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守岁人

    “什么声音？！”
    南宫姑娘听到惨叫猛然回头，心中紧张起来，下意识握紧手里的剑。
    山林里光线幽暗，浓雾遍布，摇晃的树影配合那一声惨叫，显得愈发阴森恐怖。
    白公子说：“会不会是有路过行人遇害了？”
    南宫姑娘说：“城里人都知道这座山中闹邪，还会有人往这里来？”
    白公子摇头道：“可能也不是城里人，而是最近来的人。”
    南宫姑娘立刻想起刚才遇见的那个少年。
    她心里暗骂了一句。
    早就告诉你别过来，偏不听！
    她看向霍大侠，问道：“怎么办？”
    霍大侠脸色凝重道：“我们还不了解山中情况，不宜分神，继续前进。”
    南宫姑娘担心道：“但那家伙。”
    霍大侠摇头道：“良言难劝该死鬼。该说的我们都已说过，不听有什么办法。”
    他拍拍南宫姑娘肩膀，温声道：“我知道你心善，但他已经遇害，就算我们找到又有什么用。眼下最要紧的是除去山里的鬼怪，避免更多人遇害。”
    南宫姑娘有些失落的道：“我知道了。”
    她目光陡然坚毅起来，抿紧双唇。
    该死的鬼祟，本姑娘定不能饶了你们！
    霍大侠欣慰点头，对白公子说：“白公子，继续引路吧。”
    “好。”他转过身，嘴角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白公子一手掐着道诀，口中念念有词，一只手里端着一方八卦镜，镜上亮起一点白光，白光一闪化为一道光线落向密林深处。
    “就在前方。”
    霍大侠点头：“我们走吧，记得小心些，不要被那群孽障发现。”
    三人小心翼翼向密林深处行去。
    一片树叶缓缓飘落，嘉年坐在树枝上，手里揉捏着一只像包子一样的小小恶灵。
    恶灵发出心念，求饶道：“上仙，该说的我都说了，求您放了我吧。”
    嘉年淡淡道：“放了你好让你回去跟你家主子报信？我像是那么傻的人吗。”
    他缓缓加重手上的力道，问道：“你们害了多少人，还想害多少人，他们求饶的时候你们饶过他们了么？哪来的脸开口让我放了你。”
    掌中火焰一闪，恶灵连一声惨叫都没能发出便已灰飞烟灭。
    嘉年跳下树枝，俯身拾起一条红线。
    这道线的一头系在霍大侠三人的手腕上，另一头在山外。
    是霍大侠为了避免迷路而设下的手段，只可惜他不知道，他的这点手段，早就被这里的鬼怪看破。
    山外的一头，早就被人扯到了山里，伸向更深的地方。
    不仅如此，就连霍大侠一路上留下的陷阱法术，都被这里的鬼怪悄悄破坏。
    他们若是跟着这条红线逃跑，定是死路一条。
    “好死不死，居然是一国山神堕落成鬼物，侵扰人世……”
    嘉年扯了扯红线伸向山里的那一头，往身上贴了张老鼋驮碑符，隐匿行迹，朝更深处走去。
    既然看到了，就管一管吧。
    ……
    ……
    正如白公子所说，在这座山里有一座山庄，是山中鬼怪的聚集地。
    他把二人带到这里，进入门内的一刹那，他就消失不见。
    霍大侠与南宫姑娘正要寻人，大门忽然关上了。
    庄内风起云涌，冰冷浓雾中出现一只只青面獠牙的鬼祟精怪，它们把二人包围起来，张开血盆大口，发出嘲笑。
    霍大侠瞬间便明白，他们被骗了。
    他拉起南宫姑娘冲向大门方向，成群的阴森鬼祟拦在他们面前。
    霍大侠上前一步，抽出大刀，咬破手指，并指在刀锋处一抹，大吼一声，朝鬼物们劈过去。
    纯阳血气夹杂着刀罡，砰的一声劈开大门。
    二人看准机会冲了出去。
    他拉起腕上红绳，试到红绳另一头一轻，心顿时就沉了下来。
    白公子站在山庄门上，淡淡笑道：“霍大侠不是要斩妖除魔么，怎么还未见到真魔就要逃跑，一点大侠的气概都没有。”
    南宫姑娘咬牙切齿道：“是你出卖了我们！”
