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逝的道

    一入神殿，周进直奔穆非觉而去。
    如今“化意生罡”突破了气合境后，周进体内的罡气不比寻常，加上又有敛息术在身，这一突然冲入神殿，以他现在的速度，击出的一拳，本该得手，岂料那穆非觉竟似早有觉察预料般，几乎在他冲进殿门的一刻，周身血焰就已腾起。
    双拳相撞，轰然一声巨响，如潮血光爆发。周进倒射折回，跟着又冲向大殿左侧。
    正自闭目盘坐着的原天圣使双目陡张，不等周进攻势临身，左手抢先虚抓，指尖五道绿光激射而出。
    周进既不知这原天圣使的深浅，那五道绿光气息又甚诡异，自不会随意犯险，左手虚点，哧哧声响中，五道绿光尽数溃灭。
    周进右手起处，一道匹练似的白光横贯虚空，霎眼已抵原天圣使面门。
    原天圣使变色失惊，全身绿色光焰腾起，飞身急闪，险之又险的避过了周进发出的那道归云剑气。
    “他不是修为尽丧了么！”
    殿外吴老仆见此情形，大吃一惊。
    周进冲入神殿，接连向穆非觉和原天圣使出手，整个过程，也不过发生在瞬息之间。
    原天圣使刚才发出的五道绿光，气息有异，虽还瞧不出有什么特异之处，但周进以之将其击溃的五道剑气，却也跟着同时消散，可见那五道绿光绝不比归云剑气为差。
    那原天圣使之前曾说过，动用血脉转生，每次都要修为尽丧，他在周进动手的前一刻，才开始盘坐运功，顷刻之间，绝不可能就此恢复。
    一想到这里，吴老仆哪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心中忧急越甚。
    周进飘身落地，传音阻止了吴老仆冲入神殿。
    穆非觉和原天圣使都没急着动手，两人目光集中在周进身上，过了一阵，原天圣使两道眉毛挑了挑，转向身旁的穆非觉，道：“他就是你刚才说的石万劫？”
    穆非觉面无表情，只点了点头，两眼仍一瞬不瞬盯着周进。
    “了不起！”
    原天圣使目光回到周进身上，神色语气间，那份惊异赞叹丝毫不加掩饰。
    “阳极之前，就能够凝气化意，了不起！当今邙州，居然还能孕育出这等天赋的人物。”
    听到这几句话，周进倒微微吃了一惊。不管几日前的一战，还是适才动手，他动用的都是归云剑气和死气，也刻意隐藏了凝气化意的手段。
    这原天圣使只凭一次交手，居然就察觉了出来，如此神觉和见识，实在出乎他的意料。
    周进道：“两位面前，岂敢当此赞誉。”
    原天圣使微微一笑，传音跟穆非觉交谈片刻，才又说道：“石兄可知这里是什么地方？”
    周进摇头道：“不知，正要请教。”
    原天圣使环顾了一圈大殿，脸上显露出敬畏之色，缓缓道：“这是太古妖族圣殿，供奉祭拜妖族始祖之地。”
    周进道：“既是太古妖族圣地，两位也非妖族中人，又来此何干？”
    原天圣使笑道：“石兄何必明知故问？你一直躲在神殿外面，我们刚才说的那些话，你自然全都听得清清楚楚。”
    周进道：“话虽如此，二位来历，在下却还是不明白。不知两位可愿赐示？”
    原天圣使笑道：“石兄客气，这有何难。不过在此之前，咱们有两件事情，想先请石兄帮点儿小忙，不知尊意肯否？”
    周进不知这两人之前如何就察觉到了他们，此刻何以又不出手，穆非觉和原天圣使究竟在打什么主意。但两人暂时既不动手，对他来说，那倒再好没有。
    “两位要小弟做什么，就请吩咐。”
    原天圣使脸上始终挂着微笑，说道：“石兄言重，‘吩咐’二字，如何敢当？咱们只有两件小事请你相助：
    “第一，是想请石兄归还那道先天之气；第二嘛，请石兄随咱们去妖域做做客。
    “这两个小忙，不知石兄肯不肯帮？”
    周进为难道：“这两件事，小弟虽愿意相助，怎奈有心无力。
    “先天之气，小弟一来没有，二来当初那道先天之气乃是无主之物，最后落入那位道长手中，此事穆兄也是亲眼所见。小弟既不认识那位道长，圣使刚才所说的‘还’这个字，又从何说起？
    “至于跟两位前往妖域，那就实在是为难小弟了。如今我族和妖族决战在即，小弟修为虽然低浅，但守关御敌，却也责无旁贷；要说叛入妖族，那是万万不能的事情。”
    原天圣使道：“话也不能这么说。石兄，你想咱们武道修行，所为何来？”
    周进道：“那就因人而异了，有人求大道，有人为长生，也有人图开心，还有人或许并不求什么。”
    原天圣使怔了怔，点头笑道：“这话倒也不错。但似石兄你这等人物，志存高远，修行武道，想来也不光只是图个开心。”
