光头大汉即将扑到魏凤词时，魏凤词整个人竟极为诡异地向下一蹲，气势汹汹地朝对面刀疤脸的胯下滑铲过去。
    那刀疤脸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跳了起来，和魏凤词交叉而过。这不跳倒还不要紧，跳完了在空中没法借力，回过神时，对面那光头大汉的身影已是越来越近。
    “哎呦……”
    一大一小两个流氓撞在一块，那刀疤脸脚还没粘上地呢，又给撞得倒飞出去，糊在墙上，滑落下来，下巴一磕，没动静了。
    魏凤词神情紧张地转头见证方才那一幕，口中的语速越来越快，方才一连串的动作已经超出他体能的极限，他隐约感觉到自己大腿似是在抽筋，坐在地上起也起不来。
    “一步两步似抓牙……似魔鬼的步伐……”
    【任务完成度80，获得……】
    “大哥！！！！”
    “啊！！！！！！”
    “老子弄死你！！！！”
    光头满脸血污，语气撕心裂肺，神情悲痛欲绝，双手持起钢管，高举过头，用尽全力朝魏凤词这边砸下。
    哪怕反应再快，魏凤词此时大腿抽筋，也躲不过去了。
    冷冽棍影迎着他无意识岔开的双腿无情地砸下。在那个瞬间，他仿佛又回忆起了当初自己穿越到那条高速公路，地平线上无数量重装坦克轰鸣的情景。
    锵——
    金铁交击的声音惊飞了电线杆上的麻雀，回荡在一片血红的天空中。
    银白色的钢管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圆弧。
    光头大汉跪倒在地。
    呆滞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他的双手虎口震裂，已经被巨大的反作用力震得失去了所有知觉。
    【……一次性技能：最后的守护者】
    最后的守护者：哨戒者泰坦专属技能，防御力上升1000，强制嘲讽15个身位内所有敌对单位疯狂地对自己发起攻击，时限4秒。（自身无法行动。）
    身形消瘦的青年拾起掉落在路边、呈诡异弯曲状的钢管，晃晃悠悠地走到光头面前。
    大汉慢慢抬起头。他的眼里早已恢复清明，再无一分愤怒的情绪，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恐惧。
    “为什么……你……你是人类吗？”
    “要问为什么……”
    魏凤词幽幽地叹了口气，淡淡道：
    “因为我早就已经习惯了。”
    这个才二十五岁的年轻人，轻轻地揉了揉自己的裤裆，话语里竟似有着数不尽的沧桑。
    “躺好，等警察接你回家。”
    这是最后一句话。随之而来的是钢管撞击在光头上的、“砰”一声脆响。
    魏凤词丢下钢管，步伐虚浮、几近脱力。他踉踉跄跄地朝关押着少女的那间破平房里走去，纵使这一年间他已是受尽话唠系统的摧残，想到自己方才竟用那种荒诞至极的方式收拾了两名恶棍，还是不免感到后背一阵发麻。
    至少，现在他和那个只有过两面之缘的女孩都算相安无事。自己也还可以过着有一顿没一顿的平静生活……
    这是他的最后一个念头。
    因为下一刻他听到一阵沉闷的，尖锐的物体扎进肉中的声音。
    他的后背一片冰凉，低头看去，前胸已经开始洇出深红色的血迹。
    他讶异地转过头去。在意识彻底中断之前，看见的，是一张因憎恨而彻底扭曲的、刻着刀疤的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