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大人欲言又止,而后长叹一声,恭声道:“属下不敢欺瞒公主,实则,无论是圣上,皇后娘娘还是属下,都不过有所猜测而已,究竟是不是那人所为,还有待查证。”
陈千紫双眼眯起,来了兴致,“所以那人是?”
杨大人:“近日,维安国的特使不远万里来到我国,进宫面圣,与我国达成友好条约,这件事,公主殿下应当知晓吧?”
陈千紫当然是不知道的,于是给出了一个模糊的回答:“详细说说。”
杨大人果然没有怀疑,还以为公主是让他继续往下说的意思,“维安国早在数年前就与我国频繁接触,这些年也都保持着较为友好的关系,但正式签订友好条约,还是在几天前,当时,皇上诚邀几名特使游览国都,也就是那个时候去了趟方亲王府。”
陈千紫眼中爆出一团精光,“而就在隔天,方亲王就染上了怪病,太医院虽然无计可施,至少查出了方亲王并非突染恶疾,而是被人下了毒。”
顾苍生打了个哈哈,接着她的话往下说道:“显然是有人想把这盆脏水泼在皇上身上,所以下毒之人大概率就在当天随同皇上去拜访方亲王的那些人当中。”
“如此说来倒是简单了,范围一下子缩小了。”陈千紫若有所思,“杨大人,当时是谁提议要去拜访方亲王的。”
杨大人一方面心惊二人的思维运转之快,一方面如实答道:“便是那几名特使的其中一人。”
“嫌疑很大啊。”陈千紫轻抚下巴,目光如炬,“那些特使现在在哪?”
“尽管条约一事已然敲定,他们似乎仍打算在国度逗留数日。”杨大人:“目前就居住在离此不远的一家旅店。”
顾苍生忽又开口说道:“杨大人,冒昧问一句,拜访方亲王府时,除了皇上跟特使,还有谁是一并前往的?”
杨大人如实说道:“还有孙公公、锦衣卫的莫指挥使以及礼部尚书钱大人。”
顾苍生:“这三人想必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吧?”
杨大人点头道:“是的,无论是孙公公还是莫指挥使,身手都不在我之下,钱大人早年也习过一段时间的武术,至少不说手无缚鸡之力。”
顾苍生高深莫测地笑了笑,“能在这么多高手的眼皮子底下给方亲王下毒,这人,不简单啊。”
“也不见得。”陈千紫道:“也可能是离开后又折返回去下毒,毕竟届时他已经知道亲王府的位置了。”
“就算这样也不简单。”顾苍生复又说道:“亲王府自身的守备力量必然不凡,要想悄无声息地潜入其中,绝非易事。”
陈千紫:“杨大人,当时随行的特使当中,可有武艺非凡之辈?”
杨大人回想了一下,道:“唯有两人是习武之人,实力与我不相上下,这二人一个姓韦,一个姓张,不过当时我跟莫指挥使全程盯着他们两人,应该没有下毒的机会才对,方亲王同样有武艺傍身,若是当时被人下了毒,不会毫无察觉才对。”
顾苍生陷入沉思,憋了半天憋出三个字:“不合理。”
陈千紫淡然道:“制造出这样的不合理用以迷惑我们,不正是对方的目的吗?”
“说的在理。”顾苍生点点头,双手背在身后,“总之,不去亲王府瞧瞧,光靠臆想是想不出什么来的,俗话说得好,实践出真知。”
陈千紫:“同意。”
不多时,三人来到了亲王府,有杨大人带路,顺利地进入其中,负责接待他们的是方亲王的正室,也就是方王妃。
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异样的亲王府,唯有身陷其中方能体会到形势之严峻。
光是从方王妃憔悴的面容及血丝密布的双眼,三人就能判断出方亲王当前的状态有多么的糟糕。
方王妃见到三人的第一眼,一双眼睛就仿佛要贴到顾苍生脸上去了,就连身为公主的陈千紫都被她无视了,“杨大人,这位就是皇上请来的名医吗?”
