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一曲,半生离殇

第4章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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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恨,哪有那么容易忘却。每当午夜梦回,她总会看到火光冲天而起,染红了天际,看到苏府门前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知否?多少次夜半惊醒,双目猩红,泪湿枕畔。纵然苏府在年幼时曾带给她伤痛,但那毕竟是她成长的地方,亦曾有着美好的回忆,所以,她哪能不恨!
在过去的每一刻,她都想着手刃仇人,只是,这仇要报,却不能建立在为祸苍生的基础上。不论她如今身在何方,是何身份,护卫江山,保护百姓的信念都不曾动摇过。这些东西,早已经深入骨髓,不死不灭。帝王犯错,江山何辜?
所以,在没有与百里绝相认之前,她会处心积虑设计秦墨羽,好让他不战而降。固然存有保护他的心思,更多的却是不想累及江山。因为,她比谁都清楚,改朝换代从来害苦的都是黎民百姓……
既然注定要覆了楚家江山,何不以最小的代价?更何况百里绝的魄力品性都为上佳!于是,她选择帮助百里绝,哪怕在那个时候她并不知道他是她的儿子。
“子安,娘亲你还不了解吗?”苏扬定定地看着百里绝。
“都说时光可以将人变得面目全非,以前我是不信的,今天我终于信了。娘亲,是你教会了我。”百里绝看了苏扬一眼,嘴角勾起了一丝嘲讽的微笑。“今日的娘亲我早已不认识了,其实,我早该在知道您是莫夫人的时候就明白的。”他冷笑,“至于皇上,我若猜的不错的话,应当是娘亲心上人的儿子吧!”
当他为了血海深仇步步为营的时候,他最最亲爱的娘亲居然在为别的男人生儿育女!当他马上就要大仇得报的时候,她的娘亲却为了私情阻拦他!可笑他居然还以为他的娘亲还是原来那个义薄云天的元帅,那个以命相护的慈母。
苏扬一听,立马就知道自家儿子误会了。只是子安心中所想的那些的的确确都是她做过的,哪怕她有苦衷……
“我……”苏扬一时语塞,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不论原因是什么,都改变不了她嫁与他人为妻的事实,都掩盖不了她要护住秦墨羽的心思。是的,她已经对不起阿染了,不能再伤了她的孩子。哪怕她当初设计秦墨羽,也是因为她早已为他准备好了退路。
听了两人的对话,又联想到莫星讲的故事,有某种东西忽然在秦墨羽的脑海炸开了,他想,他或许知道莫夫人性情大变的原因了。“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莫夫人应当是遗失过一段时间的记忆吧!”
苏扬知道秦墨羽是在帮自己,此时的她也不管他是如何得知的,忙回道:“皇上所猜不错,直到那次落水我才找回了自己遗失的记忆,不然我……”也不会另嫁他人,更不会心安理得地享受天伦之乐!
“你不必再说了。”百里绝打断了她的话,“都这个时候了,娘亲何必与他人联合起来骗我,人要敢做敢当,这是娘亲你教我的,莫非你都忘了吗?”
“子安,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信了。”苏扬苦笑,她如何看不出,报仇已经成了百里绝的执念,蒙蔽了他的双眼,“娘亲的确对不起你,但无论如何,我都不会任由你夺取江山的。若是你还肯认我这个娘亲,就放手吧!”
“娘亲,我现在是越发地看不懂你了,在我们未相认之前,你许诺帮我夺取江山……”说到这里,百里绝别有深意地看了秦墨羽一眼,又接着道:“相认后却立马翻脸,这又是为何?莫非娘亲你就厌弃我到这个地步了吗?肯为陌生人夺取江山,却不肯帮自己的亲儿子。”他的眼底一片冰冷。
“因为你只将江山当做儿戏!”为什么呢?其实这个问题她也问过自己。当日她选择帮助百里绝完全是因为他的爱民之心,这样的人固然有些野心却也可以成为明君。而她与他相认后却发现他无意于天下,只为享受王朝覆灭的快感。如此她怎么还能将天下放心地交给他呢!而秦墨羽虽然是仇人之子却也是她心上人的唯一骨血,更何况他还有着成为明君的资质,这样的情况下,选谁不选谁还用再说吗?
