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上行

    事实上，这是柳第三次体会这种频临死亡的感觉了。
    第一次是在新城研究所，他被撒斯姆、高成操控的灵魂“抽取”仪器击中了身体。
    如果当时没有佳在的话，恐怕那时他就已经死亡了，毕竟灵魂一旦被抽走，之后剩下的也不过是一具空壳罢了；虽然...他当时的确也体会了一把死亡时的感觉。
    第二次则是在与希拉和贲薨战斗时，被希拉一击打穿了整个腹部。
    这伤势比起第一次来要严重得多，即使以他的身体素质而言，那几乎也是必死的局面；
    虽然...又是虽然，在未知的能力帮助下，他在经过一场莫名其妙的“梦境”后再度复活了过来，身上的伤势更是全然不见了踪影。
    仿佛之前发生的种种只是...只是一场“梦境”而已。
    ......
    第三次，也就是现在。
    在被光束击中后，他能一点一点地体会频临死亡的感觉：
    他能清晰地看到自己的躯体在光束面前渐渐奔溃、泯灭，痛觉也随着躯体的消散逐渐涌上他的大脑。
    光束以无可匹敌的姿态一路向前，并最终击穿了他的左胸腹......
    同时也击穿了他的心脏。
    临死前的那一刻，熟悉的黑暗再度占据了他所有的感官。
    ......
    ......
    某个昏暗狭小的房间中。
    一位身穿纯白色大褂、头花花白的老人正站在桌子前摆弄着什么，他面前的桌子还摆着一盏散发着泛黄灯光的老旧台灯。
    这盏台灯是房间内唯一仅有的光源。
    而在老人的身旁，还有一位躺在破旧实验台上的年轻男人。
    不同于老人的穿着，这个年轻男人身上穿的是一件灰色的连体服，连体服的下端并非常规的裤子那般带有两条裤脚，而是一圈裙摆，如同某种连体病人服。
    “哐......铛......”
    “窸窸窣窣......”
    每隔一段时间，房间内都会响起一阵莫名的金属碰撞声和布料摩擦声。
    声音每响起一次，躺在破旧病床上的年轻男人便会随之皱一下眉。
    直到......
    “呃！”
    “哐当！”
    伴随着一道沉闷的叫声和金属落地声，年轻男人的身躯如同触电般剧烈抽搐了一下，接着便猛地睁开了双眼。
    随后，男人神情慌乱地撑起上半身，双眼迷茫地打量着周遭的环境，同时他的胸膛快速的起伏着，急促的呼吸声顿时布满了整个房间。
    “你醒来啦？刚才真是吓我一跳，我还以为这里被发现了呢......”
    老人语气温和的说道，边说边弯腰捡起地上的一个金属托盘。
    年轻男人一脸茫然的看着老人的举动，问道：“你是谁？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嗯？你忘记了么？”
    老人疑惑的说道，他朝男人的位置走近了几步，似想仔细观察下男人，随后他又发现环境太暗，根本没办法看清，所以他又转身拨弄了下那盏台灯，把灯光的方向转到水平的位置。
    借着微弱的灯光，他终于看清了年轻男人的面容，同样，男人也得以看清老人。
    “你是......”
    一瞬间，男人睁大了眼睛，许久前的记忆再次浮上他的心头。
    “你是欧爷爷？”男人嘴巴喃喃的说道。
    听到他这话，老人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番奇怪的举动倒让男人有些摸不到头脑。
    “哈哈~好多年都没人这么叫过我了，乍一听还有些不习惯~”老人哈哈大笑道。
    虽然他是在笑，但男人分明从他的眼角处看到了一抹滚动下来的眼泪。
    “等等...我这是在哪？！”男人后知后觉的问道。
    他表情惊讶地打量着身上的连体服，随后视线又往自己的左胸腹处看去——胸腹位置完好无损，见不到一点伤口。
    他还不信邪地伸手摸了摸......
    “我居然没死？！”
    柳语气夸张的说道。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死在了独眼巨人的攻击下，结果这会儿却惊喜的发现......他竟然没有死！
    老人疑惑地看着他的举动，道：“顶多只是实验失败了而已，那还不至于让你死亡。”
    “呃...你刚刚说什么实验？”柳懵懵的问道。
    闻言，老人越发迷惑了，他问道：“你是失忆了吗？”
    柳犹豫了下，还是点了点头。
    “哦，那应该是实验导致的影响吧，对于你这种情况，所里已经有了成熟的解决方案，所以你不必担心~”老人随口答道。
    柳咀嚼着这两个字眼：“所里？是指研究所吗？”
    “对啊，怎么了？”
    老人答道，他理所当然的认为这是男人失忆了的缘故，这回儿倒是没感到有多疑惑和惊讶了。
    “......”
