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七日之都

    在这个沉重的夜晚中，城市处处彰显出灾厄气氛，没人能拒绝掉这一切。
    非自然的火焰在城市中各个角落蔓延，一簇簇火苗如同汲取了足够的燃油，像是小树苗在一瞬间长成魁梧的大树，不灭烈焰瞬间与一幢幢建筑肩并肩，即便是毫无生机的石楼，火焰依旧会释放着自己的热情，天火无处不在。
    在熊熊火焰的招待中，谁也承受不住那热情的高温，热风中飞舞的灰烬，那便是天火无情的嘲讽，无尽烈焰将会焚烧万物，生灵只能接受制裁。
    旺盛的火海照映着夜空，一座座城市只能发出建筑崩塌的悲鸣，谁也无法扑灭城市内的惨状，交界都市的大地上，终会撒满不可复生的死亡灰烬。
    无尽的夜风只有滚烫气息流转，不停不息地游走城市各处，这个世间已经没了凉意。
    “哎呀呀，这个时候居然还有闲心看风景吗？可惜今晚看不到月亮，到处是一副让人想逃命的灾厄景象。”
    中央庭的顶楼天台之上，忽然走上来两道身影，一位那吊儿郎当的模样依旧深刻不改，赛斯双手插在口袋里，披肩的神官服随着走动而左右的轻轻摆动，他脸上永远是一副轻浮地笑嘻嘻表情，还是那般不务正业的神官阁下。
    反观，与格雷穆那肃穆庄严的神父模样相比，两位不同神态的神官走在一起，完全是格格不入到相互排斥。
    格雷穆始终板着一副无论遇到什么事态，都不会改变情绪的冷酷面瘫脸，很是符合他的风格。
    见到我与晏华静立在楼台边缘的身影，走来的两人在灯光映照下，一同向着这里移步过来，格雷穆开口道：“看来，我们来得正是时候。”
    “哈哈，怎么两个都是板着一副臭脸啊，该不会是因为末日到了，女朋友都抛下你们去避难了吧。我懂我懂，毕竟单身狗的痛，我可比你们更加清楚。”赛斯挂着笑嘻嘻的笑容，正向着我和晏华招手，这一句玩笑的话语过来，缓解了夜中的沉重。
    对于开玩笑的话语，倒是没有人放在心里，晏华向赛斯撇去一眼说道：“即便世界毁灭，你这张嘴恐怕也磨不掉。”
    “世界都毁灭了，哪还有我说话的份啊。看到你们脸上写满忧愁两个字，这可不像你们两位大人物的作风。”赛斯来到我与晏华身旁矗停下脚步，面对老朋友他显得极为随意。
    接着，赛斯微笑给出一个解愁的妙法：“我最近在论坛上看到一条对解愁很有用的办法，你们要不要试试？”
    被天空的黑门凝视太久，我也想转换放松一下心情，想了想，就问道：“你的办法一定很不靠谱，但我还是有点好奇是什么？”
    赛斯突然冲着我神秘笑了笑，然后伸手臂指向大楼下方，他一往不改的轻挑笑道：“中央庭大楼，一跃解千愁。”
    赛斯给出的办法果然不靠谱，我只能耸了耸肩，算是对他提议的回敬，同时，也不可否认的道：“是啊，只要从这里跳下去，立马一了百了，得到解脱，管它什么黑门降临，管它什么天火焚燃，哪怕世界末日，照样能轻松解脱。”
    “在末日中承受煎熬，确实是一种可怕的折磨，如果只有死亡能得到解脱，又有谁愿意放弃生命呢？虽然末日的终焉已经无声到来，可当前还不是最绝望的时刻。”格雷穆忽然开口。即便是双重灾厄降临世界，他眼中，还是难以看出动摇，也许只有他不会被末世所影响丝毫。
    同时，格雷穆仰起眼中的视线，望向如地狱的黑暗天空，虽是处处笼罩一层厚厚的阴霾，可他就像是能看到明天正常升起的太阳，能看到未来一般，有着长远。
    他那如磐石冰冷的眼神，同样刚毅不移，道：“天空彻底失去光彩，明日的太阳恐怕很难唤醒世界的生机，但是，我想各位应该是看不到绝望的吧？”
    我顺着格雷穆的目光举头看上去，绝望在凝视我们，我们同样在凝视绝望，我听得出他最后一句话的意思，嗯了声回道：“我们本身已经下定决心去面对绝望，又怎么能再看到绝望。”
    我早就下定决心了，不试着去冲破绝望，又怎么知道灾厄无法打破。
    见到我决心坚定的神色，晏华不由赞许说道：“说的不错，绝望不过是诸多情绪的一种，如果连绝望的情绪都无法体会到，也许那才是真正的绝望。”
    在末日的注视下，我们并不会像一只待宰的羔羊静候死亡，真正的绝望不一定是代表绝望。