    白公子笑道：“我一开始就不是跟你们一伙儿，又何来的出卖。”
    山庄内萦绕的浑浊浓雾泛起绿色的荧光，一双双鲜红的眼睛落在山庄的围墙上，像是一只只红色的灯笼。
    霍大侠抽出腰间宝刀，刀身竟是一张张符箓拼凑而成。
    他咬破手指，在刀锋处一抹，符箓散发出淡淡光晕。
    白公子眯起眼，眼神中有一丝忌惮。
    他忙活了三个月，好不容易取得二人信任，几乎摸清了他们所有的手段。
    唯有那姓霍的刀，他碰都不能碰。
    姓霍的就算睡觉都是刀不离身。
    霍大侠大喝一声：“天地五雷，除魔斩邪！急急如律令！”
    他双臂奋起千钧之力朝白公子一刀劈下，八丈长的刀罡电光缭绕，粉碎了山庄围墙。
    山内响起一道惊雷，震耳欲聋。
    霍大侠拉起南宫姑娘，头也不回的窜入林中。
    白公子手臂一挥，浓烟散去。
    他的袖子上与围墙破损处隐隐传出一股焦糊味。
    他面庞微微扭曲，露出一张狰狞的狐狸脸来。
    “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还在垂死挣扎！我就不信你们能跑出这座山！孩儿们，给我追！”
    围绕在他身边的鬼魅精怪得到老祖宗的命令，发出阵阵怪叫追了上去。
    山中一时间妖气冲天。
    霍大侠拉着南宫姑娘在林中狂奔，按照记忆中来时的路线，拼命逃窜。
    但是他很快就发现，不论他们怎么逃，都会回到原地。
    就好像这片山林，跟着他们一起移动一样。
    树叶无风自动，鬼魅们发出阵阵恶意的嘲笑。
    霍大侠大吼一声，再次用法刀劈出一条路来。
    他刚要拉起南宫姑娘的手臂，心中顿时窜过一抹寒意，本能的又往前踏出一步。
    滴答。
    鲜血沿着手掌落到地上。
    如果刚才再慢一步，他的整只手臂都会被砍下来。
    南宫姑娘双目无神的拎着一把染血的剑，朝前迈出一步。
    霍大侠后退，大喊道：“婉蓉！”
    南宫姑娘蓦然加快步伐，手中宝剑一剑剑朝霍大侠刺去。
    霍大侠躲过她一剑后，趁机打落她的剑，然后抓住她的手腕一拧，勉强制服了她。
    可下一刻，他的下巴就挨了一脚。
    霍大侠连退两步，脑袋都有点懵。
    他是怎么被踹的？
    当他定睛看去，顿时目眦欲裂。
    “姓白的！”
    怒吼将周围树木震的瑟瑟发抖。
    南宫姑娘此时正以一个诡异的姿势单腿站立，落地的脚尖方向向前，可她的整个身子都转到了背面，一条胳膊无力下垂，从霍大侠方向看去，南宫姑娘的后脑勺正面对着他。
    这岂是一个人能摆出来的姿势，就算能摆出来，怕是离死也不远了。
    一道道妖雾将南宫姑娘包围，妖雾中一只只嗜血鬼怪扯住南宫姑娘的四肢，将她架在半空。
    “你们这群孽障，给我放下她！”
    霍大侠上前一步，法刀正要劈下，一只手忽然从后面握住了南宫姑娘纤细的脖子，使他硬生生停下了动作。
    白公子从南宫姑娘身后走出来，笑道：“反正你们早晚都是要死的，霍大侠又何必动怒。”
    他捏着南宫姑娘下巴，抬起她的脸，眼中流淌下两道血泪。
    她虽然心智被迷，但感觉还在，能够清晰感受到身上的痛楚。
    白公子手指抹过她的俏脸，将沾着血泪的手指放到鼻下猛嗅，露出一脸陶醉之色。
    他说道：“果然，像这种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产生的悔恨，格外香甜。”
    霍大侠怒骂道：“畜牲！”
    “谢谢夸奖！”白公子大笑，他眼神一眯，说道：“霍大侠，放下你手里的刀，我可以给你个痛快的死法。”
    “做梦！”霍大侠怒声道，他再次看向南宫姑娘，“是我害了你，婉容，你可以恨我。”
    他架起法刀，刀身符箓焕发出阵阵光彩，在这片漆黑山林中，如同一把火炬。
    既然逃不掉，不如索性拼了。
    就是死，也不能让婉容的性命落到这帮子孽畜手中！
