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花风起孤城

第一百一十八章:风起茶凉

    元符三年,哲宗驾崩,传位端王赵阖。
    宫廷四下,满目皆是缟素。
    天气依旧燥热,蝉鸣仍是喧吵,并不为人皇的逝去有所改变。
    残阳如血,金殿万间皆是拖影长远,赵阖的影子全部落在和抱粗的梧桐树上。
    “皇兄,阖弟自知不如你英明神武,对治国之事也是不甚精通,但是你放心,阖弟定会殚精竭虑,守护好祖先辛苦打下的江山。”
    …………
    冬日的阳光有些慵懒,恰巧照睡倒在奏章间的庆帝。
    随着阳光的偏移,庆帝的眉毛微微翕动。
    庆帝睁开了眼睛,伸手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脖子,自嘲笑道:
    “想不到,朕居然会做了个这么久远的梦。”
    “不过,偶尔打个盹,确实也还不错。”
    庆帝收敛笑容,转移目光到那似已等待多时的太监身上,冷冷道:
    “何事?”
    太监躬身道:“陛下,督查使穆大人已在殿外等候多时。”
    庆帝翻开一卷奏折,接着道:
    “叫他进来。”
    太监应声出门,很快,穆千城随着那太监走进紫宸殿。
    庆帝只当未曾见二人,只是继续翻阅着桌上的奏章。
    太监转头看向穆千城,张了张嘴,摇了摇头。
    穆千城微微一笑,抱剑道:
    “陛下!”
    声音不大,不卑,不亢。
    庆帝好像这才注意到穆千城的到来,手中动作不改,淡淡道:
    “何事?”
    “禀陛下,臣今日于寻欢楼杀了一个人。”
    “何人?”
    “朝散大夫。”
    “朝散大夫?从五品,他所犯何罪?”
    “无罪!”
    庆帝的手顿了顿,转身看向穆千城,反问道:“无罪?”
    穆千城摇了摇头道:“无罪,也有罪,罪与否,皆凭陛下定断。”
    庆帝瞳孔微缩,目光随意的向身边太监一瞥。
    太监慌忙道:“陛下,朝散大夫是蔡相的独子。”
    “哦?”
    庆帝笑了,这笑容却难以捉摸,让人不知庆帝喜怒。
    “穆千城,你倒是好胆,你以为朕不会治罪于你?蔡相又难道会放过你?”
    “千城不知蔡相是否会放过自己,但千城知晓,陛下早就计划除掉蔡相这一大权臣。”
    庆帝的目光猛然收缩,厉声道:
    “荒唐,蔡相功勋卓著,朕又岂会迫害功臣?”
    天子之怒,动辄伏尸百万,穆千城却面不改色,徐徐道:
    “蔡相其人,功也大也,过也大也,盛世之下,其人功大于过。但在乱世之中,其人却是国之弊病。”
    “若非如此,千城真的想不明白,为何监察院会存有那么多事关蔡相乱法之事的卷宗!”
    听完穆千城的话,庆帝沉默良久。
    此时已是日薄西山,最后的余晖透过大殿,给这大殿以最后的光明。
    冬夜,冷而清,清而暗淡。
    将夜未夜,将寒未寒。
    “唉……”
    庆帝忽然长叹一声。
    “想不到,检察院之人这么快便已对你心悦诚服。”
    “也许,朕就不该让童宦亲自出征,他这人武功绝顶,心性也是极端自负,若是朕只是任命他为副官,也不会无端葬送十万精锐……”
    穆千城喃喃道:
    “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
    这话也不知庆帝是否听见,他只是接着道:
    “朕犯了太多错,已不知晓下一次的抉择又会如何,穆千城,你说,若是除掉蔡相,满朝文臣又有谁能胜任宰相?”
    ………………
    ………………
    太阳已消失在远角地平,京都百姓来来往往,叫卖之声在坊间此起彼伏。
    边关也许战乱,京都日常依旧。
    穆千城立于京城墙头,目光望向北方。
    晚霞是紫青色交接,远山是青黑,北方是黄沙戈壁。
    黄沙戈壁在穆千城的眼里渐渐淡了,他又想起了那个杏色长裙的女孩。
    想她的笑容,想她的声音,就连她的无理取闹也是可爱得致极。
    “倏”
    黑奇稳稳落在墙上,淡淡道:
    “走了。”
    “嗯,该走了。”
    相府的大门即是紫檀,院里一片梅林大片大片的花开。
    房里炉上水沸,一片水汽腾腾升起,却没有人去取下,没有人去沏茶。
    蔡青左手枕着花白的头发,已似陷入了沉思。
    突然,蔡青长叹一声,不无后悔地道:“坤儿作恶,终于还是得到他的报应了吗?”
    “人命有时比纸还贱,如果不是你们,坤儿的事根本不值一提。”
    两个男子不知何时已进了屋子,正立于蔡青之前。
    “这是事实,但是,并不合理,不该如此。”
    “想不到千城剑尊竟是个心怀天下,体恤百姓之人,你们江湖中人,不是该早就看清了这世道吗?”
    “这世道,贪官是杀不尽的,人总会向利而为,那些你们同情可怜的人,也许在上位之后会比我们更加恶毒。”
    “难道说,穆大人你觉得自己能改变这世人的心?”
    穆千城取下炉上的热水,慢慢地沏了三杯茶。
    他抬起一杯递向黑奇,道:“你可喝茶?”
    黑奇瞥一眼那杯上的热气,微微张口道:
    “我向来只喝酒。”
    闻声,穆千城放下茶杯,又拿起另一碗向蔡青道:“那么你呢,总不至于也是个唯酒之人?”
    蔡青接过茶杯,凝神看了片刻,又将茶碗放下。
    “你这是何意。”
    穆千城已将茶水饮尽,放下空杯道:“蔡相既然已沏了热水,这茶叶又置于桌上。”
    “既已有意,若不趋之,岂非遗憾?”
    “想不到剑尊还有这般雅兴,倒是另老夫吃惊。”
    “在下只不过是一介粗人,做了这督查使,也只不过是追寻友人,阴差阳错的结果。”
    “此外,便是为我神锋门人完成遗愿,洗刷冤屈而已。”
    “只不过”,穆千城话锋一转:“千城为人过于死板,不平之事既已在目,便不能装作熟视无睹。”
    蔡青默默听着穆千城的话语,房间里竟有了某种平和宁静的感觉。
    “嗡”
    突然间,青芒闪起,穆千城的剑锋直指蔡青。
    屋子里的宁静顿时消散,袅袅的水汽不知何时竟已散了。
    火炉熄灭,茶水已凉,冰冷的杀机弥漫整间屋子。
    “所以,蔡相,今日,我必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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