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生之酒

    
    朝泱背着贺迦，来到了中央长街上。
    贺迦身高腿长，伏在她背上时脑袋微微垂下，头发时不时扫到她的脸颊，痒痒的。朝泱歪歪头，有些不习惯。
    走了几步，前方街角传来几处火光。火光由少变多，很快变成连成一片的火海。一人骑着马从火海中越众而出，深色长发松松扎起，垂在左侧肩膀。他勒绳下马，淡蓝色的眼眸如泉水般清澈，温柔。
    “小姐，你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吗？”
    朝泱站着没动。这群人的装束很陌生，他们统一穿着白色束身衬衣和短袖马甲，腰间配长剑或长弓，身披白色披风。每个人的胸前都绣着一瓣样式奇怪的花纹徽章。这个留着长发的男人的徽章是三瓣花纹。朝泱盯着他胸前的徽章，觉得有些眼熟。这图案……
    加梧花！传说中的职业猎人徽章。
    “这位先生很眼熟……”那人打量了她一会，忽然脸色剧变，厉声喝道：“抓住她！”
    朝泱：“？”
    她觉得最近自己非常倒霉，喝口水都能塞牙，出门就被人喊打喊杀。
    两个人骑着马冲过来要抓她，朝泱背着贺迦，行动不便，左档右闪，好不狼狈。
    “停——为什么抓我？”
    “把贺少爷交出来！”
    原来是来抓贺迦的，这下她真的成冤大头了。
    “误会，误会——我是贺迦的朋友，他只是晕过去了。”
    对方的攻势果然停下来，两名猎人靠过来，虎视眈眈地盯着她。朝泱把贺迦往他们一推，感觉像扔掉一个烫手山芋，内心十分快慰。
    但烫手山芋似乎不愿意走，她这一推，居然没推动，反而被山芋拦腰一抱，连人一同甩在了马背上。贺迦狠狠一抽马屁股，马吃痛嘶鸣一声，撒蹄子往前方狂奔而去。
    朝泱没反应过来，众人也没反应过来。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长发男人，只见他连忙骑马跟上，紧紧缀在两人身后。贺迦拥着朝泱往前奔了一段时间，然而飞身而起，借力墙壁从天而降，将长发男人当胸一脚踹在马下。然后又落回马背，一夹马肚，将马骑出了千里神驹的效果，两人几乎是一溜烟似的消失在街角。
    等长发男人爬起来，贺迦已经不见踪影了。
    身后的猎人团似乎看惯了这种场景，十分见怪不怪地走上来，问：“又被少爷溜了，怎么办？”
    长发男人似乎也是挨揍挨惯了，居然一点都没有生气。他翻身上马：“看来是我多虑了，少爷没事就好。不过那个女人的身份，马上给我查清楚。”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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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马在宽阔笔直的大道上一路狂奔，惊起鸽子无数。林朝泱挥走一只盘旋在她头顶的灰鸽，问：“你要带我去哪里？”
    “一区。”
    朝泱惊，一区俗称上等区，是富豪居住地。上流社会的八卦狗血爱情故事基本就是从这个区流出的。她平时的活动范围只在三区，连二区都没去过。话说着，马已经停在一片开阔的地带。希腊式的廊柱呈拱形包围着中间的米色宫殿，大门后一片广场的两侧是海神喷泉。月色昏暗，宫殿黑漆漆的，看上去有些瘆人。
    贺迦旁若无人地往前走去，林朝泱想，擅闯别人家这事不太好啊。而且这座偌大的宫殿一个守门人都没有，在场的活物就他们俩，外加一头正哼哧哼哧鼻喷气的马。
    “这是什么地方？”
    “我家。”
    殿内和殿外没什么两样，家具复古华丽，墙壁绘满了天使，圣母和耶和华神的图。其中有一副画吸引了朝泱的注意。画面色调十分沉郁，一名六翼天使坐在铁座上。熊熊燃烧的火焰包裹着铁王座，画面中的天使右手捂住左胸，细长的五指微张，指缝间源源不断流出鲜血，染红了他苍白的指尖。天使翘着腿，下巴微抬俯视着画外人，表情高贵倨傲。画框下用希伯来文写着：宁可在地狱为王，也不愿在天堂为奴。