    听罢，柳却没再回复他，反而是沉默了下来。
    此时此刻，他已经隐隐意识到这里是哪里了。
    他强忍着内心的激动，问道：“你...您知道佳，不...加百列在哪么？”
    听到这句话，老人的脸上闪过了一丝疑惑...以及惊讶：“你怎么知道有关她的事情的？”
    “呃......”
    柳摸了摸鼻子，脑子里开始思考是该告诉老人实情，还是编个谎言骗过他。
    看着眼前的这个年轻男人，以及联想到他刚才那番莫名其妙的话语，老人的眼中闪过了一抹惊骇。
    他嘴唇颤抖着，手指哆哆嗦嗦地指着柳，同时身体不住地往后退去，把房间内唯一的光源都给撞歪了。
    随后他手忙脚乱地扶正台灯，语气颤抖的说出了一句让柳也摸不着头脑的话：
    “你不是他......你是谁？！”
    柳看着眼前这位“熟悉”的老人，他犹豫了下，还是轻声回道：
    “柳。”
    他这个答复其实就相当于告诉老人实情了。
    果不其然，在听到柳这句回复后，欧阳智的眼睛瞪得更大了，脸上的表情也随之凝固住——虽然他已经猜想到男人身上的变化，可当男人亲口说出来时，他心中还是忍不住生出了一股不真实的感觉。
    “欧爷爷，您......”
    看着老人那明显不对劲的表情，柳下意识地站起身并伸手向对方扶去。
    但欧阳智却摆了摆手，示意柳无需担心自己：“我没事...没事。”
    说完，现场再次安静了下来。
    欧阳智沉默地看着柳，并从头到尾的打量了他一番，眼神仿佛是在看某种珍宝。
    只听老人说道：“你来自未来...对吗？”
    柳联想到之前面见乌列时的情形，于是他点了点头道：“嗯，也可以这么说吧。”
    事实上，早在刚才那会儿柳就意识到这一点了，所以此刻他并没有表现的有多惊讶。
    不过他倒是对老人能猜出这一点感到非常好奇：他还记得之前跟乌列说明情况时，那臭小子还死活不肯相信呢。
    而眼前的这位老人竟然能猜到...或者说推测出这一点，这属实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思绪间，柳又听到老人自说自话道：“哈！我就知道...实验肯定是成功了！那么高的匹配度怎么可能会失败......”
    “您说的是天国计划吗？还有...您知道我的身世么？”柳急忙问道。
    作为亲身参与了“天国计划”的研究员，老人知道的事情必定比乌列、拉贵尔她们还要多得多，如果想要询问自己的身世、或者有关那位“上帝”的情报，问他准没错。
    “对！就是天国计划，至于你的身份......”
    说到一半，老人却又陡然变了脸色。
    “先不说这个，既然你的实验成功了，那么‘祂’迟早会找到你的！我现在得赶紧将你送出去。”老人慌张的说道。
    边说边拉过柳的手臂往房门处奔去，这番举动看得柳又是一阵懵逼。
    “等等，你说的是那位上......”
    话未说完，老人一脸惊骇的伸出手捂住了柳的嘴巴：“千万别喊出那两个字......尤其是在这里！”
    柳赶忙伸出手示意自己明白了，老人这才松开手掌。
    随后，老人悄悄拉开了房门，并小心翼翼地伸出头往外看了两眼。
    “快，趁现在没人。”
    他再次拉起柳的手臂往外跑去。
    “欧爷爷，其实这里只是一场‘梦境’而已......”柳语气无奈的说道。
    “我当然知道，这是你的能力之一！但是你要记住...‘祂’是可以在‘忆境’内杀死你的！”老人头也不回的说道。
    听到这话的柳顿时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老人又说道：“原先在实验‘失败’的前提下，我是打算让你留在研究所担任实验人员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将你送出去；但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我也只好这么做了。届时等你自然退出了这个‘忆境’后，你便安全了。”
    所谓的这个“地步”，是指柳的灵魂回到了过去的场景，即现在他所在的“忆境”。
    “唔...所谓的‘忆境’就是指现在的这种场景？”
    “对！它是你的能力之一。”
    “若是这样的话，我之前也去过另一个‘忆境’。在那里我见到了乌列，而且当时我穿的还是研究所的白大褂......”
    话音刚落，老人猛地停下了脚步，以至于身后的柳险些没撞上他的后背。
    “你确定自己穿着白大褂？”老人表情震惊的说道。
    “嗯，据乌列的说法：他见到我这张脸就想吐，这表明我在研究所应该呆了有挺长一段时间了。”
    理论上，“忆境”就是柳先前所经历过的场景，既然他说自己曾经穿过白大褂，那么他作为一名研究所人员便是既定的事实。
    可若是按照这个说法，柳应该早就被“祂”发现了才对！怎么可能还好端端地出现在这里？
    这让欧阳智怎么也想不明白。
    沉思了几秒后。
    “哎！管不了那么多了，无论如何我都得将你送出这里，至少...至少我得保证你在这个‘忆境’不会被‘祂’发现！”
    他边说边重新抓起了柳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