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守岁人

    五云将三名雪霁山修士丢到树下，除了嘉年的绳索符箓外，又在他们身边圈画了一道阵法。
    嘉年问姜芝伤势如何，姜芝吃下一枚丹药，说不碍事。
    “一路上只是累点，这种程度的紧迫感我早就习惯。”
    她展颜一笑，脸上没有任何阴翳，完全不像是一个正在被一洲顶尖剑道宗门追杀的人。
    嘉年抱了抱拳说：“恭喜破境。”
    出门游历，不止是自己有奇遇，人家也有机缘。
    这让嘉年有些高兴。
    姜芝回礼笑道：“同喜同喜。”
    二人寒暄过后，进入正题。
    嘉年问：“怎么跟雪霁山结的梁子？”
    姜芝回首瞧了眼躲在身后的少女，说道：“为了她。”
    少女见嘉年五云同时看过来，连忙又往姜芝身后缩了缩。
    她身高比姜芝高一些，年纪也大一些，胆子却小的像只鹌鹑。
    刚刚姜芝把她丢出去，让她快跑，可她没跑出多远，就被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影拦住去路。
    大白天的，她还以为见鬼了。
    姜芝说，自从上次分别，她与师姐清秋一路游历到邯曲国。
    少女是她们在香烛城外救下来的人，当时一起的还有她的母亲。
    在山下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对山上人来说算不得什么，却不知为何引来雪霁山修士的追杀。
    以勾陈洲修士喜欢打架的风气，对上剑阁修士的火爆脾气，双方都没聊上两句就动手，打的数十里地貌都变了样。
    姜芝与清秋联手击退第一拨敌人后，没过多久又出现一拨。
    三名元婴修士，其中一个还是剑修，据说是勾陈洲年轻十人之一。
    三名修士后方更远，更多雪霁山修士或御剑、或御风赶来。
    李慕雪挺身掩护师妹们带着那对母女暂时撤退，独自阻拦雪霁山修士的追击。
    清秋姜芝分别带着一人逃命，途中遭到雪霁山修士的阻击走散。
    几日前，姜芝带少女逃到深山，本是想找个地方暂时安顿好少女，然后借助大山地形，偷袭掉追杀她们的人。
    路上遇到山中大虫害人，她随手一剑砍死了那开窍的畜牲，剑光却也引来望气修士的注意。
    双方狭路相逢，姜芝为了保护少女且战且退，连日来的逃亡使她精神体力都已不在巅峰，渐渐被对方压制住。
    然后就遇到了嘉年他们。
    嘉年问姜芝，道：“你之后有什么计划？”
    姜芝指了下少女说：“安顿好了她，我就去找师兄师姐，他们肯定还活着。”
    嘉年说：“李慕雪前辈救过我们一命，我们跟你一起去。”
    姜芝欣喜道：“好。”
    嘉年五云的本事，她是见过的，有他们帮忙，救回师兄师姐的把握就又大了些。
    少女怯怯开口道：“我可不可以跟你一起去？我想去找我娘。”
    嘉年否决道：“不行。我们带着你不方便，更不安全。”
    五云问：“把她安排到前面的城镇里？”
    嘉年看了眼树底下的三名雪霁山修士，说：“再远点。”
    五云心声道：“要不干脆送去蔚然宗，我爹那儿？”
    “好办法。”嘉年赞同。
    少女双手攥紧腿上的衣裳，面容悲苦道：“不管你们把我送去哪儿，他们都会找上门来。”
    嘉年抬眼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会引来雪霁山修士的追捕？”
    少女抬起头，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般，开口说道：“我叫杨姒，我的父亲是杨氏王朝最后一任国君，母亲是杨氏皇后，我是杨氏王朝的亡国公主。”