“娘亲无需再找些冠冕堂皇的借口,您的转变无非是因为皇上是你心上人的孩子,而我则是你一生的噩梦罢了。”百里绝将噩梦这两个字咬得极重。
噩梦?起初的苏扬也是这么想的。可当那个小小的人儿挥舞着小手,欢快地叫着“娘亲”的时候,她的心再无法硬下来。也是在那一刻她才明白,哪怕那个孩子是她不堪回首的过去,哪怕那个孩子的父亲夺了她的挚爱,都无法改变她是他母亲的事实。他,毕竟是她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孩子。
于是,她给他起名为子安,一方面是希望他如君子般端方如玉,另一方面便是希望他一生平平安安,不要像她的母亲一样命运多舛。以后的日子里,她都尽力呵护他,尽管身份注定她无法做一个普通的母亲,但母爱却一般无二,甚至更深几分。可她放在心尖尖的儿子如今竟如此误解她,便是她比一般女人坚毅,心里头也不好受。
此时此刻,她心里有无数句话想对自己的儿子说,可她的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是的,一直以来以男人身份活着的她在很多方面更像一个严父,不善于对孩子表达自己的情感。对星儿是这样,对子安亦是如此。
“如果莫夫人是这样想的,当初坠入悬崖的就不会是她了!”秦墨羽看不过去,开口为苏扬辩驳。
听到坠崖,百里绝的身子一僵,娘亲坠崖的事情一直是他这么多年来挥之不去的梦魇,不管现在的娘亲如何,当初的娘亲的确是用命在护他!难道娘亲是因为那次坠崖失去了记忆,从而另嫁他人?想到这里,他的脸色微微缓和了些,看向苏扬的目光里充满了复杂。他到底该不该相信娘亲,又应不应该放手?他陷入了两难。
在他的心里有两个声音在争斗。一个声音说:“娘亲舍命救你,你怎么能忤逆娘亲!”另一个说:“不管娘亲待你如何,血海深仇都无法改变,你难道要因为娘亲的私利而置苏家满门的性命于不顾吗?”两个声音互相争吵,谁也不让谁。沉默了一会,他开口说道:“娘亲,我再信你一次,只是,在覆灭轩辕王朝的问题上我无论如何都不会让步的!灭门之仇若是不报,我枉为苏家子。”寒光在他的眼里一闪而过。
“子安,你且听我一言。”方才楚逸一直没有出声是因为他愧疚,或者说是他没有立场。此时他心知他若再不出言百里绝就要酿成大错了,不管百里绝听不听,他今日也非阻拦不可。
“我知道即使我说灭门之案不是我做的你也是不会信的,我不是一个好皇帝,更不是一个好父亲,但不论当年的事情是不是我做下的,犯错的都仅我一人而已,与夜儿无关,也与天下百姓无关,你若想报仇就冲着我来吧!我绝无半分怨言。只愿你能放过你弟弟,也放过无辜的黎民百姓,就算我求你了!”
说完,他撩袍跪下,重重地磕了几个头。恐怕天下人都不会相信,那个甫一登基就灭了卡航帝国,那个雷厉风行,不可一世的帝王竟然会跪在自己的儿子面前。于帝王而言,尊严远超过生命。而今天,他抛却了尊严,只为自己的儿子与百姓。
说不动容那是假的,不过,百里绝很快便压下了心里的动摇,重新恢复冷漠的表情。“你的命我自然是要取的,不过我不会让你死得那么容易。和我说无辜吗?当苏家被灭满门的时候你可曾想过他们是无辜的?”帝王一怒,伏尸千里,又何曾考虑过他人之无辜?他这样也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治彼身罢了。其实,以他的聪慧怎么会不知道秦墨羽没有过错,又如何会看不出他这样改朝换代会让无辜百姓枉送性命,只是执念太深会入魔,他已浑然顾不得这些。
“我且不说你这样做是对是错,我只问你一句,你就如此确定下令灭门的是你的父亲吗?”沉默许久,长歌开口了。
“我自然不会无的放矢,当年的追杀中,黑衣人的领头人被娘亲挑了蒙面巾,那人我见过,他正是楚逸的侍卫头领。”百里绝的眸光越发地幽寒。
“单凭容貌恐怕难以断定吧!”秦墨羽补充道。
“不仅仅是容貌,我想,即便是有人假扮,恐怕也做不到连出招的小动作都一模一样吧!”当年他曾经见过侍卫头领与娘亲的一场比试,以他超凡的记忆力自然是不会记错的,也因此,他如此肯定是楚逸下的杀手。
“有时候,眼见未必为实。”一道红光闪现,待光芒散去,一个红衣似火的女子出现在了百里绝面前,女子明明身着红衣,却给人清冷的感觉,矛盾至极,却又好似本该如此。她正是养伤多时的青姝。
百里绝在南阳之变中见过青姝,早知道了她不是凡人,因此当下并不惊讶,而是拱手道:“请姑娘指教!”
“好,那我就让你看看当年的事情……”青姝右手一挥,一面镜子浮现在几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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