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税

    暗红的血雾悄然笼罩，将朦胧的微光遮蔽。地下的风也越来越大，似乎可以穿透墙壁、穹顶和立柱一般，以无法阻挡的肆意和强硬碾压心灵。
    倒地不起的精灵们在眩晕中感应到了，红色的甲骑踏出黑暗的虚空，虚冥的马蹄沉重如深渊的回响。狰狞的手甲撕碎一切，从历史的未知深处降临。
    嘉拉迪雅怔怔地望着红纹黑甲的骑士，炙热的气息，像熟悉的那样在耳边流淌。
    “将你的一切都交给我吧，”他的步伐沉稳而从容，不急不徐，如同海上的风暴，山巅的雷云，不可阻挡，“我也将给你我的所有。”
    格里菲斯来了！嘉拉迪雅激动的捂住了嘴，明亮的双眸浸满泪光。哪怕已经亲眼见证自己的骑士前来，心灵还是在这一刻无法阻挡地颤抖起来。
    在这一刻，语言失去了色彩，理智被无法抵挡的冲动淹没。
    我被囚禁在这里的夜晚，我的思念，他听到了！即便没有联络的手段，我们的项链和戒指依旧让引导他来到这里！
    想要扑上去，扑进温暖的怀里，再也不要独自面对冰冷的黑暗，不要在未知的阴影中徘回！
    对，现在就走！我有好多好多话要对他说呢！嘉拉迪雅下意识地伸出手去，要将自己交给那双温暖的臂膀。
    但是，倾诉的话语，每晚的思念在突然被染上了其它的颜色。一丝冰冷的预感不期而至，被称为命运的轨迹已经扭曲。
    “你，不应该，来到，这里。”
    嘉拉迪雅断断续续说着话，面带一线困惑。喜悦的泪痕还未抹去，冷彻的念头就涌现出来。
    【克制。】
    格里菲斯也许不明白，但是，嘉拉迪雅是明白的。自从灵能失控返回迦南的那一天起，她就知晓了许多高位的神秘学知识。随着天选者之祭临近终点，她越来越清楚自己面对的是什么！
    我在这里，还能够作为嘉拉迪雅与他相见，仅仅是圣殿对神性最后的抑制，是命运对我最后的怜悯……
    重逢的欢喜被丢进冰河，思念几乎被冻结，嘉拉迪雅再一次想起了自己的处境。冷静的思绪竟然一时间盖过了幸福的冲动。
    嘉拉迪雅感到一阵眩晕，怅然若失。她莫名地感觉自己像是一块被擦过的黑板，方才的文字不见了，突兀的念头缓缓排出行列。
    “塔金正在地底深处启动根除者。”
    嘉拉迪雅慢慢地，说出了一件关键的机密。顺着这个思绪，她意识到这里是封印神秘之所，全世界最危险的地方，格里菲斯不能留在这里。
    【是的，告诉他关键的情报，他就会离开的。】
    嘉拉迪雅急急说道，地上趴着的精灵有一个两个甚至发出了微微的颤抖。
    “那是迦南于上古封存的战争巨像，巨大三足的原生质生命体，有重甲和护盾，装备的质子炮阵列看起来像触须一样。它们庞大的体型可以把战象碾碎。而且……”
    有些语言丢失了，未知降下禁锢。
    有那么一瞬间，格里菲斯已经张开双臂要拥抱，但是，恋人就在几步之遥停下脚步。
    时而热情似火，时而冷若冰霜。
    他环视周遭，潮水般的怪异气息已经充斥此地。他没有精灵那样敏感，但是也能感觉到就算将耳朵紧紧捂住，未知也会穿过双手将人迷惑。
    “嘉拉迪雅。”他短暂地迟疑，随即又一次向她走来。
    【阻止他。】
    格里菲斯你是笨蛋吗！
    不行不行，我得阻止他！让他明白此刻应尽的义务，对自己的人生要负的责任！我要和他说些严肃的事，打消那些暧昧的念头，就像他以前对我做的那样~
    嘉拉迪雅稳住情绪，用镇定的语气说起恐怖的事：
    “我在这里，与奈芙蒂一起，某些时刻，只有我们陪伴彼此；现在，奈芙蒂不在这里，你明白了吗~”嘉拉迪雅伸出手去，做出阻止的手势，想要停下骑士的步伐，把危险的警示告诉他，“明白吗！这里封存的是……”
    话语有些成了不可辨认的混音，可以听见，但是无法辨认。甚至连嘉拉迪雅自己都不知其意。
    就像罗兰与格里菲斯初次见面时的问候。
    在这一刻，敏锐的她在朦胧的意识边缘察觉到了——