    周进道：“圣使过誉，小弟这点资质，但求能入真武阳极，已足慰平生，至于大道长生，岂敢复望？”
    原天圣使道：“不然，以石兄的天资和修为，区区真武阳极，轻而易举，就算返命入神，亦未必为限。”
    他说到这里，神色间多了几分感慨之意，接着又道：“我辈修行，求御天合道，最终得证永恒。人妖两族争杀数万年，实属愚行。岂不知既入道门，万灵同一，人、妖之别，就如石兄你姓石，我姓刘的区别罢了。若说世上只许我姓刘，不许石兄你姓石，那又算什么道理了？”
    周进笑道：“圣使高见，只是奈何小弟胸襟气度有限，俗世恩怨尚且不能释怀，又何论种群族恨？”
    原天圣使皱了皱眉，沉默片刻，叹道：“石兄两件事都不肯帮忙，这可就难办了。像石兄你这等天赋修为，我是真心诚意佩服的，老实说，咱们也实在不愿意跟你为敌。”
    周进道：“小弟也不愿跟两位为敌，倒是两位却非要跟我为敌。复活穆非天，两位此举岂不是要灭绝我族亿万生灵？”
    原天圣使道：“石兄这话未免太过了。”
    “太过？只怕我说的还太轻了。”
    周进微微冷笑，目光转到了旁边始终没开口的穆非天身上。
    “两位来历非比寻常，何必欺我无知？过往天关每次被妖族攻破，兽潮所过之处，五州生灵涂炭。
    “当今武道修行受困阳极，我族既无七祖那等人物，天妖王若是复生，举世无敌，到时我族亿万众生性命，尽在他一念之间。”
    原天圣使摇头道：“这就是石兄想当然了。天妖王一点残灵未泯，倒也不假。但且不说他是否能够顺利复活，即便顺利复活了，返命入神的修为境界，又岂能轻易恢复？
    “我听穆兄说，你们人族那位长山王已经练成天极拳，单凭一道武意化身，便能拳碎虚空，这等神威，返命入神也难轻易企及。武道能达如此地步，阳极岂是终点？”
    周进淡淡地道：“那总归还是不妥，我既有机会阻止穆非天复活，又何必冒险替我族留下这么大的一个祸患？”
    原天圣使叹了口气，道：“如此说来，石兄是一定要跟咱们为敌了。”
    周进摇头道：“从头到尾，都是两位非要跟小弟为敌。”
    原天圣使神色惋惜之余，心中更多的还是疑惑不解，皱眉道：“在下虽然不才，自觉修为也还马马虎虎过得去，至于这位穆兄，他的修为如何，你亲自见识过。石兄有信心抵敌我二人？”
    周进笑道：“敌不敌得过，总要试试才能知道。”
    原天圣使还要再说，穆非觉一摆手，道：“不必再多废话。”
    原天圣使叹了口气，不再多言。
    血光闪动间，穆非觉武意化身显化而出，更不废话，抬手便往周进胸口按下。
    眼前形势，再面对穆非觉，周进也不敢大意藏拙，幽沉剑出鞘，霎时剑意如沸。
    适才原天圣使那一番话的用意，自然是希望说服收降周进。
    阳极之前就能领悟武道真意，这等天资悟性的人物，不可多得，既不归化，又成大敌，穆非觉这一动手，便不留手。
    数日之前，他才跟周进交过手，那时他不知周进底细，分化出的一道武意化身被归云剑气击溃，如今周进修为更进一步，已入真罡。
    此刻两人再度交锋，穆非觉也一样不敢对周进心存轻视。他武意化身这一动手，凝气化意的种种神妙，立即显露无余。
    剑气纵横，血焰浩荡，广阔的神殿里面，青白赤红两道光芒交错碰撞，映照着那座凶像的模样时隐时现，越显诡异可怖。
    神殿外面，吴老仆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穆非觉的这道武意化身，不比此前江山府那两个阳极境。此前周进能够击溃江山府那两人的武意化身，一来出其不意，二来最主要的还是江山府那两人事前就已本元受损，武意化身的威力，不足平时的一半。
    穆非觉的武意化身，只论凝练的精纯和力量的强大，自是不及真正的阳极境武意，但要说境界和玄妙程度，则绝不稍差。
    阳极境所凝练出的武意，只有融入本相，才能真正完全的发挥出它的威力。
    周进现在能够抵敌穆非觉的武意化身，吴老仆并不觉得多高兴，他很清楚，一旦等到穆非觉武意融入本相，施展出了全力，周进才真的危险了，更漫说穆非觉还能操控无极祖师的那件三转神兵，此外还有一个原天圣使在旁掠阵。
    周进一击不能得手，反中敌人圈套，眼前形势，实在没有比这更差的了。
    吴老仆右手五指紧握，感受着掌中那块四方青石传来的凉意，凝定心神，两眼盯着殿里情形，时刻准备冲入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