“他……”杨大人欲言又止,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介绍顾苍生了。
说他是大夫吧,他不是,说他不是吧……那他是什么玩意?
好在陈千紫及时开口解围,“婶婶莫急,他不是大夫,只是我的随从。”
“随从?”方王妃不由一愣,失望之色形于言表,同时看着与陈千紫并肩而站的顾苍生,又有些怀疑随从的真实性。
顾苍生一点不觉得自己的站位有什么问题,甚至于咧嘴笑着痛快承认,“对,我是随从。”
杨大人未曾想这人如此能伸能屈,一时不免又有些发愣。
陈千紫倒是一点都不意外,甚至懒得多看顾苍生一眼,开门见山地说道:“婶婶,可否带我们去见见皇叔?”
“这……”方王妃这时候才注意到陈千紫,脸上带着明显的犹豫,“你皇叔状况不是很稳定,这里还是……”
“这样……”陈千紫看出了方王妃的为难,自是不会再强求,充其量她对医术一窍不通,去了也看不出什么来,于是迅速改变了方向,“杨大人,那天皇上及特使们来拜访方亲王时,都去过什么地方,什么路线,麻烦你现在给我复盘一下。”
杨大人愣了一下,“可以是可以,只是……属下不明,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吗?”
没等陈千紫开口解释,顾苍生抢先一步说道:“当然有意义了,可以分析出对方最有可能下毒的地点,时机,或许还有意外收获,杨大人,方亲王中毒至今也有几天了吧,这几天你们到底查了些什么啊?”
杨大人被说的老脸一红,颇有些不服气地反驳道:“我们当然有所行动,派人前往维安国深入调查几名特使的身份背景,让手下的人监视他们的落脚点,纵使因为有高手的存在不适合靠的太近,但随时掌握他们的动向还是没有问题的。”
顾苍生轻抚下巴,“你这只能算是控制嫌疑犯吧,充其量他们也只是嫌疑犯,你不应该想着寻找证据查出真凶吗?”
杨大人一时语噎,无言以对。
陈千紫似是有些不耐烦了,沉声道:“杨大人,带路吧。”
“哦,好的。”刚吃完瘪的杨大人又不敢忤逆公主,无奈只能憋着口气,转身来到正门前,道:“由于我们是临时起意前来拜访方亲王的,方亲王提前并不知道,所以,那天接待我们的是亲王府的管事,管事带着我们……”
顾苍生跟陈千紫随着杨大人的叙述,复盘了当天的行程,不知是因为好奇还是期待着两人能有所发现,方王妃全程跟着三人,倒是很配合地没有出声打扰。
等到杨大人话音戛然而止,四人此时所停留的地方,乃是方亲王的书房。
此时的书房一片狼藉,仿佛被什么猛兽肆虐过一般。
“当天我们就是在这里同方亲王告辞的,方亲王本意想送我们一程,当时天色已不早,皇上便拒绝了。”杨大人环顾四周,轻叹一声,“未曾想第二天早上,方亲王就患上了怪病,第一案发现场,就是这个书房,为免破坏可能遗留下来的证据,我让手下封锁房间,驻守所有的出入口,严谨任何人出入,也包括亲王府的仆人在内,所以这个书房时至今日还是这个样子。”
顾苍生点头表示认可,“保留现场痕迹,杨大人你总算靠谱一回。”
杨大人:“……”
杨大人很想发怒,但碍于陈千紫就在一旁,无奈强忍住了。
此时的陈千紫双手环胸,若有所思,“你们进了亲王府,首先接待你们的是管事,而后见到方亲王,也是在这个书房。”
“是的。”杨大人急于掰回自身颜面,笃定道:“当时人多眼杂,我料想对方很有可能就是在这个书房中对方亲王下毒的。”
意料之中的反应没有出现,陈千紫甚至一个字都没说,信誓旦旦的杨大人不免有些尴尬。
“不见得吧。”倒是顾苍生紧跟着开口了,“虽说当时你们一行人的确是在这个书房停留的时间最长,但据你所说,方亲王不还带着他们逛了府内多个场所吗?刚刚一圈逛下来,有些场所就很适合作案啊,比如花园,可以靠花香掩盖毒药的气味,还有凉亭,作为分散注意力的场所,再合适不过了。”
陈千紫:“确实。”
杨大人:“……”
我严重怀疑你在针对我,可惜没有证据。
顾苍生:“总而言之,先在这个房间里,找找看有没有线索吧。”
二人齐刷刷上前数步,没有去碰房间里的东西,只是用眼神扫视四周。
约莫两分钟后,二人几乎同时开口。
“杨大人。”顾苍生and陈千紫:“你确定这个房间没人进来过吗?”
