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者:传说之路

第四百六十七章 谁说女子不如男

    一炷香的时间,说快不快,说慢也不慢。
    魀魆二鬼终究是躲不过这决定生死成败的抉择。
    照理说,投掷铜钱是再简单再公平不过的了,一面是字,一面是人头,各选一面,各安天命。
    可投掷铜钱的人,却不该是魀魆二鬼中任意一人。
    最后一丝香灰掉落。
    高台上楚问的声音适时响起:“时辰到,可有抉择?”
    毫无波动,冰冷至极。
    马上又要有人死去,可这声音不为任何人怜悯。
    魀魆二鬼手中各自拿着一枚铜钱,各自看着对方,谁都不愿意对方来投掷这枚铜钱,这铜钱对他们而言都太重了。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把这铜钱交给丝毫感觉不到它的重量的人。
    魀魆二鬼转身面向楚问,齐道:“属下斗胆,恳请楚辅相代掷铜钱。”
    李令山高不可攀,楚问代行主持,自然是最合适的人选。
    楚问转头请示李令山,见李令山微微点了点头,回头对魀魆二鬼道:“可。”
    伸出右掌,魆鬼最后向魀鬼手中的铜钱看了一眼,终于是把自己掌中的铜钱收了起来。魀鬼见状,一弹指,铜钱划过一道弧线稳准地落在了楚问掌心。
    在楚问掌心的铜钱,实在轻得毫无分量。
    “如何选择?”这一声也如那铜钱一样,轻飘至极,它所担负的性命毫无重量。
    魀鬼看向魆鬼,铜钱是他给的,优先的选择权便交给魆鬼,这算是他们之间的坦诚,也各自希望对方若是第一个,能因此遵守承诺,拼尽全力给自己增加胜算。
    魆鬼深吸一口气,又闭上双眼,长吐出那口气,道:“我选字。”
    没有什么原因,只是觉得人头不吉利。
    魀鬼道:“我选人头。”
    魆鬼已经做出了选择,那么魀鬼也就不再有第二个选择。
    楚问道:“好,选择已定。”
    说罢,弹起铜钱,抬头望向铜钱的轨迹,左手掌心朝上,右手斜上高举掌心朝下,做好了接住的准备。
    二鬼相视一眼,各自点了点头,以此作为他们最后一次的交付。
    霎时,一道细细的电光闪过。
    就在铜钱弹至最高点将要下落之际,“砰”一声,铜钱被那道电光击成粉末。
    顿时一片哗然。
    这道电光击向的是决定出场次序的铜钱,而掷出这枚铜钱的是代李令山主持夺鼎大会的楚问,楚问就在那道电光下三尺,更重要的是,楚问的身后,坐着的正是李令山。
    谁敢向那个方向发出掌心雷?!
    楚问大惊,怒喝道:“谁?!”
    围观的人在那一瞬间目光都紧盯着弹起的铜钱,只知道那道掌心雷来自道场上,来自他们之中,却不知到底是何人所发。
    那高台座上八鼎却是面向道场,虽然事出突然反应不及,但他们还是在那掌心雷一出之际,就锁定了出手的人。
    此刻,八鼎的眼睛正齐刷刷地看着她。
    所有围观的人顺着八鼎的眼睛,也看向了她。
    先前周围的人就已和她拉开了距离,这一来,距离更加拉大。
    很快,空荡荡地,只有她一人站在一处。
    魊鬼。
    惊吓已过,楚问满脸怒容,俯视着魊鬼,喝道:“胆敢破坏夺鼎大会,更朝首相大人所坐之位发动掌心雷,此乃大不敬!按大秦律,凌迟处死。即便你是二十四鬼也不例外,来人,拿下。”
    程洛豁然站起,道:“且慢!”
    楚问转头看向程洛,双眼一眯,道:“程司北,首相大人驾前,不得造次!”
    程洛转身向楚问和李令山的方向躬身道:“楚辅相,首相大人,事出反常,必有缘由。按大秦律,即便魊鬼罪不容诛,也应审明详情。”
    楚问毫不退让,道:“哼,程司北,莫怪我楚某人没提醒你,魊鬼可是你的属下,今日她犯下此等大罪,你也难逃干系。”
    程洛道:“正因如此,属下才更要知道缘由,只有知道了缘由,被她牵连,属下才不冤枉。”
    楚问隶属相阁,程洛隶属乾坤殿,他们二人实则无甚交集,地位也无从属高下之分,能号令乾坤殿的,只有出身李家的首相和首辅。
    见程洛这么坚持,楚问也不好太过咄咄逼人,于是,又低头转向李令山,让李令山定夺。
    李令山一直没有说话,此刻面沉如水,谁都认为他已动了雷霆之怒,无人敢看向他。
    “程洛,本相惜你是个人才,就给你一次机会。她是你的属下,你来问。若她的答复本相不满意,你知道后果。”
    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听不出有什么情绪波动,但在现在这个场合下,这才显得更加可怕。
    不过其余几鼎和围观的人虽屏息凝气,却也知道就算是再可怕的后果也与他们无关,现在的他们无一不想知道魊鬼到底为什么要突然这么做。
    “谢首相大人!”说罢,程洛看向孤零零站着的魊鬼,难得见他一副怒容地道:“本座一向待你不薄,今日你若给不出一个合理的缘由,非但本座护不了你,更会被你牵连。那时本座一定会先亲手杀了你,果真如此,你可怨不得本座。”
    微弓着身子的魊鬼抬起头看向程洛,却不置一词。
    程洛沉声道:“连本座的话也不听了吗?快说!不然本座现在就杀了你!”
