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支烟的爱情

第69章 爱我就请搭火车

    爱我就请搭火车
    1998年,法国电影导演帕特里斯·夏洛尔执导了令世人瞩目的《爱我就请搭火车》,影片取材于他和朋友的亲身经历,片名是他一位朋友的原话——当时住在巴黎的他,想死后埋在小镇利马汤的墓地里,利马汤距巴黎有4个半小时的火车车程,如果那样的话,亲朋好友都要长途跋涉去参加他的葬礼,这对一向慵懒、散漫、喜欢享乐的巴黎人无疑出是一道难题。当别人对此表示质疑时,那位朋友便说“爱我就请搭火车”。
    我喜欢这部电影,也喜欢这个给导演以灵感、给观众以遐思的片名,大概也只有法国人才会有这样的想法,看似荒诞、实则蕴含着对生命、爱与死亡的深刻理解。我们常说,距离产生美,但距离却是爱的杀手,许多看似坚挺的爱,最终却抵挡不了距离的阻隔。更多时候,人们还是选择最近的爱。想一想身边的人,他们有多爱你?如果有一天当你辞别人生,他们会不会抛开手头忙碌之事,甘愿乘4个半小时的火车,去参加你的葬礼-给你这个生命的最后礼物,而明知你已无法回抱?
    不知怎么,这部电影让我想起一位偶然认识的老人。那是5年前,我刚刚辞去工作,在离市中心不远的地方租了一套房子,开始想往以久的写作生活。距我住所500米,有一个公园,公园后面的山上,是一片墓地。每天写作之前,我都要去公园散步,有时兴致所至,也会攀到山项,遥望那片墓地。除了清明节,那里很少有人。有一天,我看见一位老人在墓地里拨草,出于好奇,便走过去,穿过那些墓碑时,心里多少有几分害怕。老人一抬头看见我,笑着冲我打招呼,原来他是守墓人。负责看护这片墓地。我一向对特殊职业的人感兴趣,于是就和他攀谈起来。
    他不是滨城人。3年前,老伴去世了,他来到这里,做了一名守墓人。
    “她不在这儿。”老人指着墓地,仿佛在回忆什么似地说:“我把她埋在我们家乡了。”
    他不说我也能猜到。这是唯一一个位于市区的墓园,环境肃雅,价格不扉。他一个外乡人,根本买不起。其实他原来有些积蓄,为了给老伴治病,都花光了。人说久病床前无孝子,他却是个难得的好丈夫。老伴去世前,在病榻上躺了5年。刚诊断出病症时,在医院里住了一阵,因为家里底子空,等病情稍好一点,就出院了。每隔段时间他去城里买药,村里有个诊所,他带老伴去那儿注射。后来,老伴病情越来越重,行动不便,他就在自己身上练习,终于掌握了注射技术。最后三年都是他自己给老伴注射。这样既方便,又省钱。本来家里就没多少积蓄,他省了又省,也没撑多久。只好卖地。后来又卖房子。再后来,就向亲戚、乡亲借。结果,还是没能挽留住她的生命,撇下他一个人走了,带着幸福和愧疚,留下悲伤和债务。
    料理完后事,他只身一人,南下滨城,打工还债。这一年,他57岁。但看上去,像一位七旬老人。
    “我已经3年没回去了,她坟前的草说不定有几尺高了。”老人操着浓重的方言说,一边移动着那双枯瘦的手,将大理石墓碑前的杂草一一拨去。也许是蹲的时间太长,腿有些麻,他索性坐到地上,用手捶打着膝盖,抬起头,朝北面山坡望去,随即绽出笑容,一张布满皱纹的脸像一块干裂的土地。
    “等还完债,我就回去。我估摸着,再有一年半,就够了。”老人说道,弯下身子,继续拨草。
    “那-”我犹疑了一下,问:“老家那边的人,知道你在这守墓吗?”
    “以前不知道,前一阵不知听谁说了,托人捎信让我回去,还说剩下的钱不用还了。那怎么行?庄稼人赚点钱不容易,我只要有口气能动弹,就一定把债还清。”老人神色坚定地说。
    我望着这位佝偻着身子、快要被皱纹淹没的老人,肃然起敬。我真想帮帮他,但我知道,他不会接受我的钱。所以每过段时间,就买些水果、点心给他。我知道,他是不会舍得花钱买这些的。我们的交往断断续续,持续了近一年,后来我买了新居,忙着装修,搬家,就顾不上了。等到一切安顿好,又开始写长篇,而且两地相距较远,虽然有时也想去看他,但始终没能成行。后来,随着时间的流逝,我渐渐把他忘了。
    现在,已经5年过去了。如果不是这部法国电影让我联想到他,我可能就这样彻底把他忘了。其实他只是一位来自中国北方的普通农民,和那位大名鼎鼎的法国导演没有丝毫相似之处。唯一有关联的是:从他的家乡到我们这座城市,需要乘4个半小时的火车。但他乘火车来这里,不是为了参加亲人的葬礼,而是为偿还给她治病欠下的债务;他乘火车来这里,不是只停留一日,而是做了4年半的守墓人。
    我不知道,他现在是否安康,但我知道,他一定已还清债务,可以随时挥手作别,与另一个世界的她相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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