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遇上反派

137.异象

    如此迫切地想要复仇、甚至在经历了一次近似“神罚”的灾厄后,不顾自己身上的灼烧痕迹和已变得残破不堪的身躯也要想尽所有方法、用尽一切手段地追上仇人、尝试报复——这位流浪者这般的执着精神,要放在某些事情上,例如坚持不懈地寻求某样宝物、为了某个目的不肯放弃什么的,确实值得赞扬与嘉奖。
    可惜,十分遗憾的是,他,以及坐在他周围的那些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与他有同样经历的人们的这样坚持不懈的、在某些方面非常值得表扬的精神,并没能引起客栈中的听客们的共鸣。这群从临界村毁灭的火海中抢回了自己性命的人们一个劲地叫嚷着,想要现场找一群爱“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帮手,然后立即跑上客栈的二楼去把他们的仇人揪出来,却无半点成果。
    周围的听众们虽有一部分人对他们的说辞起了兴趣,心中也有一直当一个“吃瓜群众”把八卦听完的想法,可是聚在这间客栈中的这些客人们的主体到底是商人,来到景城的商人们都知道“和气生财”的道理,也差不多都将这句话当作“座右铭”般一直挂在嘴边,而除去跟班和打手外,他们的实力也不允许他们吃饱了没事干地去帮别人打架,既给自己找两个敌人,又断了自己的财路、让自己损失了“夏家”那么大个聚宝盆——这种亏本买卖,怕是只有超级业余的商人、或是混在商人群体中的那些真没事找事做的旅行者们才做得出来。
    ——几个挤在人堆里的旅者无辜地耸了耸肩,表示他们可和夏家无冤无仇、对于那些死里逃生的不幸者们对拿无辜路人或村民当血祭品的夏家人的愤怒也有些理解不能。
    因为他们想象不了,也没法想象,毕竟距离那个修士成堆成团、随处可见修真者的年代已过了一百多年了,当今时代,神明收回了所有有关灵力的“恩赐”,在百年前人们想要踏上仙途就已不易,现在则是难上加难;而从四十年前起,朱红墙内的这片世界在辉煌之地的新主子的命令与带领下,基本已遗忘了修士的存在。
    人们对修真者的态度和称呼不变,他们仍是将那群强于他们的、且可以使用仙法“引发奇迹”的同类们唤作“仙人”,只是现今的“仙人”不同于百多年前的“仙人”,至少在人数方面上要减少了很多,“仙人”也真变成了如同“处在人类世界的非人之物”般不稀少但罕见的存在。
    “仙人”都很少见了,那人们就更没见过“符咒”或是“祭祀阵图”了。尽管待在朱红墙外的某些偏僻的小地区里的人可能还保持着向天、向地或者向别的什么事物献上祭品、“换得庇佑”的习俗与传统,但聚在朱红墙周边以及朱红墙内部的人对“符咒”和“阵图”是完全的陌生。
    嗯,称不上“一无所知”,却没有人能把这两件事说明白,自是也没人清楚一个由破坏性的阵图引起的“祭祀仪式”会引出多大的灾难。
    不知“灾厄”的危害性,又哪能理解好不容易才从灾厄之中逃脱、捡回了一条命的人们对带来了灾厄的“罪魁祸首”们的憎恶。
    “没想到,最近的客人激增竟是这么个原因……”
    倚靠在柜台上的、嘴角噙着一抹笑容、不过是似笑非笑地看着那群复仇者“跳来跳去”的纪曦忽然听到身边的妖怪如是嘀咕了一句,他状似无意地朝边上瞟了一眼,就看见权臻已与一身红衣的掌柜的头抵头在柜台旁说起了悄悄话。
    和之前听见有人突然提起“夏家”而险些失去控制、变回原形想“大开杀戒”的情形不同,此时的少年妖怪淡定得很,从容不迫,在纪曦的隐晦的提醒和女掌柜有意的“帮助”下,早就冷静下来的它脸上见不到什么惊慌失措或愤怒,就只是平静地听着不远处人类们的“复仇宣言”,然后对着凑到它身旁的女掌柜随意抱怨、亦或是吐槽些自己的内心想法。
    “这不是坏事。”女掌柜动作“轻柔”地摆弄了番自己手上的那支烟杆,抿着不知抹了什么东西而显得异常鲜红的嘴唇,于权臻的耳边“呵呵”笑道,“我也没想到那位‘体弱多病’的麻烦,不,是稍稍遇到了麻烦的先生还有这等作用,看来,光给你们的住宿费打个折扣还不够啊。”
    “哟。”一旁听力极佳的纪曦听到了掌柜的的这句话,便放弃了“偷听”,也挤到了这俩正在悄声说话的人类与“人类”面前:
    “那您给我们免了住宿费么?”
