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药师听到凌云这个名字,拿剑的手松了下来,把剑拄在地上“凌云?凌云可靠吗?只怕她不会管我这个软禁她的皇帝了!”
“她要跑,早就跑了!陛下,都这时候了,用人不疑!臣以身家性命担保凌云将军一定会守住洛阳城!”
宋华甫说的极为恳切,朱药师扔掉长剑,从怀里摸出两枚油光锃亮的兵符“拿去吧,龙牙卫全部归你和凌云指挥!朕就在宫里等你们的好消息!”
若是平时,宋华甫必定不会接过兵符,但事情紧急来不及再多想,宋华甫双手接过兵符连谢恩都没说直接朝着流云馆奔去了。
宋华甫还没跑几步,后面传来另一个声音“宋大人还是骑马吧,等你跑过去敌军早杀进宫里来了”
怀恩牵着朱药师的战马走了过来,宋华甫也不顾什么僭越了,直接跨上马背打马便走。
朱药师看着远去的宋华甫“你们说,他们真的能挡住敌军,能把敌军赶出城去吗?”
怀恩连忙答道“一定能,陛下洪福齐天,一定能逢凶化吉!”
“都这时候了,你们还尽说假话!陛下,该组织突围了!”这一个声音朱药师听着非常耳熟,尽管许久没有听到了。
朱药师和太监们转头看去,原来是邱行之杵着拐杖带着道士们过来了。
朱药师忙去扶住邱行之,脸上满是歉疚,邱行之仿佛看到了朱药师的脸色“陛下,世上没有后悔药,按照我的分析,凌云他们能挡住一天都不错了!陛下赶紧带人从北门走,去汴州等王元帅赶来!”
朱药师有些疑惑“为何不走东门?”
“东门必有敌军埋伏,去不得,唯有从北门突出,往北走几十里后再往东才能脱身!”
“算了,朕这个身体逃跑只会拖累你们,还是就在这里死守,朕情愿战死!只是朕的两位爱妃还请邱先生帮忙带走!好生照顾!”
听到这番话,邱行之顿感不妙,看来朱药师已是病入膏肓不想走了。
邱行之还想说些什么,朱药师抢先说话了“现在不是感慨的时候了,你们走吧,我要和将士们战到最后一刻!”
邱行之也不是婆婆妈妈的人,转身对着后面的道士们说了声“都走吧!散了!”
道士们却都眼巴巴地看着朱药师,朱药师摇头苦笑“都走吧,朕知道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长生不老药,都走吧!怀恩,你也带着人跟邱先生走吧,一切都听邱先生号令!”
怀恩抱着朱药师的大腿痛哭,道士们也跟着哭了起来渐渐散去,邱行之连连催促“女人本就麻烦,你这半个女人也麻烦!快走吧,晚了就来不及了!”
朱药师摸了摸怀恩的头“走吧,把两位贵妃照顾好,宫里的金银细软都给太监宫女们分了吧!”
这已经在交代后事了,旁边的太监们哭的稀里哗啦,边哭边跑着往后宫去找金银珠宝去了。
怀恩依依不舍的起身扶着邱行之正要走,背后一阵喧哗,转头一看是宋华甫带着凌云等将士到了。
两人没有下
马,凌云一身红甲抱拳行礼“陛下,现在全城军民都在奋死一搏,臣请陛下不要轻易放弃!陛下在京城,京城定能守住!”
朱药师看着凌云身后的龙牙卫,马上把剑举了起来“朕不会走的,朕要与诸位一同守住这洛阳城!王元帅就快到了!”
邱行之暗叫一声何苦,随即也转身喊话“我邱瞎子也不走!要是大魏没了,我又能去哪里!”
凌云打马转身“诸位,杀贼去!”身后的红披风在空中扬起,犹如天边的一道晚霞。
凌云本不是朱药师的亲信,这一次却如此卖命。宋华甫虽说以身家性命举荐她,不过是病急乱投医赌一把。
宋华甫骑马跟在凌云身后忍不住喊道“凌将军,多谢了!”
这一声多谢了,凌云很明白“宋大人,覆巢之下宁有完卵?我在流云馆被软禁几年,再不济也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淮安侯!要是贼人占了京城,我又去哪里做这淮安侯?何况我还在等一个人!”
宋华甫的眼线也是遍布魏国,凌云与钟志明的事也不是什么秘密,马上说道“凌将军,这次退敌之后,老夫必定在皇上面前力促你与钟将军成婚!让你风风光光的带着皇家赐婚的仪仗回淮南!”
“多谢宋大人了,宋大人,再往前去刀剑无眼,您还是回到陛下身边吧!”
宋华甫见识过吐谷浑鬼羊骑的威力,立即勒马停下“凌将军,保重!”
