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守岁人

第九十七章 吞宝鼠

    破庙的山门半掩着,风过庙堂,发出呜呜的声音。
    它就像是一个夕阳下的老人,随着最后一丝阳光收敛,它也会闭上眼睛,陷入深深的黑暗。
    庙前有一棵大榕树,万千枝条垂下,郁郁葱葱,像是一个丰腴清冷的女子。
    榕树的几条垂枝搭在山门上的瓦,又从檐上垂下,宛如情人的手指,放在老人的肩膀。
    破庙的岁数要比榕树小,却要比榕树先走一步。
    山门前,有三个人。
    嘉年本想离去,是清秋的话,让他改变了主意。
    “这里面可能有宝贝。”
    清秋的直觉一向没错。
    嘉年问道:“霖香殿的人没跟你们在一起?”
    姜芝说:“本来我们是一起,但帮她们找到某样东西后,我们就分开了。”
    这是她们之前就谈好的。
    俨若思本来死活都不想跟两位少女分开,被赵香君牢牢压制住。
    她一面按住掌门的脑袋,一面对二人笑说:“不敢耽误两位道友寻找机缘,我们外面再见。”
    两位少女松了口气,像是逃离野兽的追赶一样,飞速离去。
    俨若思朝两位少女窈窕的背影不舍大喊:“清秋妹妹,姜芝妹妹,到了外面再来霖香殿玩儿啊!”
    嘉年笑道:“俨殿主是个挺有意思的人。”
    清秋黑着脸,道:“有意思个毛啊!”
    她们与霖香殿分手后,清秋随便选了个方向,一路走来,击退几名野修,将某个仙药院子一锅端掉,然后就遇到了嘉年。
    嘉年将来时遇到的事情讲给她们听,二人啧啧称奇。
    清秋说:“回去的时候,我们也走一趟试试。”
    嘉年摇头道:“纯粹是浪费时间。”
    不过他转念一想,若是换做她二人来走,可能一开始就不会选错路。
    进入山门后,是一座白玉广场,前方靠近大殿的地方,有一座四方铜鼎。
    历经不知几百年风雨的它,表面已经长满了绿色的铜锈。
    就连广场的地缝间,都有青苔冒芽。
    三人先去了趟大殿,殿内供奉着一尊不知姓名的铜像。
    清秋问嘉年,认不认得他是谁。
    嘉年摇头,他不曾再任何一本道书上见过。
    他拱手抱拳,朝铜像拜了拜,说了句多有打扰。
    假如外面那条路是他开的,那他就值得嘉年这一拜。
    姜芝清秋也学着他的样子,拜了拜这尊不知姓名的高人。
    心意尽到,三人重操旧业,开始寻宝。
    姜芝在梁上捡到一把铜钱剑,剑上道意与剑意并存。
    清秋在寮房中找到两本古籍,打开之后,书中内容竟能转为实物。
    嘉年找了半天,也没发现什么宝贝。
    于是他一发狠,干脆把见过的东西,不管能不能看出玄机,都收了起来。
    从地上的蒲团到供桌,再到那堆没能用上落了一层灰的香烛,全部收入肩上挎包中。
    这叫宁杀错不放过!
    正当他打算把铜像前的香炉也一并收起来的时候,它忽然不见了。
    嘉年眼角余光瞥到一抹黄光闪向大殿右边的墙壁。
    嘉年弹指一道剑气击过去,黄光向上一窜居然躲开了。
    砰砰砰砰。
    黄色的闪光在大殿中上下乱窜,像是一个飞速弹跳的皮球,偏偏嘉年还抓不到它。
    姜芝站在梁上说:“我来试试。”
    她一双秀指并拢,朝前一指,背后长剑呛啷出鞘,剑光追着黄光而去。
    二者交错,之间迸出一道火星。
    那东西好像是只老鼠,吃痛后发出吱吱叫声。
    嘉年祭出铜镜,镜面散发出淡淡光辉,趁机照住它。
    那东西被逼到墙角。
    姜芝收剑回鞘,二人靠了过去。
    它竟然真是只老鼠,个头有人手那么大,浑身皮毛呈黄铜色,两只灰溜溜的大眼睛,额头上有一道像是烫伤的灰斑。
    黄铜老鼠被宝镜的光芒照耀着,四处打转,却逃不掉。
    它身体蜷缩起来,变成了一座四脚香炉,正面有一道崭新的剑痕。
    “老物成精?”
    嘉年蹲下身,捡起香炉,移开铜镜。
    香炉重新变成大老鼠,从嘉年手里滑了出去,还叼走了他的宝镜,直往门外冲去。
    姜芝笑道:“小家伙还挺机灵。”
    那铜镜早被嘉年炼化过,怎么可能会被老鼠叼走。
    他手指向后一勾,铜镜倒飞回来,黄铜老鼠也被带了回来。
    它到现在还是紧咬着不松口。
    嘎嘣一声,嘉年心神一颤。
    就连姜芝的本命飞剑都只能在上面划出一道痕的法宝,居然被黄铜老鼠咬下一个豁口。
    黄铜老鼠掉在地上,腮帮鼓鼓,嚼了两下,咽下去,背上一道伤痕眨眼痊愈。
    嘉年面色一沉,心疼不已。
    这得花多少时间,多少神仙钱才能再修补回来。
    他心头火起,懒得再跟它玩猫捉耗子的游戏。
    袖中飘出一道符封住大门,他对姜芝说道:“堵上耳朵,守住心神。”
    姜芝照做。
    嘉年双手重重在胸前一拍,窍穴金台中道钟长鸣。
    当——
    大殿顶上的房瓦都被掀翻了起来,声浪向着四面八方扩散去。
    黄铜老鼠被声浪推着撞到化为大门的符箓上,符箓一卷,将它包了个严实。
    嘉年俯身捡起被包的像个粽子似的老鼠。
    这个小家伙还晕头转向的犯迷糊呢。
    清秋听到声响后连忙赶过来,进门一看大殿干干净净的,不由问道:“招贼了?”