    他眼中愤怒悲哀愈浓，但心智没有一丝动摇。
    白公子问道：“你以为一死就算完了？呵呵，你可知死在这座山里的生灵，魂魄都归此地山神处置，而我与那山神正是好友。你既一心求死，等你二人死后，我就把你二人魂魄向山神要来，到时候想怎么折磨你们，我有的是法子！”
    霍大侠沉默片刻，猛然抬头，眼中悲哀更加浓烈。
    他凄惨的笑容中更加决绝。
    “那就拼个魂飞魄散好了，我们就算没有来生，也绝不会便宜了你们这帮孽障！”
    “说的好！”有人赞叹道。
    一道人影从浓雾中走出。
    霍大侠认得他，是晌午见过的那个少年。
    他焦急道：“你怎么来了！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赶紧离开！”
    但他转念一想，又悲从中来。
    “罢了，你既来了，想来也走不了了。我没余力保护你，等会儿我会争取跟那孽畜拼个玉石俱焚，你趁乱能跑多远跑多远吧。”
    嘉年笑道：“身陷险境，仍不失侠义心肠。我本以为这亭荷国只有荷花值得一看，不曾想到还有您这等豪杰。”
    他抱拳道：“之前路上言语多有冒犯，还望霍大侠莫要见怪。”
    霍大侠都快急死了，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扯这些没用的干什么！
    见霍大侠一副忧心如焚的模样，嘉年也没解释什么，转眼看向白公子，目光阴冷。
    白公子不由自主的后退一步，心中竟有种如坠冰窟之感。
    嘉年道：“把人放下，然后自己抹脖子自尽，我可以不折磨你。”
    白公子抱拳笑道：“我与道友素不相识，今次可否井水不犯河水，事后在下一定将道友奉为上宾。”
    他抬起脸，俊秀面庞竟变成了一位妩媚美人，眼波流转，风情万种。
    霍大侠连忙喊道：“小心，不要跟他对上眼，这是他们的魅惑之法！”
    白公子展颜一笑，轻解衣衫，男装下是一具柔软的女人身体，曼妙多姿。
    这是狐妖天生的魅法，屡试不爽。
    从她开启灵智到如今，不知有多少英雄好汉，江湖神仙拜倒在她裙下，最后成为山庄中一具具白骨。
    就连那曾是山神的树精，都恨不得日日夜夜与她颠鸾-倒凤。
    是谁总说草木无情？
    她抬手遮挡住身前要害部位，面颊羞红，楚楚可怜，朱唇轻启，断断续续的动人嗓音引人无限遐想。
    就连霍大侠握紧刀的手，都慢慢放松下来，露出痴迷的样子。
    狐妖眼眸中流露出一丝满意之色，转眼看到嘉年，又感觉头顶好似有一盆冰水猛然浇了下来。
    嘉年的眼神，像是看着一堆白骨。
    他手腕一翻，法剑莲花出现在他掌中。
    一剑递出，天光骤亮，如同一道闪电劈入眼睑。
    扯住南宫姑娘四肢的鬼祟妖物在雪白剑光中魂飞魄散，妖狐双手捂住脸发出一道凄厉尖叫。
    鲜血自她眼眶中流出。
    她伏在地上，身体痛苦抽搐。
    嘉年迈出脚步，她耳朵一动，神色惊慌，化作一缕白烟飞速逃入林中。
    嘉年紧追而去，道道剑光，如雷霆不绝。
    ……
    ……
    三日后，南宫婉蓉从床上醒来，她猛然起身，腰间传来一阵折断似的疼痛。
    她痛呼一声，再次倒下。
    守在门外的霍大侠听到声音，连忙走了进来。
    南宫婉蓉看到他，喊道：“霍叔叔。”
    霍大侠虎目含泪，上前两步，连忙答应。
    南宫婉蓉问道：“霍叔叔，我这是……”
    霍大侠擦擦眼泪说道：“不着急，我慢慢跟你说。”
    他将山中发生的事，慢慢道来。
    南宫婉蓉流下眼泪。
    没想到那少年竟是一位剑仙，更没想到他会出手救了自己，还赐下珍贵仙药，帮自己疗伤。
    “我问剑仙该如何报答，剑仙只是摇摇头，便飘然远去。”霍大侠感慨道：“我常以为山上神仙不理凡尘俗世，不想竟还有像他那样有一副侠义心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