凌云没有答话,而是扬起双锤往西门冲了过去,紧随身后的是三千龙牙卫兵,这是朱药师最后的本钱。
攻入西门的鬼羊骑并没有忙着突破,而是步步为营挨家挨户的搜杀,以稳住战果为由明目张胆的搜刮钱财屠杀百姓。
可折腾了半天,除了杀了许多无辜百姓,抢到手里的不过是一些衣物和零散制钱罢了。
慕容元忠带着中军赶来西门立即砍杀了十多个鬼羊骑“蠢货!谁让你们屠杀百姓的!目标,皇宫!中原皇帝在的地方有数不尽的奇珍异宝!”
鬼羊骑这才反应过来,一窝蜂往皇城方向冲杀过去。城里的百姓也自发的拿着砖头瓦块棍棒迎了过来。
先前还幻想着只要关上门就会没事的百姓,这时候都知道吐谷浑的军队见人就杀了,横竖是一死,倒不如拼了。
鬼羊骑装备精良体格健壮,战马也裹了甲具,一阵冲杀之后,又杀死无数百姓,踏着他们的尸体继续往皇城进发,与凌云带领的龙牙卫兵正好撞见。
龙牙卫兵先是一起投枪,上千根长枪朝着鬼羊骑奔了过去,大多数却都被鬼羊骑身上的特制铠甲给挡了下来,只有少数人被插到了战马或是脖子跌落下来。
龙牙卫兵正要再投第二轮,凌云立即制止了“不要投长枪了!都用刀背把他们拍下来!他们的铠甲砍不动,敲他们的头,打他们的脖子!想尽一切办法把他们打下马!”
凌云带头挥着双锤冲过去,双方人马在离皇城两里的街面上战作一团。
鬼羊骑铠甲特殊刀剑砍不进去,龙牙卫兵也是身披重铠的武士,双方实力不相上下,打得难解难分。
见鬼羊骑被龙牙卫兵挡住,城里的百姓又挥着
砖头棍棒来了,这一下鬼羊骑便吃了大亏。
骑兵冲不动,要么对砍要么被人从马背上扑翻在地,双方人数本来差不多,但百姓一来,胜利的天平就偏向龙牙卫了。
铠甲是砍不动,但是石头砖头和棍棒却能把人敲晕,打晕了就被人拖走继续捶打直到被打死。
慕容元忠的中军卡在后面,几次想冲进来,但都被人流阻挡,百姓手里虽然没有刀枪,但是无数的砖头瓦片从房顶砸下来,军队无法冲击进来。
慕容元忠看了看眼前的情形,瞪着眼睛下令“烧!给我烧!全烧了!点火!前面的人给我退出来!”
“国相,鬼羊骑与敌人缠斗在一起,退不了了!”
“一起烧了!他们是为国捐躯的勇士!”
慕容元忠一声令下,士兵们虽有犹豫,但不敢不从,很快便点燃火把引燃了房屋。
吐谷浑的士兵继续往火里面扔湿草马粪,弄得烟雾弥漫,此时西风一卷,烟雾大部分奔着皇城那边去了。
浓烟腾起,火光冲天,正在厮杀的人们纷纷咳嗽起来,不少人都丢了手里的兵器捂着口鼻要逃命。
很多殊死搏斗的双方一同晕了过去,再也没有醒来。
凌云在迷迷糊糊中看到了钟志明向她走来,却又看不清,努力想睁开眼睛人却轻飘飘的栽下马来。
宫里的朱药师和宋华甫都看见了城里起了大火,宋华甫垂下了头不说话,朱药师反倒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宋,不就是败仗吗?不就是一座城守不住吗?铁柱和无极他们会打回来的!”
宋华甫鼻子一酸有些哽咽“臣是觉得这城里的百姓太惨了,不少人跟着我们从金陵到洛阳,最后却是这样的下场,臣对不起他们啊!”
朱药师默然无语,他早把百姓给忘了,这几年来除了吃丹药便是与两位妃子快活,不要说没有在意普通百姓的死活。即使是这些大臣将军,他都没有在意。
宫里面早就乱作一团了,太监宫女开始还是试探性的拿走一些物件,到现在已经喊着车马来搬了。
在这个如修罗场的城里,有人奋起反抗视死如归,也有人早早带着家人逃命去了,但总有一些超乎寻常的人此时还在顾着发财的事。
朱药师看了一眼忙忙碌的人群,想起来自己的两位宠妃,大概也早就逃命去了。
宋华甫指着搬运物资的人们“来人!”
朱药师把他的手指挡下“算了!人各有志!与其被吐谷浑的军队抢了去,不如便宜自己的百姓!老宋,我们去找一壶酒吧,咱俩现在也干不了啥事了,不如一醉方休!”
宋华甫苦笑几声“好,好,好,来来来,来人!去取酒来!”
声音喊的很大,但没人回应。
“别喊了,老宋,都走了,我们自己去拿,走着!”朱药师拉起宋华甫朝右藏库走去。
右藏库外,也满是太监宫女以及平时给宫里供应物资的人,这时候都忙着搬运右藏库仅存的一点粮食和酒肉布帛。
看见皇帝和尚书令过来,众人还是都停了下来低着头,朱药师和宋华甫也不看他们,直接一人拿了一坛酒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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