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俱隐,郎江风紧,夜深寒多,还解薄情。
王中独立船头,沉郁的心情被寒风一吹,总算明快了一些,索性便在这船头欣赏起这半路上的江上夜景来。
可惜这里不是什么大都会,两岸甚至也没有什么人家,偶尔有三两点的灯火,也都逐渐熄灭,侧面朝远望去,这江面一直蔓延到沉闷闷的黑暗之中,似乎无边无际,让人心中顿生渺小之感。
王中只好又朝前头望去,远处有一点亮光若隐若现,那是同样在夜间行船的另外一艘客船,除此之外,天地之间,似乎便只有他脚下这一船昏黄的光辉起伏了。
哗啦啦的响声之中,船只也不知道过了哪里,架船的船家也没了动静,整艘船好似江面上的浮沫一般,随波逐流。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王中的眼眸忽然被一阵突来的光线惊动,他转头朝这光明的来路看去,发现是右边岸上的黑暗之中,不知道何时出现了一条火龙,在来回扭曲。仔细凝神细观,原来是有无数人拿着火把在夜色之中穿行。
王中甚至还隐隐听闻了岸上人群的呼喝声,中气十足,绝对不是普通人。
火光映照江面,二三里之外的人影看的并不是很清晰,但王中却敏锐的发现,这些人影晃动之间,好像都没有头发,换言之,这些人应该是大佛寺的和尚。
王中心头忽感不妙,这大半夜的,大佛寺这是在搜查什么?难不成韦无患等人这都给跑了?
他念头刚动完,那边岸上的人似乎也发现了江面上的船只,一阵呼喝之后,很明显是在叫这边船上的人,船家还未走上前来答话,岸上的火龙流转之时,好似有人朝着水里扔了什么东西,然后江面之上忽然便多了一个奔腾的人影,脚步在水面上三两下一点,一个手持齐眉棍的武僧已经跃上了船头。
“咚”的一声,此人脚步与长棍同时落在甲板上,船身起伏,这人脚底却像是钉了钉子一般,落下之后便纹丝不动。
王中一愣,还是个熟人,正是之前在大佛寺有过一面之缘的惠平和尚。
惠平一落在船头,也发现了正在船上的王中,也是楞了一下,不过神情转瞬即逝,朝他施了个佛礼,并未上来搭话。
那船家早已从船尾赶了过来,恭恭敬敬道:“大师傅深夜前来,可是有什么差遣?”
惠平一手持棍,单手竖掌,躬身一礼道:“船家,贫僧乃菩提院坐事,今日寺内起了贼人,如今正在追捕,你这行船的途中,可曾见到有什么可疑人物在你附近闯过的?”
船家是个有了点年纪的汉子,面相老实,恭敬答道:“今日从曾家渡口出来,这一路上风平浪静的,倒是没遇到什么恶事。怎地?那些个贼人难道还有逃掉的不成?”
惠平面露惭色,摇首一叹:“唉,今日贼人众多,虽然多数都已经抓获,但有些个武艺高强的,最后还是突围出去了,有一贼朝这边来了,贫僧正在附近追索呢,因看到你们行船至此,所以有此一问。”
这时动静已经闹得大了,船舱之内不少乘客也都出来,听闻惠平如此一说,皆是人人色变。那老船家更是哭脸道:“这这,怎会如此?这贼人竟然如此凶恶,连大师傅们都制不住,那要是我等撞上了,岂不坏了。”
此言一出,那些个才安心没多久的乘客们,登时又惊魂起来。
惠平连忙安慰道:“这你们倒不用担心,这两个贼人虽然逃脱,但都受伤颇重,肯定会急着觅地疗伤,即便是撞上了,应该也不会多生事端的,你们赶紧到了丹州,就没事了。”
船家却没那么乐观,赶紧拜求道:“那哪说的准,大师傅,反正您也是在追索贼人,要不您就在老汉这条船上顺着江面查看好了,以防那贼人和大师傅一样飞渡过江逃了,顺便也可以护持一下咱们这些乡亲,您看可好?”
