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守岁人

第256章姐控

    祈凉山山主薛敬道有一双儿女。
    女儿薛质真,天资聪颖,倾国倾城。
    不到三十岁的年纪已然是一名金丹修士,还是一名深藏不露的剑修。
    所以门内门外,觉得薛质真的这场婚姻过于儿戏且委屈了的人,不在少数。
    当她宣布要与徐有庆结为道侣的消息一出,西南之地不知有多少男子修士为之扼腕叹息,痛断肝肠。
    那一双双羡慕嫉妒的眼神里,不乏对徐有庆这个贸然出现的泥腿子的杀意。
    但其中最为甚者不是那些痛失吾爱的外人,而是薛质真的亲弟弟,薛若渝。
    在他眼里,惊艳宛若神人的姐姐怎会嫁给那样一个满身铜臭俗不可耐的家伙。
    这已经不能说是下嫁,简直是糟践了自己。
    他曾多次劝说薛质真,不要想不开。
    结果每次得到的回复,都是冷冰冰的五个字。
    “你管得着吗?”
    薛若渝悲愤不已。
    我是你亲弟弟,怎么管不着!
    只要薛若渝敢顶嘴,薛质真就会用道法学问来碾压他,把他骂到哑口无言。
    薛若渝有心想跟姐姐辩驳几句,奈何他道法低微,肚子里更没有几斤墨水。
    若论志向,不说光耀门楣,哪怕有一天不惹祸,薛山主都要去祖师堂给老祖师们上炷香。
    薛若渝他也知道,自己根本不是能静下心来修道的料。
    打坐太枯燥,修法太急躁,闭关太无聊。
    凭着亲爹与姐姐的福荫,好不容易当上了绛府境神仙,但也到此为止了。
    不过他也没多少不甘。
    反正一切有姐姐挑大梁,自己老老实实当个混吃等死的二世祖就可以。
    可是像他这种自甘堕落的人,也有一件别人碰不得的坚持。
    他唯一的亲姐。
    他娘的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天鹅居然还自己下水了!
    他不明白,为何蕙质兰心了几十年的姐姐这次被猪油蒙了心。
    她平时也不吃荤啊,观海之后连五谷都戒了。
    难不成是因为没吃过,所以突然尝了块野猪肉,就失去了抵抗力?
    每每念及于此,薛若渝都跟鼻子里钻进只活苍蝇一样难受,恨不得用酒水把自己心肝脾肺全涮一遍。
    眼瞅着姐姐大婚将近,薛若渝愈发纠结悲愤。
    拉着一伙山上的狐朋狗友,在自家地盘日日借酒消愁,顺便骂一骂某个狗日的泥腿子王八蛋。
    订婚时,他指着那狗日的鼻子骂了一通,结果被姐姐打得三个月下不了床。
    那狗日的还虚情假意地隔三岔五过来探望探望,可眼里全是幸灾乐祸,把薛若渝恶心得不行。
    不过气归气,薛若渝之后倒是真没有再敢去触薛质真的霉头。
    英雄好汉遇到亲姐尚且要矮一头,更何况他还不是。
    我在自己山头抱怨两句,不去给你丢脸,不去让那小子难堪,这你总管不着了吧。
    这天,薛若渝又请了一帮朋友相会,闭起门来说几句贴心的自家话。
    一群人坐在山头喝酒,一边大骂徐有庆。
    “狗日的泥腿子,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模样,他配得上薛仙子吗!”
    “模样肯定配不上,气度更差了一大截!掉地上的一颗铜钱都要捡起来偷偷摸摸藏好,一身的穷酸气!”
    “当年把他带回来的那位老祖师怎么也不仔细瞅瞅,什么玩意儿都往山上带!咱吃的又不是山下粗粮,用得着肥料?”