    可是，随着远方城市燃烧的火光泛照过来，忽闪忽闪的落在面庞上，我眼里突然中闪过一丝黯然，情绪有些悲伤，低声说道：“可是，光铲除黑门还远远不够……”
    除了巨型黑门的灾厄，我并未忘记城市里的天火，一想到这里，脑中不由闪过一道熟悉的身影，心脏犹如被野兽啃食的难受起来。
    一时间，有个沉重的话题，我本不想提起的，但我还是当着赛斯与格雷穆提起了，悲伤的问道：“廷达罗斯猎犬……伊萨克……还能救回来吗？”
    问到这里，空气忽然沉重几分，陷入短暂的无声，格雷穆与赛斯似乎不愿正面回应这个问题。
    赛斯轻轻哀叹一声，然后眺望向燃烧火焰的城市，他莫名变得正经起来，就如同一名真正的神官，宣告着什么：“城市中落下了硫磺之火。各处都有火焰燃起，星星点点地向着整个城市的各处蔓延。如同文献中所记载的末日之日的模样。”
    末日这个词汇听多了很容易起茧，但那也是不可置否的灾难，晏华点头说道：“确实，先撇去巨型黑门带来的末日不说，廷达罗斯猎犬这个“灾厄”也是如同末日一样的灾难，也是不能轻易冲破的绝地困境。”
    城市内不灭的烈焰，一直焚烧不止，都市早已化成一片火海之地，这火焰同样会不绝不熄地蔓延出去，不是几个神器使便能打破的处境，至今也未能找出扑灭火焰的办法。
    格雷穆凝视着夜火刺眼的天火，那宛如一尊雕像不会出现其他表情的肃穆面庞，在这时，不自觉多了一抹黯然神伤的情绪，他说道：“造成这场毁灭的人是我。曾经的处刑人追逐着猎犬，一同越过跨海大桥，却发现暴走的怪物已经平静了下来。”
    面对着踏碎了火焰来到猎犬面前的处刑神官。猎犬像是终于抓到了救命稻草般，无意识恢复了少年的形体，无知昏迷在地上。
    格雷穆再度回想起与伊萨克第一次相遇的景象，脑海的记忆不停翻涌，他静静讲述出那一段相遇的故事：“我无法下手……他以为自己也是猎犬的受害者。伊萨克身上的火焰熄灭的时刻，我认为……那不应该再被称之为异端。”
    身为处刑人的神官本是接下教会的灭绝令，只身前往绞杀异端——猎犬，却误打误撞让“猎犬”以为是神派来拯救他的使者，少年向自己的处刑人伸手求助。
    而处刑人藏起了自己的长枪……握住了那只手。
    格雷穆轻轻抬起右手，目光无声落在那只握住少年的手掌上，就仿佛是发生在昨日，格雷穆的面庞随之摆出了难受的表情：“因为我的犹豫，猎犬重现于世。一时的温柔……让他甚至无法以人的姿态获得安息。”
    他曾经想救赎猎犬化身成人的少年，想开导少年走出过去的枷锁，想让少年重新抓住当下新的未来……
    就在教会的神官庆幸少年遇到了改变的契机时，就在所有人都为少年慢慢走出过去而感到高兴时，状况之外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伊斯卡里奥彻底改变与打破少年平静的生活，廷达罗斯猎犬的灾厄之种揭开，得知真相的少年，精神与内心崩溃，再度化身成为“灾厄”的猎犬，少年的内心恐怕只有不尽地痛苦与愤怒。
    “能称之为“灾厄”的异端，在教会的划分中也是最高的级别。”
    赛斯把眉头全部皱挤在一起，如一位真正肃穆的神官，他缓缓说出只有教会才知晓的辛密：“廷达罗斯猎犬是接近顶点的“灾厄”。能够毁灭一切，带来轮回的巨兽……在我们的教义中，代表轮回终结的神迹有很多种，比如大洪水或是天火，而猎犬现世的天火就是其中之一。”
    “这可真是最糟糕的预言。”晏华轻微挑起冷眉。
    赛斯的目光越过天空，远远落在火焰燃烧最旺盛的城市区域内，没有哪儿的火焰能比那里更灼眼，神官很明白猎犬身在何处。
    赛斯平静说道：“如果想扑灭城市内的天火，我们只能将廷达罗斯猎犬消灭，一旦“灾厄”死去，天火将会迎来雨后的浇灭，城市也会再度重获新生。”
    一听到只有杀死猎犬，燃烬的天火才会熄灭，我心底的情绪微微掀起波动，我非常清楚猎犬死去的结果，就意味，那个名为伊萨克的少年将不复存在。
    这种结果，自然不会甘愿接受，我难受的询问出声：“难道没有其他办法可以熄灭天火了吗？”
    “伊萨克并没自暴自弃的被猎犬吞噬，他的意识还在努力着……”格雷穆的声音替赛斯回答了这个问题，他静静的说下去：“伊萨克依然还保留有完整的人识，他只是被封闭了起来，作为一种自我保护。现在是神器在进行主导。”