    “我的意识和行动遭到了干涉。
    “她们，注视着这里。”
    嘉拉迪雅不寒而栗。一切即将成为最残酷的事实，仿佛为了嘲笑单纯的思念和畏惧，结局再清楚不过了——
    命定之时将至。
    但是，格里菲斯没有停留，没有犹豫。他已经越过了阻碍，没有回头的理由。
    察觉到些许真相的嘉拉迪雅快要崩溃了，用绝望的哭腔劝阻：
    “你不要过来。没人能替我去面对。我好想回到曾经平凡的日子。
    “但是，神之手会相互吸引，相互影响，最后创造出超越现实的存在。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成为许愿的容器！”
    “你不要过来啊——！”
    格里菲斯张开双臂，将她紧紧抱住。
    “你放开我！笨蛋！”嘉拉迪雅用力推他，“我们相遇的那一天，一切的开始就是安排好的。”
    格里菲斯抱得更紧了：“我知道。我猜到了。”
    嘉拉迪雅推不开，逃不出去，急得张嘴在他颈上咬了一口。
    宽阔的肩膀和结实的手臂像山脉一样把她包围起来，近在迟尺的炙热气息撩过俏丽的脸颊，几乎要把她融化了。格里菲斯稍稍歪了歪头，把正在咬着自己的女孩压在肩上。
    “那天与你相遇，是我一生最幸运的事。”
    “为了这一天，
    “我会打碎这个世界。”
    ……
    嘉拉迪雅的脚步又轻又快。她收集了一些魔杖、卷轴和施法材料，但是没有找到弓箭和刀枪。
    他们在黑暗中并肩前进。格里菲斯带来的突击工兵正在地面上牵制精灵，给他探索地下拖延时间。
    曼妙的身姿紧紧靠着有力的臂膀，细腻的长裙蹭着坚硬的铠甲，熟悉的芳香挠着鼻尖，绕在心头上。
    “好些了吗？”
    “嗯。”
    刚才那不可名状的意志似乎已经烟消云散，再也阻止不了嘉拉迪雅。
    此刻只有深深刻在心里的念想。
    “谢谢你，谢谢你的陪伴。”
    嘉拉迪雅将自己的手放在格里菲斯手心里，让他紧紧握着。
    “我的失控得到了抑制，但是，似乎也仅限于星云圣殿内部。
    “一旦离开这里，灵能的辐射就会对生物造成可怕的扭曲。”
    他们肩并着肩，像往常在霍蒙沃茨校外的小镇漫步那样走着。
    “艾维娜女士有什么对策？”
    “妈妈没有说……”
    “噢？”
    “但是，元老院认为，塔金的工作会帮助我。”
    格里菲斯飞快地思考了一下其中暗含的意思：
    如果是真正有效的策略，身为半神的艾维娜·希尔芙女士不会对自己的女儿有所保留。
    她不认可塔金路线是可靠的解决方案，而且很可能知晓某种解决问题的办法，但是这个办法，是无法公开主张的；换而言之，拯救嘉拉迪雅的方法有很大的概率与迦南的利益冲突。
    最后，艾维娜女士的沉默有很大可能意味着有效的对策已经在执行中了。
    这一连串念头飞快地闪过格里菲斯的脑海。他有种感觉，艾维娜女士或许将部分希望寄托在了自己的身上。
    “我会打垮其他神之手，组成完整的许愿之器。”
    “这可不容易。”
    “确实呢~”
    嘉拉迪雅在他的胳膊上蹭着：
    “那我们抓住眼前的机会，在这里把塔金干掉！我有种感觉，只要两人一起，任何难关似乎都能渡过。”
    格里菲斯忍不住笑了起来，拍拍女孩的脑袋，“单独挑战一位神之手不在我的计划之内。你原本也没有这样的计划吧。临时起意是不是太冒失了？”
    嘉拉迪雅从裙摆下取出藏着的银色餐刀：
    “至少可以试探下不是吗？
    “我已经勇敢起来，什么也不怕了。即便前方是跌落深渊的末路，只要有你一直一直的陪伴在我身边，最安全的地方也比不上我的心里。”
    ……
    穿过死寂的通道，格里菲斯和嘉拉迪雅来到了星云圣殿地下深处。再往前，便是塔金的所在。
    后面没有追兵，前方也没有动静。
    高墙上狰狞而诡异的凋塑在昏暗的光线下投射出扭曲的阴影。在通往前方一处大厅的道路上，散落着许多破碎的物件。