    几人骂得兴起时,周围响起一阵阵喝彩,喝酒愈发有劲。
    过了一会儿,有一娇俏少女缓缓沿台阶登上山顶。
    桌上热闹的氛围顿时为之一滞,刚刚几个还大声喧笑的青年才俊们,尴尬地挠了挠脸。
    来人是薛仙子的贴身婢女,听蕉。
    他们都认识。
    毕竟这里头有不少愿意跟薛若渝交朋友的人,除了臭味相投之外,大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希望近水楼台先得月。
    可惜可恨,竹篮打水一场空,让一只猴子截了胡。
    薛若渝坐在靠里面的位置,正对着山下台阶,刚才视线还被对面站起来的人遮挡,此时他们一让开,一眼就看到了登顶的少女。
    他眼睛一亮,连忙起身,快步走过去,来到听蕉面前,露出亲切的笑容。
    “听蕉姐姐,怎么有空来我这儿了,莫不是因为外面太吵,想清净清净?”
    薛质真是名冠西南二十万里的美人,她弟弟的模样自然也不会差了。
    他身材修长,面如冠玉,眉眼中流露出几分轻佻不羁。
    因他常年喜欢簪花跨剑,游历江湖,在凡人面前显圣,所以在西南十数国里,得了个簪花剑仙的美誉。
    薛质真听闻后,只是呵呵冷笑了两声。
    听蕉跟随小姐多年,又岂会不知小姐笑容背后的含义。
    草包。
    听蕉闻到薛若渝身上的一股酒味,皱了下眉,停下脚步。
    怎么你们男人一个个都喜欢喝酒?
    那个叫嘉年的是这样,你们也是。
    听蕉说道:“小姐让我来找二少爷,请您一起到厅堂招待客人。”
    薛若渝问道:“那家伙也在?”
    不用猜都知道他说的是谁。
    听蕉道:“客人们本就是为小姐和姑爷贺喜而来,他又怎会不在。”
    薛若渝没了兴趣。
    “那我就不去了。”
    听蕉道:“随你。反正我话已经带到。”
    说完,她就要离开。
    薛若渝三步并作两步拦住听蕉,讨好似的说道:“听蕉姐姐难得过来一趟,不妨多呆一会儿,我前些日子在山下得了几样清供雅物,这就叫人取来,给姐姐鉴赏鉴赏,若是有你喜欢的,可以送给姐姐。”
    他知道听蕉喜欢这些精巧的东西,特意搜罗了一些,投其所好。
    “山下的玩意儿,你还是自己留着吧。”听蕉冷笑说。
    世俗里能有什么好东西,别出心裁也要有个限度。
    薛若渝连忙说道:“虽是山下的东西,可却是皇宫里流出来的好物什,上面还有王陬子的印文。”
    听蕉停下脚步,回过头说道:“拿来看看。”
    薛若渝微微一笑,心情有些激动。
    果然,赌对了。
    他请听蕉到桌上坐,然后吩咐人立刻去他房里取。
    桌边的那群人连忙让开地方。
    东西拿来,是一方鸭头绿砚台,上面还刻着两句话:
    “佳人鬓雕文字工,藏书万卷胸次同。”
    下面是一张小小的印章,铭文王陬子。
    听蕉端详半天,眼中流露出喜爱之色。
    “上面的一句诗是涪翁先生的手笔,这块洮河绿石是真品无疑。”
    她放下砚台,目光却还留在上面。
    薛若渝面带微笑,暗中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赌对了。”
    这东西可是他花了不少钱,又寻了几个山上山下的关系,才弄到手。
    不为其他,只为搏美人一笑。
    薛若渝把玩着砚台,放到桌上,往听蕉面前一推,说道:“姐姐喜欢,便送予姐姐了。”
    听蕉看向他,摇头道:“我不能收。”
    她知道薛若渝的心思,只是她没这个意思。
    明里暗里已经拒绝过薛若渝三回,只是人家根本不当回事。
    要说厚脸皮,他其实也不逞多让。
    薛若渝笑道:“姐姐知道,我不懂这些玩意儿,这次碰上真品也是歪打正着,东西留我这里实属明珠暗投,还不如交给姐姐这般懂行的人,才不算辱没了这件宝贝。姐姐若是再不收下,可就是真的看不起我了。”