就连说的话都是一模一样的。
杨大人一方面感叹二人这没来由的默契,一方面也对二人所说的内容惊讶无比。
尤其是对上陈千紫那严厉的视线,不知怎的,杨大人感受到了一股就算是面对皇上也未曾有过的恐怖压迫感,说话也变得战战兢兢起来,“公,公主殿下,此话从何说起啊?”
陈千紫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眉宇间是个人都能看出来有些不悦,“翻倒的柜子有被移动过的迹象,而且是移动过后又移回原位,这显然不会是皇叔发病所为,而是有人在皇叔发病过后来过此处,偌大的现场连一个杯子亦或是杯子碎片都看不到,难不成这屋原先就一个杯子都没有吗?还是说,被人清理掉了呢?”
杨大人明显察觉到了陈千紫的咄咄逼人,额上冷汗登时就下来了,“这,这个,实则这也是方亲王发病之后属下初次勘测现场,在这之前,这里的一切都是听从方王妃指示的。”
陈千紫闻言,又将视线悠悠转向一旁的方王妃。
方王妃倒是丝毫不畏惧陈千紫的视线,犹自平淡地说道:“依照杨大人的意思,我明令禁止府内的人进入书房,包括我自己在内,门窗外二十四小时有人轮班把守,就算有人暗中潜入现场,恐也不是泛泛之辈,守卫们没发现,也在情理之中,至于杯子……原先这个房间中,自然是有杯子的,更别说前几日还在这里招待过客人。”
“这么说确实有人在那之后来过现场?”杨大人顿时肃然起敬,冲着陈千紫拱手道:“公主大人果然厉害,轻易就发现了旁人发现不了的细节,属下佩服。”
“这些放在我们那个时候都是小儿科了,充其量这人重返现场销毁证据销毁地太粗糙了,痕迹留下来一堆,我看着都想笑。”陈千紫犹自低声嘀咕了一句,而后,转而看向从刚刚起就没怎么讲话的顾苍生,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当然这只是我看到的,有没有遗漏,那我就不清楚了,你们若是有补充的,都可以提出来。”
杨大人连忙谄笑着说道:“公主大人慧眼如炬,怎会有遗漏呢。”
陈千紫好看的眉头顿时又皱了起来,“没跟你说,你不用应话。”
杨大人:“……”
没跟我说?那是跟谁说?难不成是方王妃?
抱着这样的想法,杨大人朝身旁的方王妃投去好奇的视线。
方王妃明显要比杨大人看得更透,径自开口问道:“顾大人有何见解呢?”
一句话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顾苍生的身上。
“刚刚是在喊我吗?”顾苍生一副受宠若惊的表现,摆了摆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哎呀,喊什么顾大人嘛,王妃你太见外了,喊我苍生就行。”
方王妃没有回应,甚至一个表情不给,犹自冷淡地注视着他。
俗话说得好,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脸皮厚度堪比城墙的顾苍生丝毫没有受到冷场的影响,轻咳两声过后,状态依旧,“公主殿下方才说的,是完全正确的,但是呢,确实,遗漏了一个重要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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