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学验尸官

    封锁一个街区不是小事，苏格兰场最多将这包围圈维持到明天黎明。
    等天亮了，警方就不可能再为了抓捕一个杀人犯，阻碍伦敦城的正常运转。
    而想在这短短几小时内，在基本不掌握对方任何信息的情况下，从一个街区里找到一个人。
    这无疑于大海捞针。
    听着像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但柯南的分析，却让林新一骤然惊醒：
    这里终究是虚拟的游戏世界。
    如果把诺亚方舟也看作是一个玩家。
    那它的乐趣，或者说目的，应该就在于欣赏他们这些游戏玩家的表演。
    可灰原哀有着过目不忘的本领，甚至记得历史上开膛手杰克案的每一个细节——而这个游戏里的剧情设定，却又正好完整地还原自历史。
    这就相当于出生自带“游戏攻略”。
    玩家们拿着游戏攻略光速通关，诺亚方舟期待已久的“游戏直播”才刚刚开始半个小时，就要以一种简单粗暴的方式结束了。
    这肯定不是它这个“观众”想看到的。
    所以它暗中增加了游戏的难度。
    “但这就像给学生出试卷一样...”
    “出的题太简单，起不到考验学生的作用，‘出题人’自然不能满意。”
    “而出的题如果太难，让学生根本没有做对的希望，那同样是违背了‘出题人’的初衷。”
    “所以...”
    通过揣摩出题人的意思，林新一渐渐有了信心：
    “这道题绝对不是无解！”
    “一定有什么办法，让我们从这个街区之中，找出那开膛手杰克！”
    那么，该怎么找呢？
    还是得放下现实里的探案逻辑，用攻略游戏的思维去寻找“出题人”留下的蛛丝马迹。
    “一个游戏，除非是出了bug...”
    “不然不可能不给玩家留下通关的线索。”
    “而且这种线索，一般就藏在玩家经历过的游戏进程之中——”
    林新一开始用创作者的思维去反过来解题：
    就像游戏一开始，那个NPC巡警喊的那声提醒了柯南的“去找雷斯垂德警官”。
    推动游戏剧情的线索，一般都是像这样设计好了，直接给到玩家手上的。
    “游戏设计者不可能让玩家漫无目的地在这么大的开放世界里乱跑乱逛，在根本没有提示的情况下寻找线索。”
    “这样太浪费时间，而且也并不有趣。”
    “所以，线索应该早就在不经意间给到了我们手上！”
    “我们现在要做的从‘身边’把它找到！”
    分析到这里，林新一和柯南都隐隐意识到了什么：
    他们才玩了半小时游戏。
    没看到开膛手杰克的脸，更不知道他的身份。
    而开膛手杰克刚刚从现场匆忙逃走的时候，也没有留下任何可供追踪的痕迹。
    所以，玩家现在手上唯一掌握的，可以跟开膛手杰克扯上关系的线索就是...
    “尸体。”
    “那位伊丽莎白女士的尸体。”
    林新一把注意力给回那个死在“开场CG”里的受害者：
    他先前只是根据历史资料表演了一段“隔空验尸”，就急着带人过来埋伏开膛手杰克了。
    根本就没有接触那具尸体。
    也没有按照标准程序验尸。
    如果现在回去做更加细致的检查，说不定还能从那具一开始被大家忽略的尸体上，发现什么线索。
    “没错。”
    灰原哀也认可地点了点头。
    她帮着林新一分析道：
    “其实在真实的历史中：”
    “我们一开始撞见的那个受害者，伊丽莎白女士，本身就具有非常值得注意的特殊之处：”
    “伊丽莎白之死，不仅是5起案件中唯一一个案发时有目击者的案子。”
    “而且还另有目击者声称：”
    “案发前几个小时的夜里，伊丽莎白曾经在水果店买了葡萄。”
    1888年的伦敦，葡萄还是一种非常名贵的水果。
    是只有上等人才消费得起的奢侈品。
    像伊丽莎白这种40多岁还在贫民窟揽活的基层体力劳动者，显然是没资格享受“葡萄自由”的。
    而她平时接待的顾客也尽是些穷鬼。
    干完活能爽快结清工资就不错了。
    根本不可能大方到给伊丽莎白大笔闲钱去买葡萄——
    在这个人贱如草的年代，她的身价甚至还不如葡萄。
    如此一来，伊丽莎白在生前买葡萄的行为就显得非常值得在意。
    后世一直有人怀疑，那个给她钱去买葡萄的金主，就是开膛手杰克本人。
    “如果情况真是这样...”