    听蕉听他如此说,便“勉为其难”收下了这方洮砚。
    把玩在手中,爱不释手。
    她自小就喜欢这些东西,在她心中,山上高人的品味应当高于世俗。
    真正的雅物无法用金钱衡量,它们所承载的是手艺人的心意与一个时代的象征意义。
    见她收下礼物,薛若渝露出一丝发自内心的笑意。
    总算让他摸到门路了。
    他一开始并不是多么喜欢听蕉,只当她是姐姐身边的一个小丫鬟。
    可这个小丫鬟的心气居然比自己还高,傲气的不得了。
    从小到大没少对自己横挑鼻子竖挑眼,姐姐和父亲还护着她。
    不知从什么时候,他心里忽然生出一股想要让她对自己服软的感情来。
    想要看她对自己撒娇,对自己千依百顺,让她身心都变成自己的人,只有自己能满足她。
    一想到这里,他心里就传来一股燥热。
    “听蕉姐姐……”他的手掌攀上听蕉的肩头。
    听蕉瞬间起身,在凳子上留下一道残影。
    “公子有事说事,别动手动脚。”
    她颜色冰冷。
    真是给三分颜色就开染坊,果然不能给他一点好脸色。
    薛若渝尴尬的摸了摸鼻子,眼睛里流露出一丝火热。
    就连生气都这么漂亮。
    薛若渝拱手作揖道:“姐姐莫恼,方才是我不对,不该得寸进尺,请姐姐原谅我这一次吧。”
    他言语真诚,听蕉看在洮砚的份儿上,不跟他计较。
    她说道:“二少爷若无事,奴婢便退下了。”
    “请姐姐稍等一下。”薛若渝喊道。
    听蕉转头。
    “还有何事?”
    薛若渝问道:“听闻昨日大姐在月满西楼设宴,招待客人,她还亲自下厨陪坐,不知是哪位前辈高人驾临,有这面子。”
    据他得来的消息,那人容貌极为年轻。
    听蕉道:“是姑爷的同乡兄弟。”
    “哦?”薛若渝眯起眼,“他那同乡兄弟是何来路,境界如何?”
    听蕉道:“山泽野修,境界不知。”
    “山泽野修,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啊。一个泥腿子,还有个野狗兄弟。呵呵。”薛若渝冷笑。
    他继续问道:“那家伙来做什么?”
    听蕉道:“道喜。”
    “可有贺礼?”
    听蕉摇头:“没看着。”
    “那就是来混吃混喝来了。嘿,好好好。”薛若渝眼神古怪,“他现在在哪儿?”
    听蕉说道:“小姐把他安排在杏花村。”
    “……姐姐居然让他住园子?真是给他脸了!”薛若渝咬牙切齿。
    那园子他都不能常去,一个外人居然能住在里面!
    听蕉瞧他眼神不善,补了句道:“小姐说了,任何人都不能去打扰他,二少爷请好自为之。”
    薛若渝拱手道:“这是自然,我绝不会做让大姐丢脸的事。”
    听蕉知道他绝不会听,但她也懒得再劝。
    听蕉道:“言尽于此,二少爷,奴婢告退。”
    薛若渝道:“姐姐慢走。”
    眼瞅着听蕉下了山,薛若渝摸了摸头顶簪花。
    “薛兄,怎么办?”身旁一位兄台问道。
    薛若渝回身喝光一杯酒,重重放下酒杯,说道:“走,会会那位野修兄弟去!”
    “可薛仙子那边……”
    “那有什么,野修嘛,与人切磋道法不是稀松平常,咱们是跟他相互砥砺提高道法,又不是杀人。”薛若渝说道。
    “薛兄说的是,我们是去跟他切磋道法,拳脚无眼,万一磕着碰着了,薛仙子也能体谅。”
    几人一脸坏笑,跟着薛若渝下了山,前往落草居。
    但半个时辰之后,他们就会无比后悔这个决定。
    他们恨自己当时为什么不醉死在山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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