老汉一求,旁边那些乘客也跟着拜求,惠平招架不住,又觉得这江面上好像也不能放过,谁知道那些个贼子会不会泅水渡河而逃,便应了下来。
当下人人欢喜,众人皆来谢过,船家还端来热汤小凳,让惠平安坐,忙了好一会,人群才在惠平的劝说下都躲到船舱里去,甲板上也恢复了原先的清净。
等人都走了,惠平却没有坐着,依旧提着长棍,在这船上四周查看了一圈,然后才回到甲板上。
王中立刻上前问道:“惠平师傅,寺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闹成这个样子?”
王中与他在寺院也算是相识过了,现在碰到,其实有些事情早想问他了,不过之前他比较忙,所以没有凑上去打扰而已。
惠平叹了一口气:“唉,今日之事,一言难尽,倒是施主,你不是在普济院的吗?怎么会在这里?”
“我我身上的一点小伤早就养好了,留在寺内也帮不上什么忙,加上我还有事要做,所以今天下午就同惠海大师辞行离开了。”
王中本来就是为了求取自然功才来大佛寺的,如果不是这一桩因由,他甚至早就直接前往成阳府了,根本不会在此停留。
大佛寺每天来去的人甚多,王中这话也没什么毛病,惠平也便了然,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施主离开的倒甚是时候,若再晚一点,怕不是还有一番波折。”
王中急忙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离开的时候,不是听说贼人都已经被找出来围困起来了吗?难道这都让他们跑不成?”
惠平叹息道:“今日来寺里闹事的,除了青鱼庄的水匪被惠明师兄一手制服驱散之外,其他几个都不是善茬。”
“那个什么追风剑韦无患最是无德,前面闹的最凶,反而是最容易抓到的一个。他被弘一方丈堵在了浮屠院,尽管殊死挣扎,但还是被方丈大师一手顺利擒拿。”
王中心中惊讶,这韦无患的杀人功夫不说,那逃跑的本事他当日也是有过惊鸿一瞥的,没想到居然是最容易被擒获的。
他赶紧追问道:“那其他几个呢?”
王中这话一问,惠平登时长声叹息,把手上的棍子一杵,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然后颇有些羞怒道:“说来惭愧,除了韦无患之外,其他几人或逃或死,但都没一个顺利的。”
王中这才发现,他手里的棍子竟然不是平常武僧所用的木制棍棒,而是铁制兵器。
昏黄的风灯光芒之下,这棍子散发着冰冷的光泽,棍头顶端上,竟然还有棱角突兀等等,活像是一只握紧的拳头,看得人森森发寒,端的是一柄杀人造业的好兵刃。
连惠平这样和尚都拾起了伤人兵刃,看来这寺内的情况,肯定不容乐观了。
惠平继续说道:“韦无患此来还邀请了两个高手助拳,其中一人乃是江湖人称礼灿天官的张九锡,听师兄说,此人也是一个成名已久的人物,久远之前,乃是神道院的一员。神道院与韦无患所在的长碑亭,都是德盛反贼势力,早已消失了数十年,没想到现在又出来搅风搅雨。”
惠平恼怒道:“张九锡被弘化师伯拦住,但此人却滑溜的很,对僧众也不下辣手,与弘化师伯交手之时,也尽量是以拖延为主,所以弘化师伯倒也没想打杀他,只想将之擒住。”
“后来方丈大师将韦无患制住,此人见机不对,第一个就逃跑,弘化师伯想要拦住他,情急之下动了杀招,却被此人以伤换伤,夺路而逃,如今此人不知逃到哪里去了,虽然他受伤不轻,但弘化师伯估计也得休养好一阵。”
“这两人都还好,后面没闹出什么大的阵仗,反而是知见院那边,师兄弟们,包括弘德师叔都被弄的灰头土脸。”
王中心中讶异,弘德和尚的功夫在他眼里已经是近乎神乎其技,居然也败了?
他情不自禁的问道:“弘德大师也败了?”