    “那就说明开膛手杰克并不是简单地在街上随机挑选目标，至少，这个案子上不是。”
    “他很可能是先假扮成有钱顾客去接近伊丽莎白，骗取了伊丽莎白的信任。”
    “一直等到深夜，才将醉酒的她骗到自己挑选好的作案地点。”
    灰原哀讲出了真实历史中，人们对伊丽莎白案背后真相的猜测。
    而林新一则是从中听出了灰原哀真正想表达的意思：
    如果开膛手杰克真的在伊丽莎白生前就跟她相处过一段时间。
    那他就有更大的可能，更多的机会，在伊丽莎白身上留下痕迹。
    而这些痕迹，或许就是他们要找的解题提示。
    想到这里，林新一当即转身走到雷斯垂德面前：
    “雷斯垂德警官。”
    “请把我们带回刚刚的案发现场，我需要仔细看看那位伊丽莎白女士的尸体。”
    “大师，还要回去？”
    雷斯垂德警官还在思考林大师如此操作的用意。
    而一旁那个带着江守晃过来的年轻巡警，却犹豫着给出了一个令人意外的消息：
    “林大师，用不着回去。”
    “尸体我们已经装车运过来了。”
    说着，那年轻巡警指了指身后小巷外停的几辆马车：
    其中有一辆就是装尸体的运尸车。
    原来刚刚林新一等人过来设伏的时候，那边负责勘察现场的警员们已经将伊丽莎白的尸体装车，准备带回苏格兰场让法医做尸检。
    因为正好顺路，就在送江守晃等小学生过来“找师傅”的同时，把那运尸车也开过来了。
    “这...”
    林新一和柯南齐齐一愣。
    他们脸上随即浮现出一抹惊喜：
    尸体正好被送过来了？
    这“线索提示”给得也太明显了。
    看来他们这次把出题人的心意揣摩对了——破解谜题的关键，就藏在这具尸体上面。
    “让我去看看。”
    林新一二话不说，便快步走到那运尸车前。
    他打开车门，向随车警员借来手套，然后小心地将尸体从那难以施展的狭窄车厢里搬下，使之平躺着放到地上。
    雷斯垂德警官看得一头雾水。
    而林新一也不解释，只是自顾自地干起了老本行。
    “林大师在干什么啊...”
    “街区都被我们封锁了，他怎么不去抓那个逃跑的开膛手杰克，反而来看这个死人呢？”
    一旁的年轻警员们都在好奇地窃窃私语。
    大家都看得有些迷茫。
    只有见多识广、博闻广记的雷斯垂德警官，在一番沉思后看出了真相：
    “我明白了——”
    “这应该就是东方人所说的‘超度’吧？”
    “听说东方的僧侣可以通过在尸体旁边举行魔法仪式的方法，洗涤亡者生前的罪孽，帮助亡灵到达天堂。”
    “这...原来如此。”
    原来大师是在给死人发赎罪劵啊。
    还是不要钱的。
    大师不愧为大师，还有这种送人上天堂的方法。
    比教堂神父的服务周到多了。
    警员们都为林大师的“涤罪”大法暗暗惊叹。
    更为雷斯垂德警官的博学所折服。
    但还是有那么一、两个“笨蛋”，很没眼力见地质疑起了领导：
    “可我怎么感觉，林大师这...”
    “不像是在举行魔法仪式的样子？”
    “反而有点像我们苏格兰场的法医...在检查尸体？”
    “胡说！”
    雷斯垂德神色坚定地反驳道：
    “你没看大师已经在尸体旁边念咒语了吗？”
    “这肯定是为亡灵祈祷的魔法咒语，含有沟通天堂的特殊力量！”
    说着，他指了指林新一。
    大家朝那一看，林大师果然在念念有词地默念“咒语”。
    只不过声音太小，听不清这咒语内容是啥：
    “左侧颈动脉破裂受损。”
    “两肩均有瘀伤，尤其是右侧肩膀、锁骨、上胸部...伤势与‘历史记载’的并无不同。”
    “伤口情况一目了然，对寻找开膛手杰克的下落没什么帮助。”
    “那么，线索应该不是这具尸体的伤势...”
    “而是其他痕迹？”
    林大师一边这样默念咒语，一边细致地查看着眼前的那具尸体。
    终于，他发现了什么。
    那是几根线。
    是从死者裙摆下方找到的，几根沾在她裙摆上，不属于她身上衣服的线。
    “这根线细长、柔软，对着路灯能照出光泽，指尖触摸有清凉感...”
    “这种线是...天然蚕丝？”
    “还有这几根线...蜷曲，细短，长短不一。”
    “有点像天然羊毛。”
    林大师这边念了一番“咒语”，转头就对旁边围观的警员说道：
    “借一下打火机。”
    打火机这玩意发明得比火柴还早，在1888年的伦敦也不是什么稀奇玩意。
    他很快借来了打火机，
    从那几根线里跳出一根“天然蚕丝”、一根“天然羊毛”点着。
    再问问味道：
    “有毛发烧焦的臭味。”
    “没错...这就是蚕丝和羊毛。”
    林新一眼里渐渐有了亮光。
    而一旁的警员们看得更加迷茫：
    “大师这是在干什么...”
    “为什么要在尸体旁边点火?”
    大家都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雷斯垂德警官，这位见多识广的“东方学家”。
    雷斯垂德专家一番沉思...
    “我明白了！”
    “听说东方僧侣有通过‘香火’沟通亡灵的能力。”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
    “大师这一定是在给受害者上香！”
    “他在用这种方式跟死者的亡灵对话，向她询问凶手的情报！”
    “哈？沟通亡灵？”
    警员们都给吓了一跳：
    之前不还是送人上天堂的牧师吗？
    现在怎么连亡灵法的技能都会了？
    东方僧侣这么全能的么？
    大家正是心惊肉跳。
    只见那边的林大师一脸平静地从尸体旁边站起，“阴森森”地说道：
    “走吧，大家——”
    “我要的线索，死者已经告诉我了！”
    ...................................
