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花风起孤城

    酒十七真的是个很古怪的人。
    古怪得连靠近他的人也变得很奇怪。
    那女子是显然是风尘女子。
    但酒十七从没有瞧不起女子的意思。
    女子船里的酒一直没有断，女子也从来没有收过酒十七的钱。
    同行是冤家，风尘女子也本是如此。
    但偏偏在酒十七身边，她们所有人竟都是情同姐妹一般。
    酒十七有时也会去其他的船上，那些船上的女子也没有收过酒十七的钱。
    夜半，花船上突然响起《雨霖铃》之曲，却是哀婉动人，情思缠绵。
    人是旧人，曲是新篇。
    吟唱最多的曲子是这样的：
    不愿君王召，愿得酒卿叫;不愿千黄金，愿得酒卿心;不愿神仙见，愿识酒卿面。
    穆千城再这船上待了三天，酒十七依旧没有赶他走的意思。
    期间，他们只有一次对话。
    穆千城希望拉拢这个酒十七。
    “酒兄，天下间战火将起，以你的功夫，又为何要沉醉在这花天酒地之中?”
    “天下乱不乱，不是我们能决定的，天下之事与我何干。”
    酒十七伸手指着一艘花船。
    “我流连京城十几年，心里有我的只有她们。”
    “我的心里，也只有她们。”
    酒十七将酒倒入口，目光痴迷。
    “人世间的选择多如繁星，对错又有几人知?”
    那之后，他们再没有说过话。现在穆千城已准备离开了，因为他的伤好得差不多了。
    他还要去找黑奇。
    “你走你的，与我无关。”
    酒十七只是这样回复穆千城。
    穆千城又来到樊楼下，那家面馆里。面馆里空气略有污浊，桌子上满是油腻，但却已经坐满了客人，全是独行的年轻男女。
    那个老板擀着面，一个年轻伙计招呼着客人。
    “哟，你来了，坐吧。”
    那老板竟然还记得穆千城，手中的活依旧不停。
    “要些什么吃食?”
    “一碗葱油面，一坛酒。”
    “得嘞。”
    穆千城享受着这面和酒，目光穿过人群，看向了几个自认为隐蔽得很好的人。
    一个挑粪的，一个卖糖葫芦的，还有一个坐着喝酒的。
    宵小之辈，不用在意。
    穆千城饮酒等待，天色却是渐晚。
    而黑奇出现时已是戌时三刻，径直坐到了穆千城对面。
    “你去了哪里?”
    “九曲胡同。你呢?”
    “慧王府。”
    “慧王?”
    “一言难尽，还是说说你吧！你为何要去赵府?”
    “不是我要去，是有人将我引过去的。”
    黑奇放下酒杯。
    “之前刺杀大丹使臣的一个刺客挑衅一般的出现在大庆殿外，我就追了过去。”
    “倒是很像是你会做的事情。后来呢?”
    “后来?十一个人，哼！没有一个能活着走出去的。”
    黑奇说得很平静，仿佛这不过是轻易而举的事情而已。
    穆千城知道，恐怕黑奇遇到的凶险和自己也是差不了多少。
    黑奇面色不变，淡淡开口：
    “皇帝已经下令北伐，由童宦为监军，常再兴为主帅，率十万禁军北上，直向寒铁关。”
    “我们这一次，只是白跑一趟了!”
    穆千城结了账，轻轻摇头。
    “不，至少，我们知道了哪些人是朋友。”
    “哼!这京城里，恐怕到处都是我们的敌人!”
    “也许吧。不过在北上之后，我们就不再是敌人了。”
    穆千城的目光穿过人群，好像看到了边塞的滚滚狼烟。
    “我们只不过是臣子，我大庆百姓的臣子。”
    在这历史的车轮之下，所有的恩怨都要向后放一放。
    这道理穆千城明白，古轩蓝明白，童宦也明白。
    但总有人搞不清楚状况。
    慧仁和尚即是如此。
    这个和尚凶气滔天，全然没有出家人的平静祥和。
    他进门的第一件事就是将穆千城眼前的桌子踢碎。
    店里安静了下来，那些少男少女想要偷偷溜走。
    “坐下!”
    “……”
    那些少男少女乖乖坐下，他们有一种感觉，若是自己不肯坐下，只怕会瞬间死在那把闪着乌黑的铁棍之下。
    “很好，观众都到场了，接下来就是你我二人的事情了!”
    慧仁狠狠地盯着穆千城，眼中似有火光燃烧。
    “我不认识你。”
    “可你至少认得唐墨辰!”
    凭什么唐墨辰会收眼前这人为徒?这人哪里比自己要强?
    昔年，慧仁在相国寺苦练棍法八年。十七岁，自认为大有所成，小天下之英雄。
    但，他败了。
    败的不只是他一个。
    他们师兄弟十八人，连同住持一起，全都败在了一人的剑下。
    那男子满身伤痕，但目光如炬，慧仁想不明白一个人会为了什么拼命到那种程度。
    那把剑轻飘飘地在他面前划过，剑身一转，剑鞘就已将他的人击飞。
    空蝉面露苦涩，任凭面前那个不过二十几岁的年轻人拿走了寺中至宝菩提子。
    “方丈救命之恩，墨辰他日必还!”
    那男子走了，方丈回头看一眼自己的弟子，像是突然苍老了十几岁转身回到自己屋中，只留下了一句话。
    “唐墨辰独闯相国寺十八铜人阵……于原地坐下，不入阵，自……破阵。”
    那之后过了六个月，慧仁离开了相国寺，找到了即将离去的唐墨辰。
    “你要向我学剑?”
    唐墨辰看着眼前那个神色恭敬的年轻和尚，满脸惊讶。
    叶青寻一脸玩味。
    “我看他倒是诚心实意，墨辰你就收下这个弟子吧!”
    唐墨辰摇摇头，看着慧仁。
    “不，我教不了你任何东西，你回去吧。”
    “为什么?我悟性很好，也肯吃苦，我……”
    但唐墨辰却是打断了他的话。
    “你我心性不和，很抱歉，我是不会收你做弟子的。”
    唐墨辰和叶青寻纵马离去，只留下慧仁一个人兀自风中。
    二人走远了一些，叶青寻疑惑开口：
    “你真的教不了他?”
    “收人为徒，需要付出很多的心血和时间，但是我已经没有那份精力和时间了……”
    “可你至少也应该和他说清楚才对。”
    “我若是不让他死心，他岂不是要一直缠着我?”
    “也是，你这一行，还真的不能有人跟着。”
    ……
    多年以后，慧仁还是放不下当年的那件事。
    所以他对穆千城很是不喜，接下来，他要当着众人的面将唐墨辰的弟子狠狠踩在脚下!
    “穆千城!你可敢与我一战?”
    慧仁的声音很大，店里店外，无数双眼睛突然直直地盯在了这三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