惠平垂头丧气的摇了摇头:“哪有那么简单。弘德师叔为人刚毅,脾性火爆,对有冒犯寺内之人,绝不姑息,烈焰神拳葛燚,生生被师叔打成重伤,但此人也是个火烈的性子,宁死不肯被擒,垂死挣扎之下,伤了好些掠阵的师兄弟不说,最后更是燃烧生命,拳劲烈焰,将整个知见院大部分的殿宇都烧了,弘德师叔被他临死反扑,也受了不轻的伤。”
似是想起当时的惨状,惠平脸色都有点阴暗,持棍的手握得指节发白。
“这时那斩浪刀客趁机抢夺经书,此人也是已入先天之人,听说乃是近些年江湖上少有的高手,那无眉和尚,也就是南陵剑客迟少恭,却横插一手,将安顺王府的内侍允怜香打成重伤,不知怎的就惹得这人发了狂,两人大打出手,余波纵横,不少掠阵受伤来不及撤离的师兄弟,都死在两人的刀剑之下。”
说到这里,悲怒的惠平甚至使劲跺了一下手中的兵器,“砰”的一声,在夜幕下的江面,传出老远,水流横波,展露了和尚的怒意腾腾。
王中抿着嘴唇,不知如何接话,无眉和尚当初可是和他们一起进山的,却没想到闹出了这样的祸事。
回想起当日在船上,这厮曾与惠远说过两不相欠的话语,怕是他早有预谋,料到了会有这一天吧。
惠平怒气未歇息,又继续道:“那安顺王府的内侍也不是个好东西,被打成重伤,还需我大佛寺医治不说,彼时甚至还有空威胁弘德师叔,说什么经书即便是大佛寺也保不住,就算安顺王府不要,天下人不要,当朝皇帝也会来索取,向弘德师叔强索经书。”
“弘德师叔哪里受得了他这个即将,登时就要将之掌毙,甚至与此还与赶来的方丈大师起了争执。”
“最后他们尚在僵持的时候,迟少恭和斩浪刀客两个人却越打越远,当时知见院附近一片混乱,也没多少人跟上,这两人一路交锋过去,毁殿坏屋无数,最后打到了郎江边上的东风沟附近。”
“那迟少恭也不知道是练的什么功夫,听师叔说,此人似乎是临阵突破,最后竟然生生将斩浪刀客的双臂废去,然后一剑枭首。若这也就罢了,此人将斩浪刀客枭首之后,却还大言不惭的挑战方丈大师,最后被方丈大师一掌打在胸口,然后才借力而逃。”
说到这里,惠平已是又恨又畏:“我这边便是越了东风沟,顺着郎江边上在一路搜索此人踪迹,但这人向来行事毫无顾忌,这会也不知道躲到了哪里去了。”
王中听完之后,心下一片慨叹,没想到这才短短一天的时间,大佛寺竟然就发生这样多的事情,死伤惨重不说,后续的麻烦估计也不会少到哪里去,真正是世事无常。
而那无眉和尚,也就是迟少恭,为人善变,行事乖张,不拘细节,随心所欲,也不知道到底想是要在这江湖上闯些什么名堂,倒真应了他名字中的“少恭”这两个字。
这时候,王中忽然没来由的想起了惠景博来,忍不住问道:“难道这些人就这样嚣张行事,都没有王法来管束么?”
惠平看了看远方,皱眉沉声道:“世道不平,江湖险恶,或许从来便是如此吧。”
王中听了,心中却有点疑惑,在与惠景博相处的那几天当中,他不止一次听惠景博说过,以前六扇门执掌大权的时候江湖清平如何如何,按说来,朝廷应该还是有管束的吧。
不过他转念一想,一个是江湖大派佛寺之人,一个是朝廷缉司捕头,两人的观点不同,或许是因为所处的环境不一样吧。
“那他们到底为什么要抢经书啊?难道这经书里头暗藏有什么宝藏不成?”王中忽然又问起惠平,大佛寺里头高手众多,守卫森严,江湖地位也不低,这些人为了什么非要来大佛寺造孽呢?
那经书难道也和他放出的什么崇元宝藏一样,藏有什么宝贝的秘密不成?
他算是见识过这里的人,就为了一个狼牙刀这么个宝藏线索,都敢丧心病狂三番两次杀人的,若那经书里头真的暗藏什么宝藏的话,或许也可以解释了。
惠平却没有立刻回答,反而是疑惑的看着他。
王中有些奇怪道:“嗯?怎么了?我说错了什么话吗?小师傅怎为何如此看着我?”
惠平看他一脸真诚,不像是说谎的样子,过了半晌之后才把头一摆,目光望向远方的黑暗深处,苦笑了一声,叹道:“这也是个祸事啊,那迟少恭说经书之内是流传久远的高深武学《甲子神功》,若是真的话,倒也对得起宝藏这个称呼了,武林中人的宝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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