    她正襟危坐，真的有一股皇家的威严传来。
    嘉年看向姜芝，“你知道这事儿？”
    姜芝摇头：“头一次听说。”
    她们当时只想着救人，哪里想过其他。
    再说就算是公主又怎么了，她们该救还是要救。
    杨姒说：“除了你们说的雪霁山，邯曲国也在找我，他们手上有我们杨氏的传国玉玺，可以凭借玉玺定位杨氏血脉。”
    姜芝皱眉，有些生气的说：“你先前怎么不说，我还纳闷怎么能次次都被他们堵着，害得我白跑了那些路！”
    杨姒低头道：“对不起，我怕跟你说了之后，你会把我丢下。娘说过，你们山上神仙，最烦沾染王朝气运与人间因果了。”
    她偷眼去看姜芝，低声说道：“你别生气了，好么。要不你打我两下也行，别太重手，我吃不住疼的。”
    姜芝见她一副怂怂的样子，好气又好笑。
    “我管你是谁！既然救下了你，就断然不会做出半途而废的举动！我生气的是你害我浪费一堆体力，不然就凭那三块料，怎能把我逼迫到如此狼狈的地步！”
    她手指树下三名雪霁山修士，犹是不服气。
    嘉年问杨姒：“你的母亲也不是真的母亲吧。”
    杨姒心虚的看了姜芝一眼，姜芝气笑道：“说！再磨磨蹭蹭，小心我真揍你！”
    她抬手作势要打，杨姒忙点头道：“宋珠原来是我母后身边的死士，以前是金丹境的扶鸾派修士。为了保护我的安全，自废道行，掩人耳目。
    我与她相处多年，她就像我真正的娘亲一样。”
    杨姒目光温柔亲切。
    嘉年转眼望向五云，五云说：“是真话。”
    嘉年摩挲着下巴。
    事情有点麻烦了，不止是雪霁山，连邯曲国都成了敌人。
    杨姒娘说的没错，山上修道之人不喜欢沾染人间因果，尤其是亡国公主这种烫手山芋，一个弄不好，就会被两国气运裹挟，陷入更大的麻烦之中。
    姜芝说道：“先前是我没问清楚，擅自将事情揽了下来。现在情势有变，二位道友若是不想蹚这趟浑水，现在抽身还来得及。在下会永远记得二位道友的救命之恩。”
    姜芝是直，但不傻，她当然明白嘉年五云的难处。
    二人救下她一命，已经够义气，没必要再跟着她一起冒险。
    杨姒目光在三人身上转了转，就算她再胆小，此时也觉得自己必须得说点什么。
    “我会在山林里乖乖等着，不给各位仙师添麻烦，只求仙师能够救回我的母亲，我在这儿给您几位磕头了。”
    她说完跪地，开始磕头。
    嘉年抬手，一股柔和的力道将杨姒托起。
    他道：“把你留在山里，你能活下去？说什么傻话。”
    杨姒说：“我随母亲流浪多年，深山老林里也呆过不少时日，知道怎么养活自己。”
    说起这个，她似乎还有点小骄傲。
    姜芝说道：“身边没人保护，你被人抓了去怎么办，难道还要我再回来救你一趟不成？”
    杨姒摇头，目光坚定道：“我若被抓，不用救我，这是我的命，我认命就是。”
    她曾享尽荣华富贵，又如过街老鼠般到处流窜过许多年，尝尽辛酸。
    如今她只想找个地方过安静日子。
    假如老天连这点小小的心愿都不允许的话，她还能怎么样。
    人不能去跟自己的命，掰腕子。
    “你跟我们走，去找你母亲。”嘉年抬眼说道。
    杨姒眼神一愣，没想到嘉年会答应。
    嘉年对姜芝说：“我们与你一起去找李慕雪前辈和你师姐。”
    “真的，你想清楚了？”姜芝也是不敢相信，明眸中满是藏不住的惊喜。
    嘉年说：“真的。”
    姜芝看向五云，五云耸耸肩说：“我无所谓。”
    杨姒感动到热泪盈眶。
    “多谢仙师！”
    姜芝神采飞扬，拍着杨姒肩膀说：“世上还是好人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