    虽说是进来寻宝的,可这也太寸草不生了些,连供桌都给人拿走了,地上蒲团也没留。
    她问姜芝是怎么回事。
    姜芝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清秋眼睛一亮,看向被嘉年抓起来的小老鼠。
    “吞宝鼠!”
    据说某些久受灵气道法熏陶的老物什有机会诞生出灵智,能够幻化为世间任何一种东西,有种种妙用。
    吞宝鼠就属于其中之一,它对宝物的嗅觉极其敏感,最擅长寻宝,吞吃宝物入腹。
    清秋戳着黄铜老鼠的肚子,笑眯眯的说:“那些它吞不了的宝物,也会死命咬下一口,寓意贼不走空。简直是天底下胆子最大,又最胆小的贼。”
    “哦?”嘉年拎着它的几根须子,眯起眼。
    “这玩意儿一口咬掉我多少雪灵钱?!把它开膛破腹,能不能找回来?”
    吞宝鼠似乎听懂了嘉年的话,吱吱吱喊了起来。
    “狗日的蟊贼,知道爷爷我是谁吗?还想把我开膛破腹,信不信天降一个雷劈死你!”
    它努力摇晃,想要从嘉年手里挣脱,声音如一个稚童般稚嫩。
    “呵,还会说话,成,能听懂人话就行。”嘉年握住它的身子,缓缓用力,阴森笑道:“把吃我的东西还给我,不然老子就要到你肚子里自己找了。”
    “天杀的蟊贼,知道爷爷是谁吗?知道这儿是什么地儿么?信不信我家主人一根手指头摁死你!”吞宝鼠不断叫嚣。
    清秋姜芝看的有趣。
    清秋抬头说:“能把它让给我么?我可以拿别的跟你换。”
    还不等嘉年说话,吞宝鼠就不乐意了。
    “啊呸!小娘皮哪来的脸。爷爷我的身价至少值一件仙兵,瞧你一身穷酸相,拿的出来么?”
    清秋笑着抬头,面庞一下子变得无比平静,认真的对嘉年说:“咱们把它烤了吧。这些精灵脱离了器物之后,与寻常血肉无异,而且灵气十足。把它一身灵气炼了,肯定能值不少钱。”
    姜芝说:“剁零碎点,说不定能挤出更多的灵气来。”
    嘉年道:“哦?”
    三人不怀好意的盯着吞宝鼠,像是看着一桌肉。
    吞宝鼠无比悲愤道:“方才见你们朝主人作揖,还以为你们跟那群乱闯人家搞破坏的野修不同,是个懂礼数的,不曾想你们更可恶。
    上梁的上梁,闯寮房的闯寮房,哪有一点姑娘家的样子。拿走几样东西倒也罢了,爷爷我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你小子居然把老子的窝都给挪走,还不许我吃你点东西!”
    被它这么一说,三人反倒有些不好意思。
    一个个怎么说也是大宗门出身,做这种刮地皮一样的勾当,确实有点丢人。
    嘉年问道:“你家主人,就是开出外面那条道的人?”
    小老鼠趾高气昂的一仰脖,“当然,除了我家主人谁还有那等本事,知道怕了吧,知道了就赶紧把我放下。”
    它脸色忽然一变,低头问道:“你是走正路进来的?”
    “怎么了?”嘉年斜瞥他。
    吞宝鼠仰天长叹:“主人欸,您怎么选了这么个人啊,苍天无眼啊,该死的玉皇京!狗日的真武城!天杀的那谁谁!”
    唯独最后一个人名,它不敢说,怕说出口就被那人听见。
    五云忽然落在门外,快步走进门来。
    “你们干什么呢,我去,好大一只老鼠!”
    他嫌弃的又离远了些。
    嘉年问道:“你怎么过来的?青梅城的人呢。”
    五云说:“从右边飞进来的,怎么了。我跟青梅城的人分开了,他们现在应该在外面。”
    “没什么。”嘉年无语。
    为啥只有自己走到这儿要费那么多劲。
    “青梅城寻宝结束了?”嘉年问。
    五云说:“没结束也得结束,这里不安全。”
    “怎么回事?”
    五云快速的把自己的发现说了一遍。
    嘉年三人还未怎样,吞宝鼠却嚎了起来。
    “你说啥?阵眼被挖走了?!张沉河你个废物!你到底还要让主人失望几次!主人让你看家,你放进来这么一群野人不说,还让人把阵眼给挖走,要是把那家伙也给放出来……主人又不在了,你让我怎么办啊!”
    它拼命挣扎,大喊道:“狗日的,快把爷爷我放开,我要走!你们愿意等死,别拽上我!”
    “什么东西要被放出来,你说清楚点。”嘉年把它拎到跟前问。
    吞宝鼠欲哭无泪,一双小眼睛里写满了惊恐。
    “化外天魔啊!”
    嘉年心境中,化外天魔抬了下眼。
    嘉年脸色一下子变得无比难看,他放开手,吞宝鼠挣脱符箓,连忙跑远。
    五云说:“我们也快走。”
    一个被可能是飞升境镇压的化外天魔,少说也得是归神境的存在。
    秘境中的所有野修都不够人家一巴掌拍死的。
    “走!”嘉年当即做出决断。
    此地不宜久留。
    然而还未等四人起步,吞宝鼠又跑了回来,四只小爪子使劲捣腾。
    它恐惧中带着哭腔道:“跑不了了,关门了,那东西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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