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守岁人

    妖母靠近嘉年耳边，窃窃私语，绛紫色的薄唇中吐出妖艳的紫气，馥郁芬芳，又暗藏杀机。
    嘉年只闻到了一点，便感觉头晕目眩，骨髓冰凉。
    他暗道不妙，胸口处云烟万鸦境猛然爆发出强烈的光，周身燃起淡金色的火焰。
    妖母撒手后撤，嘉年亦跳出十丈之远，与她拉开了一段距离，满眼戒备的盯着她。
    妖母看了眼被灼伤的手臂，娇媚笑道：“坏人，你好狠的心啊。对付祈凉山那帮人的时候，都没见你下这般狠手。”
    嘉年道：“云师在哪里，把她换回来。”
    妖母笑道：“那个小家伙睡着了。你也真是够莽撞的，要不是有我在，她哪经得起你那般施为。”
    不到金丹的境界，还带着一个人强渡光阴长河，两人没有魂飞魄散，已算是邀天之幸。
    嘉年问道：“为何出现在我面前，不怕我杀了你?”
    妖母笑道：“祈凉山上你有很多次机会可以杀了我，为何不动手?是不舍得?”
    嘉年道：“我要杀的只有你，跟云师没关系。”
    “现在我来到你面前了，想动手，那就来呀。”妖母上前。
    嘉年目光一凛，并指如剑划过身前。
    金色劲气洒落，二人之间立时浮现出一道深邃鸿沟，太阳金焰如屏障，将他们分隔开来。
    嘉年冷声道：“别乱动。”
    妖母站在原地笑道：“你这人，说要杀我，为何还不动手?你就这么怕我吗？”
    嘉年道：“我怕杀不死你。”
    妖母掩口娇笑，与云师的洒脱轻灵相比，多添了一丝柔媚。
    “怎么杀不了我？你不是已经想到办法了么。”
    嘉年目露异色。
    妖母放下手，媚眼如丝，流露出一种勾魂摄魄的魅力。
    她手指缠绕着发丝，微偏着头，笑道：“来泡我呀。”
    嘉年神色尴尬。
    她是怎么知道的？
    妖母似乎看出嘉年心中所想，笑意愈发动人。
    “我与她一体同心，她心里的事儿，我都知道。不得不说，你这法子挺别开生面的。”
    嘉年赧颜。
    这黑锅看来他是背定了。
    妖母双手捧心，目光迷离。
    “说真的，你差一点就成功了。当时你不惜与祈凉山为敌也要救我们走的时候，别说是她，就连我都有点心动嘞。”
    “公子，不如你我趁热打铁，研究一下你说的双修如何？”
    嘉年道：“荒郊野岭的，我怕硌得慌。”
    妖母笑道：“没关系，在上在下你说了算。”
    嘉年险些落荒而逃。
    你们虎伏山的女人都怎么回事？一个个都这般奔放！
    嘉年头疼道：“请你自重！”
    妖母道：“怎么，比起我来，还是那个青涩的小丫头更合你的口味?”
    她双手背到身后，体态修长，似杨柳依依，双颊飞上两朵羞涩的红晕，眼波流转，轻声道：“小哥哥。”
    嘉年：“……姑娘请自重！”
    他有点扛不住了，恨不得拔腿就跑。
    因为他心中除了不适与恐惧之外，还真的有点心动了。
    “呵，你怕啥，上啊。”久未吭声的化外天魔怂恿道：“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正是大好时机，你要是担心有人打扰，我可以给你把风。”
    “你闭嘴！”嘉年冷哼一声，心境中霎时间落下一百八十支飞剑，将它捅出无数个窟窿。
    天魔笑道：“恼羞成怒了不是，你还敢说自己心里没鬼?”