    女掌柜面露和善的微笑:“洗洗睡吧。”
    权臻笑出了声,但面上仍是一脸的冷漠。
    “我就知道。”提议“惨遭回绝”的纪曦的脸上不见失落,他重新抬起一只手臂撑在了柜台上,单手托着腮,而后又用另一只手则指了指他身后的那群正在嚷嚷着的复仇者们,“那,那些家伙是由着他们闹么?”他问,再扭头看向权臻,咧了咧嘴,“我可不想让他们找到夏先生。”他道,“我想,你也不愿意看见这等情况吧?”
    权臻原本淡漠的神色立刻变得严肃起来:“是这样,纪公子。”它认真地点头说,“这时候还能由着他们乱来,但要是他们找到了先生的住所……”
    “啧,你们可别乱来啊。”手持烟杆的女掌柜口吐白烟,她趁着一“人”一妖怪被烟雾包围、稍有愣神的片刻功夫,直接伸手在他们的头上各敲了下,以此彻底打断了妖怪还未能说完的话。
    不自觉地抬起手碰了碰自己被烟杆砸到了的地方的纪曦笑了笑:“我们定是不会放过那些打扰到夏先生休息的人的,额,这也许会导致一些走进了客栈的人却走出不去,你是不想被别人说这家客栈是‘黑店’、会‘吃人’?”
    女掌柜似是被逗乐了,拿着烟杆敲了敲桌子、并抬高了说话的音量,显然是打算提醒那群想要搞事情的复仇人士一句话:“要打出去打,要杀到外面去杀。”她厉声道,“不然赔钱。”
    “……”
    “掌柜的威武!”
    一谈及“钱”的事情,早在大火中失去了一切的复仇者们多少有些尴尬,这时候,在女掌柜提高说话音量的那一瞬间就已拉着权臻远离了柜台的纪曦躲在楼梯口拍手“叫好”道,随后则又扯了扯身边的权臻,示意它赶紧跟着自己上楼、前去顾斐所在的房间。
    ——而站在他旁边的也有几名客人跟着他鼓起了掌,完全处在状况之外,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和着女掌柜的警告一起,使得人群中的流浪者一下忘记了自己该说些什么,只能瞪着眼睛等着掌声安静下来,然后继续自己“招揽”同伙的“计划”。
    —
    “夏先生……今早的状态如何?”
    半晌之后,客栈二楼。
    从一楼溜走的纪曦双手抱臂,倚在一扇门外有刻着一串模糊不堪的字迹的门牌的房间的大门旁,听着受到他雇佣而留在客栈中、这两天来和权臻一起照顾顾斐的那些“搬运工”们的汇报。
    在上楼而来到顾斐的房间门口后,他并没有急着进去,只是站在门口等着手下们赶来——这花了不少时间,但他并不在意,因为这是他与权臻约好的,也是他自己所决定的事:除了做一些必要的照料外,绝不会打扰到房间内人的“休息”。
    “是么,还没醒啊。”
    立于纪曦身后的权臻很容易就看见了商人的手下们脸上的“束手无策”,期待着能有好消息的它在听到了“自己的先生还未苏醒”这个消息后不禁闭上了眼,用余光瞥见了身后人神态的纪曦也不由摇了摇头。
    只是这个商人随即好像发现了什么,又或许是他的直觉在作祟,他忽地抬手搭在了房间大门的门板上,在其上摸索一番后眉头一皱:“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受雇而来的手下们不知雇主的意思,面面相觑,他也不再搭理身边的人了,直接一个眼神示意挡在门口的一个手下让开,然后就在妖怪错愕的眼神中,一把推开了门。
    “等等,纪公子——哎?”
    刚想阻止纪曦的突然之举的权臻,在房门被推开的一瞬间愣住了,亦或者说是看着径直倒下的房门而愣住了,它一时间没能从惊愕中回过神来,只是看着那块门板一点点倒下、也看着其猛地爆成了一堆木屑。
    “嘁,底下的那群人居然还不是全部么!”意识到了某些事情的纪曦咬了咬牙,挥手将挡在眼前的木屑推开,瞅见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权臻慌慌张张地跑至自己身边后立即从衣袖中抽出了一张符咒,再当着自己那群目瞪口呆的手下的面,用力将符咒往门框上一拍。
    而后结界形成,已经失去了门板的门框上涌出了淡金色的光辉,将他和少年妖怪以外的事物通通都隔绝在了房间之外,也遮挡住了外边的人的视线,让他们无法看见里面的事物。
    “不止有底下的那群人,还有和他们不是一伙的其他人……也想要报复夏家?”
    几乎是冲进了房间里的权臻回头瞅了眼身后刚刚形成的结界咒术,随即便挪回目光,朝摆在房间内的那张床看去。
    顾斐仍在那里,只不过,不再是平躺在床榻上而安稳地“睡”着了。
    他坐在那里,黝黑的双目深邃却无神;他的上半身赤/裸着,上面爬满了从干瘪的左手处蔓延出的黑色的线。
    或是说,裂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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