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守岁人

第一百四十四章 大雨滂沱里的江湖人

    嘉年与真龙朝霁乘船北上。
    渡船不会直达神华楼,他们要在晨晕渡口下船,再另想法子。
    朝霁好不容易取回元婴境的修为,终于可以恢复本来的样子,但她似乎已经认命给嘉年做丫鬟。
    一路上端茶递水,捏肩捶腿,认认真真,一丝不苟。
    嘉年刚开始还有些不适应,在说了几遍都无用后,便随她去。
    他自从上船以来就没出过门,不是在画符,就是在尝试锻造本命飞剑。
    可不知为何,他的心绪总是无法平静。
    每次提笔画符,心里就生出一股莫名的烦躁不安。
    本命飞剑的锻造也是屡屡碰壁。
    不论他气府窍穴中的剑气有多少,就算他已经完全炼化了鹤翁与司徒长隆的剑意,悟出属于自己的剑意,也无法将其凝聚成形,打造出剑胚来。
    这最后一道坎,怎么也迈不过去。
    他尝试过好几次,每次都是以剑意四散,如脱缰野马般强行冲击各处经脉、窍穴而惨淡收场。
    如果不是他如今的体魄还算结实,恐怕又得受伤。
    他推开窗,放入高空中的新鲜空气。
    望着窗外飞鸟白云,他不禁感叹。
    难怪山上总说剑修天赋就跟画符一样,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
    回忆起朝霁曾说,她有几部不错的剑诀,可以拿出来给自己参考。
    能被一条真龙说不错,那至少得是归神境级别的剑道经典。
    要是放到某些宗门,都可以当镇山之宝了。
    嘉年问她要用什么来换。
    朝霁说不用任何代价。
    因为婢女的,就是公子的。
    嘉年摇头拒绝了。
    他还是不太放心真龙的态度转变。
    她所忌惮的只有神明,可能还得加上一个桃良与柑香。
    嘉年自己就只是一名小小的观海境。
    几个能让朝霁忌惮的人如今都远在天边,他如今才是跟她朝夕相处的人,谁敢保证嘉年答应下来,将来不会发生那万一。
    他们不能时时刻刻护着自己,嘉年得多留一个心眼。
    只有修道之人的本心,才是自己最大的护道人。
    嘉年回到床边,盘膝而坐。
    既然画符炼剑都不成,嘉年干脆放开思绪,复盘他在十方鬼域的经历。
    嘉年行走十方鬼域,实际上是真龙与桃良的赌局,柑香是半途横插了一手,奠定胜负。
    从他走上猿啼涧开始,到他离开十方鬼域结束。
    即便离开了牢山,在去往神华楼的路上,嘉年心中还是有一种不痛快的残留感。
    十方鬼域几次险死还生,柳暗花明。
    破了真龙的算计,还与对方结契,得到一份水法的大道收益;获得一件仙兵级别的火法法宝;误打误撞坏了纯阴夫人的谋划,居然还能活着走出鬼门关?
    一个小小的观海境修士,即便是有人相助,这运气也太好了。
    天道循环,物极必反。
    一件事如果顺当的过了头,接下来怕是有大苦头要吃。
    这也是嘉年近日来闭门不出的原因。
    在抵达神华楼之前,嘉年不想节外生枝,惹出不必要的事端来。
    他喊来朝霁,问她距离下个渡口还有多远。
    朝霁答道:“大约还有一日路程。”
    嘉年点头道:“下船之后我们就不在这儿等船转乘了,绕远点,直接去章平国。我记得那里最近会有条跨洲渡船返回神华楼。”
    朝霁应是。
    一日后,二人下船离开渡口,去往章平国。
    为了赶路,嘉年从袖中取出两道竹马符,往地上一丢,变成两匹白色骏马。
    二人骑上马,跑上北方的官道。
    竹马符比寻常骏马跑得更快,而且不会累也不需要草料,只要灌注灵气就能一直跑下去。
    所以他们的速度可以用风驰电掣来形容。
    有时候路边行人都没看清楚是什么,两匹马便已从他们身旁飞驰而过。
    就这样跑了半日,铅色的浓云从东南方的山头推了过来。
    云层中闪过几道闪电,豆大的雨点争先恐后的落往人间大地,天地间像是蒙上了一道珠帘,耳边只剩下哗啦哗啦的声音。
    山野间升起白烟,迷迷蒙蒙,世间变成一片白。
    以嘉年和朝霁的身份,这点雨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
    但二人大道亲水,难得赶上一场大雨,所以想着不妨多停留一会儿。
    正好前面有一座小镇,可以在那里等到雨停,再赶路。
    小镇的前门是用两根木头加一根横木钉起来的衡门,进去之后有一条窄窄的青石道,宽度不过二人并行。要是牵马,马就得走在雨水打湿的黄泥道上。
    马蹄啪嗒啪嗒踩在水里,容易溅起旁人一身的泥。
    但是好在嘉年朝霁都并非凡人,两匹马也不是普通的马。
    他们走在大雨里,裤脚没有一丝被打湿的痕迹,就连他们的马都像是踩在镜面上一样,足不沾地。
    大雨如瀑,两米之外不见人影,所以镇子里的人也没谁会注意到他们。
    二人到了一间客栈,把马拴在门前的木柱子上,进了屋。
    刚一踏进门槛,嘉年便发觉里面的氛围有点微妙。
    大堂里坐满了人,江湖人。
    一个个横眉竖目,虎视眈眈,都把兵器放在手边,那眼神像是谁要抢他们的孩子。
    掌柜的是个胖乎乎的中年男人,穿着一身藏青色圆领袍衫,头戴一顶平式幞头,留着两撇八字胡,一笑起来,就看不到眼睛。
    掌柜的笑问:“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嘉年感觉堂里的视线都瞅向他们。
    他无心掺和这里的事,只想吃点东西,等雨停。
    “麻烦来三笼包子,再来两碗粥和一叠咸菜,我们吃完,等雨停就走。”
    掌柜接着问道:“两位介不介意拼桌?”
    嘉年看了一圈,道:“如果下面没有桌子,那就麻烦开间房,就算是吃顿的功夫,我也照付您一天的房钱。”
    他才不想跟一群杀气腾腾的江湖人坐一起,大眼瞪小眼。
    平常倒还好,可他现在是赶路。
    掌柜的倒也不客气,说道:“那就给您开间房,您二位先上楼等着,一会儿我叫人把饭给您送上去。”
    “行。”
    掌柜的招呼来小二,领两位客官上楼。
    二楼过道里也塞满了警戒的气息,小二带他们走过去,每间房里都有人。
    其中有几个呼吸绵长的,说不定还是当地一等一的高手。
    小二打开一扇门,里面空间不大,只有一扇窗,可以看到外面。
    可能是下雨的原因,屋子里稍显潮湿。
    二人倒也不介意,往桌旁边一坐,等上菜。
    不一会儿,菜上来了,二人正吃着,忽然听到外面有谁喊了一嗓子,说什么出现了,然后客栈里就跟炸锅了一样,一群江湖人呼呼啦啦的冲了出去。
    嘉年听到离他们不远,还有几个跳楼的,下饺子一样落到地上的浑汤里,吭哧吭哧跑向小镇东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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