    它拔出一把穿过它胸口的飞剑，随手丢到地上，伤口随之愈合。
    “就这点本事？一点新鲜的都没有，来来回回我都看腻了。”
    嘉年扯了扯嘴角，冷笑道：“那就给你个新鲜的。”
    化外天魔眯起双眼，刺眼的火焰几乎要灼伤它的双目。
    在它头顶，一支纯粹由太阳金焰锻成的飞剑直指向它。
    化外天魔笑道：“是我错了，我闭嘴。”
    它手指抹过嘴唇，嘴巴真的消失不见，然后一脸无辜的看向嘉年。
    嘉年道：“看你在这儿这么孤单黑暗，给你照个亮儿。”
    飞剑化为一轮大日，悬于心湖上方。
    嘉年心境天地间一道道金色符文如长烟大河缓缓流动，吸收到太阳的光亮之后，变得如火焰似的燃烧起来。
    可令人意外的是，这些变化并没有殃及到嘉年的心境一点半点。
    大掌教道法果然高深。
    嘉年撤出心神，留下一声淡笑。
    “好好享受，不必谢我。”
    心神收了回来，还得继续面对令人头疼的现实状况。
    他目光落向妖母。
    妖母捉狭笑道：“小哥哥，回神了。”
    嘉年抬眼问道：“为何不逃走？”
    他分神的功夫，妖母是有机会离开的，或者攻击他也可以。
    哪怕对方做出其中一种选择，嘉年都不至于这般为难。
    她跑，他不会追。
    她打，自己奉陪到底。
    可她偏偏选择了原地不动，打定了主意跟他耗在这儿。
    这他娘的就挺令人捉急的。
    妖母可怜巴巴道：“人家一个弱女子，异国他乡的，你放心让我一个人？”
    嘉年道：“你不走，我走。”
    “诶……”
    “后会无期！”
    嘉年突然疯狂逃窜起来，像是一只被狼群撵着追杀的兔子。
    妖母没有太多意外，好整以暇的捋了下头发，眯起眼说道：“总算来了。”
    话音刚落，便有三道身影，两前一后落到妖母身前，其中一人身上还带着一股血气，好像受了不轻的伤。
    这三人同时跪在妖母面前，妖母却看也不看他们一眼，只是淡淡道：“抓活的。”
    “领命。”最先到她面前的两人一同低头，然后瞬间窜了出去。
    他们御风速度之快，令人膛目结舌。
    二人像是闪电劈过长空，随后响起阵阵闷雷。
    几个眨眼的功夫，便要赶超嘉年。
    嘉年不得不祭出本命飞剑，御剑飞行，长长的剑气拖曳在身后，仿佛彗星的长尾。
    他又一连用上了五张缩地方丈符，拼了命的拉开距离。
    两位不善来者抬眼看向他，心声交流道：“剑修。”
    “很快。”
    “再快也快不过我们。”
    “母亲说要抓活的，别弄死了。”
    “知道。”
    其中一名身着土黄色破旧道袍，脸上长满天花似的斑点的老人解下背后的一个等人高坛子，打开坛盖，里面黑黢黢一片。
    阳光照进里面，反射出星星点点的白光。
    伴随着空气灌入进去，这些白光突然浮动了起来，并发出喀拉喀拉的声响。
    像个野道人一样的老人一拍坛底，朗笑道：“去！”
    数以百万计的黑色蛊虫如出闸的洪水一般涌向嘉年。
    他们振翅的声音异常尖细，可当这么多的蛊虫聚在一起之后，发出的声音宛如雷霆。
    虫群铺天盖地，像是一张撒开的渔网，从更高处落下，誓要将前面逃走的鱼儿捕获。
    嘉年御剑速度不减，同时回身施展火法神通。
    他背后立起一尊高达九丈的火官神像，一手掐火官印，一手捏真火诀，红服猎猎，形若战旗。
    嘉年鼓起腮帮，用力一吹。
    火官大袖之上两条栩栩如生的火龙飞腾而出，迎风长到百丈，灿金双目炯炯有神，好似活物。
    它们口吐三昧真火，鲜红大火如岩浆瀑布般倾泻而下，将一侧天穹烫的火红。
    虫群冲入火焰当中，空气中响起道道干脆的灼烧声。
    这种声音让嘉年想起了大夏天用火烧蚊子的时候。
    那应该不是蚊子，因为蚊子没有那么黑亮。
    嘉年御剑不停，却忍不住想往后看。
    然而随之而来的场景立即使他不寒而栗，如坠冰窟，回过头拼命加速。
    那一只只漆黑的蛊虫像射过流水的石头，穿过火焰灼浪，然后趴在火龙身上，伸出长长的口器叮入火龙的躯体，开始吸食。
    它们的身体最先开始变红，抗不住越来越多的热量被焚尽，可过了几个眨眼的功夫，活下来的蛊虫们就适应了三昧真火的火焰。
    它们成群结队的将火龙团团包围，像是浮在空中的两团黑暗，随后眨眼散去。
    火龙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数百只翅膀肚腹进化出火焰纹路的变异蛊虫。
    它们更凶恶，更暴躁，更强大。
    野道人哈哈笑道：“小乖乖们，去，把那家伙给我抓回来。”
    雷鸣般的虫群像是一座不断靠近的黑色云海，追赶嘉年。
    那些变异了的蛊虫以更快的速度逼近它们的目标，伸出火红的细长口器，箭簇一样射向他。
    嘉年手掐法诀，袖中飘出五张水符，发动水法神通。
    水符光华一闪，散作繁星点点的冰屑，漂浮在半空，折射出冰冷的光辉。
    嘉年一掌拍向前方，空气瞬间凝结。
    那些靠近他的蛊虫被冻结在寒冰当中。
    野道人咧嘴一笑，施展法术。
    被冰冻的蛊虫颜色变得越来越鲜艳，每一个都像是烧红的铁块，最后猛然炸裂。
    轰隆——！
    火焰眨眼吞没了嘉年，也吞没了周遭的一切。
    如同火山爆发的威力，将方圆十里之内的所有物质全部碳化。
    硕大的蘑菇云直冲天际。
    他的同伴皱眉道：“死了？”
    野道人笑道：“一个如此擅长使用火法的修士，怎会轻易被火焰烧死。”
    话音刚落，一道身影拖着长长浓烟，从火焰中疾速冲了出来，头也不回的掠向远方。
    野道人大笑道：“我就说吧！”
    “别让他跑了。”
    “没有人可以从你我手上逃掉！就算是蹈虚也做不到。”
    野道人阴森的舔了下嘴唇，目光兴奋而残忍。
    他曾以这一坛蛊虫，活活炼死过一名蹈虚境修士，亦曾使得进攻虎伏山的百万大军尸骨无存。
    正是这般战绩，让他成为了千禧洞四害之一。
    他道号虫道人，本名却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