    格里菲斯停下脚步，小心检查，发现这些物件来自于纯血精灵的残骸。在这样关键的位置看守封印物秘库的大门，哪怕是最可靠的半精灵也是不会得到信任的。
    他们都遭到了可怕的摧残，肢体、盔甲和武器被完全破坏，像撕碎的布娃娃撒了一地。
    “小心，塔金来了。”
    伴随着嘉拉迪雅的预警，头戴银冠的塔金出现在两人面前。他的目光依次扫过格里菲斯和嘉拉迪雅，向他们鞠躬致意：
    “是什么事耽搁了你这么久呢？嘉拉迪雅。
    “我的神器碎片已经凝结，指引我的族人们完成飞升。
    “虚境的终末即将到来，抛弃这副皮囊，是我们唯一的出路。高贵的族人们将我们封印于此，期待着一条通往永恒打道路。”
    “这是你做的吗？”嘉拉迪雅扫过地上的尸骸。
    “他们，都是赞同我道路的同志，我给他们解除了血肉的束缚，”塔金·亚蒙沉声道，“这一切，与你所昭示的未来，并没有本质区别。”
    三人都陷入了沉默。
    片刻之后，塔金再次缓缓开口：“看来，二位已经准备就绪。那么，我们开始吧。”
    黑暗中隐约有一线璀璨的光缕，呈现梦幻般美丽的炫彩，仿佛遥远的银河被装进了这里。
    “小心！”
    嘉拉迪雅低呼一声，推了格里菲斯一下。塔金突然不见踪影，无数的黑色细线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竟然像触手一样将她缠绕，径直拖进黑暗之中。
    “嘉拉迪雅！”
    格里菲斯伸手去抓，甚至在第一时间就散开炙热的血气席卷而上。但是，就在这关键的瞬息之间，一道闪电般的重拳从黑暗中扑面而来。
    “彭！”
    伪装过的统御头盔飞了出去，温热的血液沿着额头淌下。格里菲斯连退两步，第二拳就接踵而至。
    这一拳打在剑刃上，含光一声嗡鸣脱手而去！
    一个近两米高的强壮身影拦住去路。
    这个强壮的生物有着兽人的青铜皮肤，身材匀称健美，似精灵的尖耳，面容狰狞而凶残，青铜般的肌肉下面，血管经脉都凸显出来，一根根如同毒蛇蠕动，充满暴虐之色。
    强兽人！
    他赤裸上身，下穿皮裤，手中没有兵器，只戴着嵌入尖角的拳套。
    “天雄星，八骠骑·马尔巴士，”强兽人用一根手指指了指骑士，“你的征途止步于此。”
    格里菲斯拔枪就射。
    “呯！”
    断罪极近距离的射击被闪电般的步伐一晃而过，银色的枪管随即被击飞，下一拳朝着面颊呼啸而来。
    “彭！”
    只听一声闷响，冰甲破碎，格里菲斯架起双手护住面门，挡住势大力沉的直拳。接着就是腰腹间一阵惊心动魄的剧痛撞击。
    每一拳都是上千磅的重击！
    强兽人附身下潜，把坚硬的光脑壳，身体最硬的地方顶上的同时，第三拳轰向格里菲斯小腹。
    第四拳、第五拳如暴风骤雨连环而至。
    一秒内五拳，足以击倒五头熊的连续摆拳对着抱头防守的骑士打去。每一击都在旗队长胸甲上，打碎了紧急生成的鹰帜章盾，打在坚甲上，拳劲甚至震开脾脏，直冲心扉。
    要撑不住了！刚刚交手的几拳，格里菲斯就已经有种要被打爆的巨痛，几乎要跪倒在地。但是，这个时候无论如何不能放下面前的双臂去保护腰腹。
    这个强兽人，是强悍的超重量级拳手，他等待的，就是敌人放开面部的一瞬，是万籁俱寂的一击！
    顶住，护住头，因为马上就有一记勾拳来了！格里菲斯感觉自己快要被爆肝打死了，甚至连意识都开始模湖。
    “极冻新星！”
    仓促间，剧痛之下，冰环蔓延而出，将挥拳疾进的强兽人冻在原地。
    只要半秒钟，拉开距离，重整旗鼓！格里菲斯向着侧后一闪，死亡缠绕已经在他的指尖旋转。
    “死亡——缠绕！”
    惨绿色魔能刚出，格里菲斯就向后倒飞出去。一记直拳正中他的脸颊，“DUANG”的一声巨响在大脑里锣锣鼓鼓的大作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