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者剑

    回到卧龙居后，闲着也是闲着，范离便将那本归元剑谱拿出来试着琢磨一二。
    这经络图他研究了半天，也没研究出个名堂来。忽然又想起此前万试万灵的观想学习法，于是盘膝于榻上，将那剑谱翻开摆放在身前。
    他沉下心来，意念试图观想剑谱上的图案，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进入不了无我的寂静。
    心烦意乱之下，又想起昨日与莲华真人在幻境中的过往，便打算进入自己的记忆中去重温下那梦幻的一生，这次他却很快进入了状态。
    幻境中的这里是大梁都城建康城外的桃花村，地处汉江之西。
    春末花落，流水皆香。溪边桃林掩映之中，有一间简陋的茅屋。
    这一切范离是那样的熟悉，因为他在此居住了大半生，对这里的一草一木再熟悉不过了。
    他缓步行走于桃林之间，不时停下来抚摸桃树的枝叶，一时间恍如隔世。
    茅屋前有一个竹篱笆围成的小院。
    他迈入小院，清楚地记得，从前这里养着许多只母鸡。
    小院的一角还有一口水井，井水甘甜冷冽。
    幻境中那姿颜姝丽的女子名叫莫愁，是他范离的妻子，她从小便擅歌谣，长得美若天仙，与莲华师姐一模一样。
    每次他提着空竹娄沮丧地回到小院，女子便会立刻从井中汲上一桶冰凉的水，为他仔细抹去脸上的汗珠。
    范离眼前如走马灯似的闪过一幅幅令他终生难忘的画面。
    ……
    ……
    莫愁家在石城西，岁岁花开莺乱啼。汉水当门无限绿，送郎两桨过檀溪……
    一片漫无边际的桃花林中，有清泉小溪穿行其间，溪水潺潺，清澈得能够一眼望见溪中的游鱼。
    桃花村内，他与莫愁两小无猜、青梅竹马……
    他才华横溢，少年得志，弱冠之年被举荐入大梁帝国修制五礼的机构“五馆”任职。
    他与莫愁郎才女貌、永结同心，二人发誓要白头偕老，相守一生。
    之后他入朝为官，成为了御前红人，他们夫妻恩爱如初，仿佛一切都是那般美好。
    终于有一天，飞来横祸让他丢官去职，被下了狱。
    莫愁为了救他，散尽家财，用尽了几乎所有的法子，最后被迫许身给了当朝最有权势的令尹……
    而他范离则被放逐去了三吴扬州，若干年后，当他终于被重新起复的时候，却无意中再次遇到了莫愁。
    原来她因为屡次不愿侍奉主人而被卖进了青楼……
    他将莫愁从青楼中赎了出来，带她回到了桃花村，将她安置了下来。
    他对她用情很深，却始终无法打开心结，终于还是离她而去……
    十年后，当他再度前来看望莫愁时，却发现伊人已经重病缠身，命不久矣。
    那一瞬间，他痛彻心扉，悔恨万分。
    人生中的得与失，往往都在一念之间……
    他于是辞官搬来了桃林，打算陪着莫愁度过她人生中最后的时光。
    他的到来，仿佛令她的病情有所好转，莫愁在最后时光里，绽放出了她一生从未见过的光华。
    她是那样的美好，那样令他感动，以致于在她死去之后，范离觉得世界从此变得不再重要，天地间仿佛便只剩下他一人，他的心也已跟随心爱的女子死去……
    他于是在这片桃林中定居下来，每天在溪边垂钓，日复一日，直到成为白发苍苍的老翁……
    在他垂垂老矣之时，有一天，莫愁的声音再次响起在他的耳畔：“范郎，你现在明白什么是无我的寂静了吗？”
    他很奇怪自己竟然没有惊讶，沉思良久，他终于释然一笑：
    我见，或者不见你
    你就在那里
    不悲不喜
    我念，或者不念你
    情就在那里
    不来不去
    我爱，或者不爱你
    爱就在那里
    不增不减
    ……
    默然，相爱
    寂静，欢喜
    几乎在一瞬间，他清晰地感觉自己顿悟到了什么是无我的寂静。
    ……
    ……
    今日在记忆中重回故地，他依然感慨万千。
    莲华仙子为他幻化出的幻境人生是如此真实，如此漫长，以至于昨日他刚离开幻境时，甚至无法分辨出究竟哪一个空间才是属于他肉身存活的空间。
    范离在这记忆中静谧的小院里不经意地加入了一个意念，试着去观想身前的剑谱。
    这时，幻境的空间突然扭曲起来，小院之中凭空出现了一个身着青袍，气度不凡的中年男子。
    那人虽然已近中年，却长得极为俊逸，只是脸色却很苍白。
    范离讶然问道：“你是谁？”
    那中年男子也不答话，只一伸手凭空便祭出了一把三尺青锋，自顾自舞起剑来。
    剑身泛着青绿色的光，那人越舞越快，最后只剩下一片残影和青绿剑光。
    这剑光元气充沛，仿佛要将这片意念空间割裂，整个空间似乎都发生了轻微扭曲与震荡。
    范离大惑不解，朝那人朗声道：“我知道你是我意念观想出来的幻影，你这套剑法即便再精妙，我也看不懂其中的玄机，不如停下来和我聊聊天？”
    中年男子依然不搭理范离，他终于舞完了剑。
    他看着范离的眼神深邃而悠远，突然，他毫无征兆地幻化成为一道耀眼的绿光，瞬间钻入了范离的灵台。
    范离大吃一惊，正想退出幻境中的观想，却惊奇地发现，他的身体在绿光入体的一瞬间变成了半透明状，他能够清晰地看见自己体内的经络走向。
    灵台中的那一点绿光开始在他的经络中自行运转，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舞起剑来，动作行云流水，宛若天成。
    绿光游走了一个轮回，在他的经络中恰好运转了一周天，他的剑舞也随之结束。
    那绿光这时又重新幻化成了中年男子的样子，定定地站在他前方数米开外，对他缓缓说道：“我不知道你究竟是何人，作为归元剑的传人，我想你有必要知道我是谁。
    “我叫孤傲，世人称我为剑仙。我以剑入道，以凡人之资修行剑魂，三十年破凤初境，一甲子再破琴心境，终于引发真人天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