    魊鬼道:“属下认为此举不公平。”
    程洛反问道:“此举?”
    魊鬼道:“封司南一人连战二鬼。”
    程洛怒道:“放肆!此乃首相大人决断,岂容你评议!”
    魊鬼闭口不言。
    但她的话却引起了围观的人交首接耳。
    座上几鼎面面相觑,个个面露疑惑,犹以封云藏为甚。
    李令山开口道:“看来,你们都认为本相处置不公。要掌管这偌大天雷宫,处置若不能服众实乃大忌。魊鬼,本相且问你,依你看,应如何处置才公平。”
    魊鬼看了看程洛,又向李令山低头道:“属下不敢妄评。”
    李令山显然对这个回答很不满意,沉声道:“哼,不敢妄评?你才刚刚才说完本相的处置不公平,你应知道,当你毁了那枚铜钱,当你说出本相处置不公时,本相就可以要了你的命。可此番看来,认同你所说不公者不在少数,你且说说,不公在何处?”
    魊鬼看似犹豫再三,道:“属下若说了,首相大人当真不怪罪?”
    李令山道:“你若言之有理,本相自不怪罪。你若信口雌黄,那便罪加一等。”
    魊鬼别无选择,道:“那属下就说了,我等都知首相大人如此处置封司南,因封司南处事不利。封司南按律应罚,却不该如此罚。”
    李令山道:“那该如何罚?”
    既然说了,那就不保留了,魊鬼道:“可用刑,可降职,可夺位,甚至可杀,就是不可如今日这般。”
    李令山道:“哦?为何?”
    魊鬼缓步走向一旁围观的人,他们中有其余的二十四鬼,还有众多鬼面,这些人都是现在就有资格或者日后会有资格参加夺鼎大会和逐鼎大会的。
    魊鬼看向这些人,道:“他们都知道。”
    有的人迎着魊鬼的眼神,有的人回避魊鬼的眼神,但都默不作声。
    李令山道:“你也知道,你说。”
    魊鬼望向高台上那并排的十把交椅,道:“是,属下代他们说。首相大人让封司南连战二鬼,二鬼若因此夺得司南之位,那便是污了乾坤十鼎之位。因此而新晋的司南大人,非但我不服,他们也不会服。恐怕...就连历任乾坤十鼎都不屑与之并论。”
    乾坤十鼎,是所有鬼面,所有天雷宫中人心中至高无上的顶点。
    必须要在同样的规则下,堂堂正正决出,容不得丝毫侥幸。
    也因此,乾坤十鼎才是名副其实,名正言顺的。
    李令山看向道场上所有的天雷宫门下,高声道:“可确如魊鬼所言?”
    所有人低下头去,不敢看李令山,也无人回答。
    可有时候,沉默,也是一种回答。
    李令山瞥向下座殷万杰的背影,道:“裁决,可是如此?”
    殷万杰站起,转身面向李令山,道:“这...并非危言耸听。”
    李令山面露不悦,冷声道:“你既知,何不进言劝阻?”
    殷万杰道:“不是属下不劝阻,而是首相大人不让属下劝阻。”
    李令山眉头一皱,道:“有此事?”
    一旁的殷万全正欲站起说话,殷万杰悄悄伸手将他按下,微微摇了摇头。
    少倾,司西狄刚起身道:“禀首相大人,确是如此。正是破煞象当夜,黄龙山现紫火,首相大人命三罚前往黄龙山缉拿逆贼。许是突见紫火,首相大人心头盛怒,因此下达此令惩处封司南,裁决大人当时就出言劝阻,首相大人气急未听。”
    李令山抬头遥思,似乎是想起了当时经过,道:“到底不是修道之人,确是本相考虑不周了。你二人坐下吧。”
    李令山又看向魊鬼,道:“照此说来,你鸣的不平,却不是为封云藏,而是为维护乾坤殿无可争议的威名。”
    魊鬼道:“是。”
    李令山抚掌道:“好,很好。你敢站出来,弥补本相的过失,本相记你一功。但有一件事本相就好奇了,你们所有人都知道此举不公不妥,乾坤十鼎也知,可乾坤十鼎都不敢当本相的面指出来,为何你敢?”
    魊鬼道:“或许因为属下是女子身。”
    李令山道:“与女子身何干?”
    魊鬼道:“乾坤殿十鼎之位从未有过女子,属下如今既有一争的资格,自然要堂堂正正,不落人口实,既是为自己正名,也是为天雷宫女弟子正名,更是为世间女子正名。”
    自己要堂堂正正,自然见不得别人侥幸钻营,这个理由很站得住脚。
    这一番话,让所有之前听说过魊鬼的和没听说过魊鬼的,让对她曾心存畏惧的和井水不犯河水的都油然而生敬意。
    那些知道她曾经过往的,此刻更是对她钦佩有加。
    过往对女子的轻视,起码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谁说女子不如男。
    志气,就算是在天雷宫,也是足以打动人的品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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