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的公鸡还没有叫了多久,太阳还爬得不是很高有,一个男子却已经早早出了沁园春。
他的面色已苍白得近乎没了血色,显得他玄衣肩头上的鲜红丝线更为刺眼。
他走得不快,好像是在闲游,又好像平时一样去买一些早点。
但他却突然捂住嘴巴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的手杵在墙上,身子因咳嗽和痛苦不断发抖。良久之后,他才艰难地拿开手,看着自己手心中暗红色的鲜血。玄衣男子的眼里露出果决之色。
玄衣男子面前,一个体态轻柔,千娇百媚的白裙女子面色复杂地看着他。
那眼神像是同情,像是哀怨,像是炽烈的爱,也像是浓郁的恨。
玄衣男子正是夜雨微,出现在他面前的女子是卓君雪。
夜雨微抬头,并没有去看那一身白裙的卓君雪,径直从她身旁略过。
卓君雪转身大喊:“你给我站住!”
夜雨微没有停,继续慢慢地走。
卓君雪的银针飞出,夜雨微也没有去躲。
清晨,叶子上还有露珠,有风来,露珠掉在泥土中,发出清脆的声响。
那银针也发出清脆的声响,就像是心的破碎。
银针从夜雨微的耳边擦着头发飞出,打在了墙上,又落在了地上。
卓君雪怒吼一声:“你为什么不躲?”
夜雨微依旧没有停下,只是轻飘飘地道:“因为我知道你不会杀我。”
卓君雪咬牙道:“我为什么不会杀你?”
夜雨微还是轻飘飘地,只是话语已经有些许的颤抖:“因为你已经爱上了我!”
卓君雪突然大笑起来,像是被人踩到尾巴的猫那样怒吼起来:“我爱上了你?我怎么会爱上你?你难道不知道卓天赐是我大哥?”卓君雪状若疯狂,疯狂之后就是像是用尽了力气一般瘫倒在墙上。
她好像在哭,夜雨微好像也听到了她的哭声。
夜雨微终于停下,面露痛苦之色。因为他知道卓君雪就是桌天赐的妹妹,他更知道卓天赐在被自己一招击败后整日茶饭不思,郁郁而终。
所以夜雨微才会那般痛苦!
所以卓君雪才会那么痛苦!
老天是不是真的有某种恶趣味?为什么他总是喜欢这样折磨两个相爱的人?
夜雨微又迈开了脚,不再去管那蹲在墙角微微抽泣的卓君雪。
卓君雪停止哭泣,抬起头看着夜雨微的背影,她的声音很是凄然:“难道你就一定要去送死?”
夜雨微叹一口气:“就算我不去,我又能再活多久呢?”
是的,夜雨微此行无异于去送死,因为他要挑战的是那个“一叶遮天”叶青寻。
但就如夜雨微所说,他就算不去送死又能再活多久?
这几日他咳血越发频繁,昨日里那该死的肺痨更是将他折磨的想立刻去死!
这肺痨已缠了他两年,他早就看破了生死。所以他每日饮酒,因为他不想落寞的死去。所以他下山入江湖。
江湖漂泊无归处,两年里他已胜过了五十几名高手,未曾一败。
既然都是要死的,那死在叶青寻剑下岂非比死在这肺痨之下要幸福得太多?
更何况他的死还可以给穆千城带来一线生机!
一线生机!
夜雨微知道无论是穆千城还是黑奇,无论是东方镜明或是自己,现在的他们对上叶青寻皆是必死无疑。
他们!
晚生了整整二十年!
二十年!
这二十年他们拿什么去弥补?
夜雨微知道穆千城受了太多的苦难,对这个同样痛苦的男子,夜雨微怀着某种奇特的心情。但穆千城还是一路挺过来了。
一路而来,也许穆千城已经要比自己对剑的领悟更加深刻,自己的死或许能让他更进一步,能有与叶青寻一战的资格。
这样想着,夜雨微觉得自己的人生好像已没有了遗憾。
也许穆千城能活下去,带着夜雨微最后的倔强和骄傲,一起走向他再也无法到达的彼岸。
但卓君雪却不同意夜雨微的话,她用尽力气大喊一声:“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世界这么大,说不定哪里就有能治这病的秘方……”
夜雨微又停下,摇摇头道:“没用的,得了这肺痨的人根本无药可救,除非那人有老天照顾才能侥幸活下去。”夜雨微摇了摇头,面露遗憾:“我的身体,已经是……”
然后夜雨微话锋一转:“能用我本就无几的生命去换千城的一线生机,我已经是很赚了……”
卓君雪满是凄凉的开口:“那我呢?你这样是不是对我太不公平了?你杀死了我哥哥,难道还要再连我的心一起杀死吗?”
夜雨微的声音已经哽咽:“你会好好地活下去的,青剑盟是不会去对‘七星’动手的。也许要一两年,也许要十数年,总有一天你会忘了我,去过属于你自己的生活。”
卓君雪跪坐在地上,不停地摇着头,她的口中喃喃:“凭什么?凭什么?”
但夜雨微的身影已经转过了胡同口,不管她再如何呐喊挽留也是无用了。
……
……
夏日,洛阳,穆千城和赵雨秋正快速经过夜雨微走过的街道。因为这是去洛城西门最快的街道,青剑盟来洛阳一定是走的西门,因为神锋门就在洛城西门不远的地方。
突然一个老人挡在了四人之间。
赵雨秋大喝一声:“老头你给我滚开!”
然后赵雨秋就已昏了过去,因为穆千城大力的一掌打在了他的脖颈后。
那个被称作“白老”的老人从穆千城手中接过已经昏睡过去的赵雨秋。然后这个老人道:“谢谢!”
穆千城摇摇头,道:“他本就与这件事无关。”
白老面露抱歉之色,显然他也是对穆千城心怀愧疚:“可惜,武王府却是断不可参与到青剑盟和神锋门的决战中去的,那些参王爷奏折已经够让王爷焦头烂额了……”
穆千城抬手示意白老不用再说,他的声音很轻,却又像是很沉重,他说:“我明白……”
白老也不在多言,带着昏睡的赵雨秋渐渐走远。
穆千城不再停留,脚下生风,向着洛城狂奔而去。
洛城西门,一个新来的守城兵卫聚精会神的在城门上盯着,突然远处有车马声像惊雷一般滚滚而来。
那个士兵慌忙就要去拉“石海肖”,但另几个士兵却拉住了他的手,摇摇头道:“武王有令,不用去管那青剑盟之事……”那士兵面露震撼之色,但也放下了手,只是向着城门之下看去。
城门下,夜雨微瞑目执剑斜靠在城门外,听到那车马声,夜雨微轻轻地睁开了眼。
叶青寻在城门二十米外停下,他翻身下马,看着那面色苍白的玄衣男子。
夜雨微玄衣的红色更甚,两肩处带有鲜红丝线。夜雨微是那种江南特有的美男,剑眉星目,黑发束起,脖颈上挂着一枚玉锁,手里执一把漆黑色的长剑。
他的脸是病态之色,身上却是有一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决然。
红日渐影,长风更甚,一匹马在风中腾身嘶鸣。
长衣猎猎,秋也萧萧。
夜雨微一人,独自面对着青剑盟的万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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