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花风起孤城

    大庆天和元年冬，百官督查使穆千城上任，一时间朝野振动。
    自上一任百官督查使投江自尽后，已过了三年。
    之宜轩里，那扇三年未曾打开的房门被人轻轻推开。
    穆千城走进院子，一种孤独落寞之感铺面而来。
    冷月下，一株老杏树已经落光了叶子，石桌上还贴着破碎的黑色残叶，带着腐烂的气息。
    穆千城扫去石凳上的残渣，坐了上去。
    抬头望去，梅花树间，月色成了碎片，光华流转在浅红色花朵上，成了幽寂的美。
    一，二，三……
    梅花开了十一朵，另有七团花苞待放，像是等待游人的到来。
    而游人，自是那门外犹豫着、徘徊不肯进入的萧公公。
    踌躇许久，萧公公还是走进了院子，满怀忧虑的开口
    “我的穆大人啊，京城那么多好房子好院子，您怎么就来了这偏僻地儿呢?”
    “难道您不知道，这里是那个归山隰的住所吗?”
    归山隰，就是那个投江自尽的督查使。
    穆千城起身跳起，摘下一朵梅花放在手中。
    “我知道，所以我才要住在这里。”
    “萧公公，劳烦你明日便将我所需之物送过来吧。”
    萧公公抹一把汗水，忧虑道：“我的穆大人啊，你这第一把火未免放得有些大了呀!”
    “您，您这不是存心挑衅某些朝廷大臣吗?”
    穆千城收起梅花，笑道：“我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把那些人一个个找出来，若是他们肯自己找上门来自是最好。”
    不做亏心事，不怕督查使。
    穆千城住进之宜轩的消息很快传到了文武百官的耳中。
    小楼又起东风，一男子勾栏听曲，却是微微蹙眉。
    “你是说，穆千城住进了那个之宜轩?”
    “是的张兄。”
    张君东轻轻一笑：
    “我为官二十年，由县丞到中散大夫，一路来已经见过了六任百官督查使。”
    “他们中的每一个在上任之初都是那样的意气风发。”
    “普通，而又自信，事实上却是一个又一个蠢人。”
    “上一届的归山隰跳江而死，上上一届那个谁，上任不到半年便是辞官还乡，死在归途。”
    “这些人啊，总觉得自己是天命之人，拿了鸡毛就当令箭，想要改变这个世界的规矩。可又有哪个不是被收拾得服服帖帖?”
    “上任之初，他们总是那么蹦哒，可最后还不是得跪在我等面前苦苦哀求?”
    二人言语间，又有密探持信来报。
    张君东打开密信一看，笑了。
    “张兄，何事如此开心?”
    张君东收下笑容，将密信扔进鱼塘中。
    “穆千城买下了之宜轩附近几处院子，作为鸣冤堂。”
    另一人闻言也笑了，世界虽大，可哪里有会冤屈，哪里又敢有冤屈?
    朝堂就在那里，大鼓就在那里，你看看有谁敢去喊冤?
    ……
    有关新一任百官督查使的消息在京城不断传开。
    第一天，此人便是遣散手下，搬一张凳子坐在鸣冤堂前，独自饮酒。
    第二天，这人依旧是独自饮酒。
    第三天，饮酒。
    第四天，穆千城大醉，巷前舞剑。
    知道穆千城大醉后，有人摇头，面露失望，有人微微一笑，遣散来人。
    有人冷笑，心想不过是江湖蛮子，只会打打杀杀罢了。
    当官这个游戏，不是他们玩得起的。
    而这新来的这个督查使更是不堪!不过是四天而已，竟就已需要借酒消愁。
    穆千城大醉后，埋在之宜轩周围的眼线，已经撤去不少。
    月色入户，疑似为霜。
    此刻已是寅时二刻，繁星闪闪。穆千城倚户而望，叹了一口气。
    他本就知道不会有人来击鼓，可是当事情真正发生时也还是有些失望。
    穆千城推门而出，坐在青石凳上，借着月光将院中的梅花细细数来。
    月色下的梅花已开了三十七朵，全都是满开的红。
    风起，满树梅花惊，在月色下轻轻晃荡。
    梅红抖动间，小小的院子里已站满了人。
    花开三十七朵，来人三十七个。
    “亥楼副将，邱云。”
    “子楼副将，李雅。”
    “申楼副将，韩醉满。”
    为首三人两男一女，向着穆千城齐齐抱拳：
    “率众三十四，拜见少门主!”
    穆千城看向三人，问道：
    “你们可知晓此番进京是为何事?”
    三十七人抬起头颅，齐声答道：
    “吾等所愿无他!”
    “愿随少主斩尽世间不平!”
    穆千城转过身子，轻轻开口：
    “你们可知道，我们此行是在向京中无数权贵宣战?”
    而回答他的是一片比之前更加洪亮的声音：
    “吾等已知，吾等无惧，吾等自愿来此，生死又有何惜?”
    穆千城转过身子，看着院中这三十七人，突然狂笑不止。
    “哈哈哈!”
    “好!好!不愧是我神锋门门人，自有豪情万丈!”
    “不过你们给我听好了!”
    “奸人千千万万，你等却只有三十七人，你们的命，比他们珍贵得多!”
    “你们谁都不用死!你们谁也不准死!”
    “拼命之事，断不可为!”
    “如果你们中要是谁敢死了，我一定亲手宰了他，明白吗?”
    众人之间响起一片笑声，爽朗而愉快的笑声。
    “谨遵少门主之命!”
    这群大老爷们笑起来的确不是很好看。
    可是这笑容很真诚。
    穆千城思考些许，缓缓开口：
    “这一行少则三年，多则七年，邱云、韩醉满，等到这一系列事情解决，你们便是我神锋门新任神将。”
    邱云、韩醉满，这二人年岁与穆千城相近，是已故神将朱温、孙无涯的亲传弟子。
    听到这话，这两个一向坚毅的男人忍不住红了眼眶。
    神将之名，对于神锋门人来说，那是无上的荣誉，是他们可以为之奋斗终生的目标。
    对于这二人来说，他们成为神将这更是对师尊最大的慰藉。
    二人仰头吸一口气，平复自己的心情，而后抱拳感激道：
    “谢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