    空气一片寂静。
    林新一没察觉到这诡异的气氛，只是自顾自地吩咐道：
    “雷斯垂德警官。”
    “请你通知一下你的部下：”
    “在保持街区封锁的同时，派人进去搜查——”
    “只要是发现哪里有马车停着，或是正行驶在路上，就把车主、马夫和马车都带到这来配合调查！”
    “尤其是正在路上行驶，且试图驾马车离开这里的人，一定得特别注意！”
    “如果有人在接受调查时有试图逃跑的迹象，就直接动用武力，不要犹豫！”
    他给出了一个有些难以理解的命令。
    雷斯垂德却毫不质疑地点了点头：
    “好的，大师！”
    “我现在就派人去这个街区里搜查。”
    “保证把这街区里藏着的所有马车都给找到！”
    这里街道狭窄，空间有限，更没有什么地下停车场。
    藏人容易，藏那么一大辆马车却不可能。
    林新一提出的这个“把街区内所有马车都集中起来”的命令，倒是并不难完成。
    不过...
    “你是不是答应得太爽快了...”
    “雷斯垂德警官，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么？”
    对方答应得太爽快，林新一都有些不习惯了。
    如果是目暮警部这个专业捧哏，这时应该会接上他的话茬，问一问他的推理思路。
    而这位雷斯垂德警官...
    “大师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我照着做就是了。”
    他完全陷入了狂热的迷信状态。
    林新一：“.......”
    “好吧，就交给你了...”
    他默默地把那一堆推理分析全憋回了肚子：
    其实，线索就是那几根线。
    那几根从死者伊丽莎白裙摆下方找到的线。
    这些线里有天然羊毛，毛质柔软、细腻、细长，一看就是来自专门用来制作上等衣料的优质羊种。
    还有天然蚕丝，这种更加贵重的纺织材料。
    而伊丽莎白自己穿的只是劣质棉衣。
    这两种纺织纤维，都不是来自死者自己身上。
    那就只能是她从其他地方沾染到的。
    沾染到蚕丝和羊毛的部位还是裙摆最下方，一般只会和地面接触的位置。
    那么，含有这两种纺织材料，又会和死者裙摆接触的东西...
    “就是地毯！”
    林新一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自己刚刚坐过的高档马车里，车厢地板上铺的波斯地毯。
    这种名贵的地毯由棉、羊毛和天然蚕丝编制而成。
    正好符合既有羊毛、又有蚕丝的成分特征。
    当然...
    符合这种特征的除了高档地毯，也有一些昂贵的蚕丝被单。
    但开膛手杰克很有可能在案发之前，就已经假扮金主接近到了伊丽莎白身边。
    他的目的是诱拐这个可怜的女人并将其杀死。
    所以他当然不可能把伊丽莎白带到室内。
    更不会真的跟她“做起交易”，让她的裙摆下方，有机会跟被单、床单一类的纺织品碰到。
    至于...这些线会不会是伊丽莎白在自己家沾到的，或者是在其他客人那里沾到的？
    可能性也不大——
    以她和她客人的财力，恐怕都置办不起真丝的衣服、地毯和床被。
    所以林新一大胆判断：
    “伊丽莎白生前接触的那个纺织品，就是高档马车里的地毯！”
    “她曾经被假扮成有钱客人的凶手诱拐，骗上了他的马车。”
    开膛手杰克很有可能是驾着马车出来作案的。
    这正好可以回答另一个问题：
    那就是凶手在作案之后，该怎么回到自己的巢穴？
    要知道他每次杀人都不是空手离去，都要划开死者的肚子，带走一大堆器官。
    这些血淋淋的内脏可不好拿。
    而伦敦街头的交通要道又都有巡警24小时值守。
    开膛手杰克要是拿着这么一个“可疑的大袋子”半夜在路上走，就不怕撞上巡逻的巡警么？
    解释可以有两个：
    一，开膛手杰克的巢穴就在这附近，走不了多远就能带货回家。
    二，开膛手杰克熟悉地形，还能飞檐走壁，有自信绕过街上的巡警。
    三，开膛手杰克有交通工具，可以把“战利品”藏在车里。
    如果是正常的推理，林新一根本排除不了前两种可能。
    但是...
    “但是这是游戏啊。”
    “要是前两种情况。”
    “玩家还怎么在这短短几小时内找到凶手？”
    这街区里不知道有多少屋子，多少房间。
    要是真一家家上门调查，把住户一个个叫出来询问情况，就算查到下周都查不完。
    游戏不可能设计成这样，让人根本无法通关。
    林新一在心里翻来覆去地思索了半天：
    根据现有线索能推理出的。
    又能让玩家有希望通关的。
    就只剩下这种可能了：
    “开膛手杰克是驾着马车出来作案的。”
    “只要找到驾驶马车的人，就能找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