    魔王路西法。他原是光耀晨星，拂晓之星，尊贵的大天使长，除了神外最有权能的一位天使。但由于七宗罪之骄傲，路西法违抗神的统冶，并率领天上三分之一的天使，历时九个晨昏堕落到地狱。堕天后，包括路西法在内的所有天使，纯白的羽翼染成漆黑，成为地狱堕天使。而路西法成为撒旦，统冶地狱的恶魔之首。
    据朝泱所知，帝国是信仰全能，全在，全知的耶和华神的。这里为什么有一副恶魔的肖像画？
    画中的路西法，有着猩红色的眼睛，俊美无俦，充满成年男子的蛊惑。越看他的脸，目光就越无法离开。直到贺迦一声“过来”，朝泱才猛然收回视线。她晃晃脑袋，觉得刚才有些魔怔了，竟会觉得路西法有些眼熟。
    殿内燃着煤油灯，贺迦靠在墙上，微光中侧脸雕塑般立体。林朝泱发现，他的站姿没有之前笔直，似乎是靠着墙支撑自己不倒下，脸色有些疲倦，苍白。
    “黑暗巫师呢？”
    “死了。”
    贺迦的表情有明显的诧异，但很快平静下来。他知道黑暗巫师绝不会是朝泱杀的，那么问题是，谁出现并杀了黑暗巫师呢？
    “你见到杀黑暗巫师的人了？”
    “嗯，见到了。”
    “他是谁？”
    “不认识。”
    对话明显进行不下去，贺迦有些头疼，伸手按了按太阳穴。但他没指望朝泱能够提供什么有效信息，再追着这个问题问下去也是浪费时间。
    “今晚你现在这里待一晚，明天我叫人送你回去。”
    说完，贺迦在沙发上坐下来，往后一靠，神色疲倦。朝泱知道他是在密林打斗中受了伤，但她不会冶愈术，所以也帮不上什么忙。
    “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我还是先回家吧。”
    贺迦抬眼看她：“你就不会生气么？”
    朝泱心想，谁说我不会生气啊，我的气攒起来都可以炸掉你这座豪宅了。但发泄愤怒对事情的改善没有一点帮助，还不如靠行动来获取自己想要的情报。
    “我气啊，刚刚差点失手把你掐死在小树林里。”
    贺迦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忽然笑了起来。虽然是非常轻微的幅度，朝泱还是感到非常稀奇。这尊冷面佛居然也会笑！
    贺迦的笑容一闪而逝，很快又恢复到冰山脸：“你现在还不能离开，外面还有魔族游荡。你我身上都有黑暗巫师的气息，魔族的嗅觉非常灵敏，如果不想死今晚就别出门。”
    贺迦这么说，看来对这个地方的安全性十分有信心。但朝泱却有些呆不住，“不，我不能躲在这。”如果城里还有黑暗巫师，那么很多人都面临着危险。不仅仅只有她，还有她的妈妈，她的朋友，她的同学，甚至镇里的所有人都有危险。
    越想越焦急，朝泱拔腿就往外跑，却被贺迦及时抓住了手腕，低声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现在每个区，每条街道都有冶安局和猎人巡逻。而且那个魔族，就在一区。”
    林朝泱盯着他抓住自己手腕的手，熟悉的白手套，修长干净。“你在意吗？”她缓缓抬头，直视他的眼睛：“死一个人，十个人，你在意吗。可我在意。我的妈妈，最好的朋友，还有同学都在这个镇里，你能确保他们平安无事吗？”
    贺迦一震，他突然有些不敢直视这个女孩的目光。为了计划成功，他向来不择手段。包括用不光彩的手段威胁她协助他们行动，用权势镇压当地冶安局，甚至连伊丽莎白的死，他都无动于衷。刚才他那番话，也是三分真，七分假。之所以留下她，也是因为她还有利用价值，她曾和黑暗巫师交过手，身上有魔族的气味。如果黑暗巫师的同伙要寻仇，势必会循着气味追来。他已经让刃影团其它人全部集中到一区，只要那位同伙一出现，刃影团会发信号弹通知。他要做的，就是守株待兔，连带着诱饵一起。
    “我……”贺迦刚要说话，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骚乱。一缕蓝色火焰笔直升到半空炸开，崩裂出灿烂的蓝色烟火。贺迦眉头一跳。
    没想到刃影团的人这么快找到了魔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