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玉腰

    第二天，中信没有回公司，而是登上了回老家的班车，渠道部的工作已经全部安排妥当，崔总特批了他的提前离场。
    车子抵达时，差不多天快黑了，中信没有去姐姐知昔家暂住一晚，而是挤上了去白鹭的末班车。
    当中信踏着夜色，走在熟悉的街道上，他顾不上脚下传来的颠簸，向着家的方向快步走着。
    大门前，一天下来，榨油原料筛选下来的残渣有不少，老大中孝正埋头打扫着，对于中信的到来，他以为只是晚归的路人，并没有停下手中的活计。
    中信开口喊道：“大哥，还在忙呢！”
    “啊，老四回来了！”中孝闻声立刻迎两步，话语中充满着惊喜。
    “嗯，我来扫吧，你歇会儿。”中信伸手就要抢过扫帚。
    “太脏了，我等会儿再扫。”中孝将扫帚往地上一扔，接过中信的行李，推着他就向屋里走，边走边高声吆喝着：“田冰，老四回来了。”
    中信刚一进院子，就见一女子跑了过来，紧紧地抱住了他，将脸贴在了他的胸口上。
    中信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发觉她穿得不多，心中很是怜爱，忙催促道：“老婆，外面冷，先回屋吧。”
    她却根本不为所动，只是紧紧地抱着，中信再次抱紧了自己的女人，贪婪地深吸一口那夹杂着奶味的体香……
    中信膝盖微曲，矮下身形，用双臂环绕住她的纤腰，用力将她抱起，穿过院子，来到后屋门前，才将她轻轻放下。
    暖黄的灯光笼罩了两人，田冰牵起他的大手，一道儿走进了屋内。
    屋里很暖和，炭火炉晃动着幽蓝的火焰，月英抱着小脚板坐在老顾旁边。
    “爸，妈，我放假了。”中信神情激动，话音有丝丝颤抖。
    老顾微微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声音，中信颤声问道：“爸，你还好吗？”
    月英急切地呼唤着：“儿子，快过来，坐这儿烤烤火。”
    坐下来的中信，这才注意到，老顾手中拿着一个不大的塑料白板，他正在上面写着，当白板翻起，上面有个字，‘好。’
    中信眼中含泪，看着眼前的白板，这是幼儿识字用的一种写字板，拨动小机关就会擦去字迹，可以反复书写使用。
    田冰小声说道：“咱爸手术后，就不能说话了，身体还不错。”
    “什么，这，这怎么可能呢？”
    中信再也忍不住了，他声色俱厉，已是泪涌而出，田冰连忙抹着他的后背。
    月英安慰道：“你爸一辈子跟个教书先生似的，小时候说你们说得太多了，老天爷这是心疼他了，让他好好歇歇了。”
    他的泪水更加地止不住了：“什么狗屁老天，我还没听够呢，它怎么敢？”
    白板再次被立了起来：不哭。
    中信的视线虽已朦胧，可他依然看得清楚，父亲在传递着他的意思，可到底是严厉地阻止，还是温情地劝说呢？也许，只有他的心里最清楚。
    看着老顾的脸，中信还是读懂了那两个字，他看到了欣慰的笑意，更看到了无奈的坦然。
    “嗯，爸，我不哭，你放心。”
    中孝善意地转移着注意力，问道：“老四，晚上喝点儿吗？”
    “好。”
    中信随口答应着，却是低着头，看着火势渐微的炭火盆，不知道他在想着什么，田冰却是强行将他拉入到另一种情结之中。
    “多久没见了，还不好好看看你儿子？脚板都长大了，抱着都能蹦能跳了。”
    中信看着自己的儿子，躺在奶奶的怀里睡得正香呢，他伸出手指摸了摸那小子的鼻子，回应他的却是那小子满脸的不爽，中信微微一笑，便不再逗弄小脚板。
    “嗯，确实长大了不少，他睡着了，就不折腾他了，等他醒了我再抱。”
    回过头，中信又轻轻捏了捏田冰的手，还好，挺有温度的。
    “冰儿，你也穿厚点儿，别冻着了。”
    “不碍事，我一直烤着火呢。”
    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当晚，中信与中孝喝了一瓶白酒，可他却一如当年那次，全然没有半点的酒意：或许是父亲的现状让他心有不甘，或许是昨晚的饭局让他心生黯然，或许是回家的团聚让他心聚温暖，或许是久别的妻儿让他心意圆满……
    春节假期很短，亲戚间的往来有中孝挡在前面，中信几乎没有出过家门，每日里，只是喝茶晒暖陪家人，心境也从未如此地平静过！
    他更像小时候一样，总是赖在父亲身边，事无巨细地讲述着公司里的那些事儿，言语间更是多了随意，多了狂傲。
    田冰则是抱着儿子坐在一旁，满面幸福地倾听着，时而也插言几句。
    老顾听得很认真，偶尔写上一两个字，表达着自己的观点。
    几人的交流，在有声无声间转换着，画面很温馨，笔谈也很热烈，常常可以听到中信那干净的笑声……
    假期即将过去，中信本想多待几天，奈何小脚板已连续腹泻两天了，显然小诊所的药没有任何的疗效。
    情急之下，中信给吴市的孙煜打了电话，让他帮忙去儿童医院问问医生。
    热心肠的孙煜特意找了专家，最终获知，这是幼儿常见的一种病症，由体内菌群失调引起，有特效粉剂可医，但在小地方买不到，他已经帮着买好了。
    挂了电话，中信不敢再耽搁，当即决定返回吴市。
    所幸，县里已经通了火车，姐姐知昔帮着买好了车票，她让中信安心地等着，姐夫夏放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
    趁着等待的工夫，中信再一次帮父亲剃了胡须，老顾则用白板送上了两个字，‘善、谦，’看到中信认真地读了几遍，又重重地点了点头，老顾笑了……
    坐上了火车，两人的心情也只是稍微轻松了一点儿，儿子腹泻两天了，小模样也明显瘦了，精神头也萎靡了，特别嗜睡，田冰已然急得失了方寸，就差没当众哭出来了。
    可中信不能慌神儿啊，他是一家之主，他必须要保持镇定，迫于形势，他做了一件他自己很是不屑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