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小花第一次登台演出,她紧张得很,生怕忘记那乐谱是怎么写的了。
她今天穿的是一身崭新的小礼服,是妈妈特意给她量身定做的,礼服很合身,妈妈似乎永远是最懂孩子尺寸的那个人。
头发用粉红色的丝带扎起来,妈妈在小花的后面编了一只可爱的蝴蝶。
蝴蝶扇扇翅膀,妈妈说,这样就可以帮小花散掉所有害怕和紧张。
可小花还是害怕啊,爸爸问小花,她在害怕什么,小花就说,她害怕出错,害怕自己没大家想象中那样优秀。
“那小花就不要把他们想象成是人吧,”龙笑着说,“把他们都想象成是怪物,今晚就是一场怪物们的古怪出游。”
“什么怪物?”小花愣了一下。
“什么怪物都可以,”龙说,“土豆精,白菜精,柠檬精,还有很多很多精,小花喜欢什么怪物就有什么怪物。”
“尝试先闭上眼,想象世界就只有小花一个人,世界安静得只有小花的声音。”
“那会不会很孤单呀,”小花听话地闭眼,就像晚上睡觉前跟妈妈说晚安一样,“所有人都消失了,就没有人再和我说话了,也没有人再陪我玩了。”
她仍然有些忐忑,有些不安,心里忽然萌生出一股巨大的恐惧。
她还在害怕着,生怕会在黑暗中失去一切,生平会连脚下的土地都消失了,连身边这个男人都不见了。
所有的所有都会离她而去。
她紧紧地握住男人的手。
默默地、用力地感应着他的温度,就像一个还未出生的婴儿。
她在父亲的拉扯下,一步一步长大,一步一步地前行,一步一步...
来到了这个陌生又美好的世界。
他们的手掌仿佛在这一刻融合在一起,血脉相连,鼓涌的血液流遍他们的全身,运作了一个又一个来回。
“可以啦...”爸爸在他们的心里说,“可以睁开眼了,小花。”
“记住咯,世界不单单只在于眼睛、嘴巴、鼻子或者耳朵,它其实更在于你的心里,现在,就用人人都能听懂的话...”
“把你的世界说出来吧。”
奇妙的魔法就此生效。
古老的风匆匆而来,轻招着看不见的手,摘下了那一具具虚伪的面具。
银色的长河奔流在天空,洗去夜幕下所有的蒙尘,最后...
一切都归入星河灿烂的夜空。
鱼儿在天上飞,小鸟缩起翅膀,潜入海底,清凌凌地小溪在其中流淌,古怪的藤蔓到处生长,绕过年轮。
一圈又一圈,叶片仰望着星辰,枝桠绽放出绚丽的花火...
无尽的遐思中,她睁开眼,一动不动地打量着这个焕然一新的世界。
她轻声对这个世界说一句,“你好啊,请多多关照。”
于是,她踏上红毯铺设的台阶。
在众多土豆精,萝卜精,白菜精和柠檬精们的注视下,她走向了舞台的中央,找到她的嘴巴。
她按下琴键,嘴巴于是伸出枝芽,慢慢悠悠地拍醒那些沉睡的精灵。
“快起来一起唱歌吧。”
她笑着对那些精灵说。
至于要唱什么歌,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既是清醒着,也是沉睡着,与这个世界一起...共同进退,共同呼吸。
我们都还活着,因缘分来到这里,这本身就是一件最美妙的事情吧?
就像一首梦里的歌一样。
....
看守门岗的哥儿们哭了,痛哭流涕,一发不可收拾。
“这他妈是谁弹的啊,这个歌啊,”他口齿不清地说,“难不成是洋葱做的么,真他妈的催泪啊。”
“弹琴那个人,她应该是个仙女吧,不是仙女怎么能弹成这样?”
“这一辈子要是能跟这样的仙女来一发,就算是死也没啥遗憾了。”
“那是我妹妹,”站在他旁边的阿炎说,“你想也别想。”
“你要是再这样开我妹的玩笑,我倒是不介意给你来一发。”
他冷淡地剐了那家伙一眼,脸上带有煞气,并不介意因为这句玩笑话大打出手。
哥儿们知道这家伙的脾气暴躁,向来不好惹,而且自己也确实是理亏在先,就赶紧低头抱歉,说,哪知道那会是你妹妹,要是知道,就不会那样说了。
阿炎没有理会他,既不接受他的道歉,也没有表示拒绝。
他翻出护栏,擅自离开了自己的岗位。
哥儿们没说什么,似乎是早已习惯了他的忽然离开。
营地驻扎在城外,走出围绕营地而立的栏栅,黑魆魆的山林便矗立在眼前。
黑色的森林是没有声音的,营地里的人声和灯火都进不去那里,被黑暗以各种无言的方式拒绝在外。
阿炎走在森林边缘,抬头仰望,恍若那里有着一堵由凝固的黑暗筑起的绝壁。
隔绝了所有的光与热,所有的声与形,人类和动物似乎都在这里都会变成哑巴,变成不会思考的液体。
黑暗像是深渊,又像是生命降生时最初的拥抱,风吹起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
阿炎走进了那片森林。
黑色的毒蛇盘根在扭曲的树枝上,不知在等待哪一只上蹿下跳的倒霉松鼠。
猫头鹰瞪圆了眼睛,仿佛时刻在提醒着自己不要入睡。
一切都是那样的宁静安逸,却又是那样的危险,阿炎行走在其间,面无表情,对周围的一切都置若罔闻。
他就像是一个梦游的旅人,从一个宁静的梦中走入到另一个宁静的梦。
树叶是他的摇篮,他走进摇篮,却又像是乘上了一叶扁舟。
放眼望去,仿佛每一滩水,每一滴雨都藏着一片大海。
和尚们说,一花一世界,一木一浮生,一草一天堂,一叶一如来...
如若参悟了这些,便可以修来佛语中的禅心,像一朵不惹尘埃的莲花。
悄然在这凡尘俗世中盛开,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阿炎原以为这些都是秃驴们用来骗钱的鬼话,明明叶子就是叶子,花就是花,世界就是世界,哪来那么多唧唧歪歪的屁事,哪来那么多矫情的说道。
这不吃饱了,没事干么?
你把他们抓起来,饿个几天看看,你看他们还花不花,草不草,叶不叶。
肯定都是发疯地喊着,“我要吃饭,我要吃饭。”
但...吃饱了以后要干什么呢?
当然是要去睡觉啊。
睡醒了之后呢,又要干什么?
去工作,去挣钱,去和别人打仗,用通过努力挣到的钱,用从别人手里抢来的钱养活自己,成全自己。
然后呢,成全自己之后呢。
你又要干些什么?
呃...继续吃饭睡觉吧。
吃比以前要好很多的饭,和越来越漂亮的女人睡觉,不再一个人睡。
不会再觉得...一个人睡...会很孤独。
所以啊,你之所以做那么多的事,最后还不是因为你害怕一个人...害怕睡觉时,掉到水里没有人捞你...
害怕一个人,在水里,孤独地溺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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