    神器使身上的神话武器拥有着独立的意识，在个别情况下，神器意识会活跃而出，如今伊萨克的自身无疑是被廷达罗斯猎犬的意识夺去了控制权，正如他忘记自己成为过猎犬，如今猎犬忘记了自己成为过人类。
    格雷穆眼中闪过一丝犹豫，或许他也想相信还存在着一抹不可捕抓的希望，道：“如果我们能唤醒伊萨克重新压制他的神器意识，那么，我们就没有必要杀死他。”
    随着格雷穆的话钻入耳中，我隐约看到一丝能够拯救伊萨克的微弱希望，显得有点着急，问道：“既然教会这么清楚猎犬的情况，应该也想到了拯救伊萨克的办法吧？”
    赛斯轻叹摇了摇头说道：“目前就连我们都没能想出任何办法。对于格雷穆为何能安抚猎犬有出过诸多解释，最终停留在“感情关系”上。”
    “那时的伊萨克失去了一切，而格雷穆恰好填补了他心灵的空洞，也正因此，恰好控住了他体内暴走的猎犬。”
    赛斯缓缓看向格雷穆，当初正是伊萨克以为格雷穆是神派来拯救他的人，外加日常生活中那几乎达到父子情的关系，少年的内心才一直被那份感情所安抚。
    听到赛斯的话，格雷穆轻轻摇头否认，道：“我没能拯救他，反而还成为了他化身为猎犬的导火索之一，那个孩子到现在大概还在憎恨我吧。”
    伊萨克化身成为猎犬之前，他已经知晓格雷穆是自己的处刑人，也知道自身就是灾厄猎犬，那份记忆不可磨灭的烙印在心底，无时无刻刺激着他，想要再度唤醒伊萨克的人格，赛斯与格雷穆深知那会很难。
    看着他们突然沉默的情绪，我还是没有放弃的追问道：“真就没其他办法了吗？”
    “这次……与上次已经不同，我欺骗了他。他一直恨着我，不会回应我的呼唤，而你……”格雷穆的目光忽然向我注视过来，那是怀着希冀的寄托。
    一时间，神父的表情显得柔和起来，道：“你走进过他的内心，坦诚与他相待过，对他而言，已经产生了不可磨灭的关系，所以……若是真的到了最后的时刻，伊萨克就拜托你了。”
    “你们应该也清楚“唤醒”的风险相当大。最后也不能保证能安然无恙地把伊萨克的意识重新带回来。”晏华格外明白格雷穆的决定，是想让我去唤醒伊萨克，只是，灾厄级巨兽太过危险，他不认为能万无一失。
    “这不用担心，我的神话武器是千棘枪，是杀死异端最高效的武器，这一次教会会与中央庭合作。”格雷穆的视线移向城市火光旺盛之处，他忽然犹如一尊无感情的冰冷雕像，不可动摇。
    然后，他冷冷凝视着那方向，缓缓道：“如果伊萨克已经……彻底失去人性。那么，起码由我亲手完成最后的处刑任务。”
    看到格雷穆面庞上如冰霜覆盖的冰冷，那仿佛是连感情都一同冻结，而我微微咬牙，绝不会让那一天到来，因为那个少年一直是个沉默寡言的好孩子，他有权利活在当下。
    我暗自攥紧手心，神色决然看向格雷穆，郑重许下一个承诺，道：“即便伊萨克已经忘记自我，但我答应你们，哪怕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我也一定会唤醒伊萨克，把他安然无恙地带回来。因为我曾经答应过他，我会一直见证他的成长。现在这个约定还没完成呢。”
    “谢谢你小孤。这一次并不止你一个人，我们教会将共同与你、还有中央庭并肩对抗末世之日。”格雷穆肃然的决心，已预示他不会再动摇，而坚定的意志会遥望向更远的明日。
    “哈哈，这次的严峻应该是超脱以往，我这个神官恐怕是很难找到偷懒的机会了。嘛，不过这次你们也请放心，如果撑不过这次危机，以后可能连偷懒的时间都没有了，看来也只能卯足全力的上了。”赛斯浮夸地对天空比起了拳头，满脸轻浮的笑意，或许这正是他的风格彰显出的决心吧。
    “看来眼前绝望的末日，很难使我们束手妥协。”晏华嘴角勾起满意的弧度，不向末日妥协与认输，这当然是他所认可的。
    我们身在楼顶之巅，一眼俯向城市，夜中处处彰显出灾难景象，而那，只是昙花一现罢了。
    在双重末日的注视下，我们不会像一只弱小待宰的羔羊静候死亡，唯一能做的，只有对那看不见的命运进行反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