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倾九重

却不防。
半空之中，猛地出现一个黑影。
一脚踢在她的背后。
“噗通！”
红梅闷哼一声，一头栽进了太液池里！
巨大的水声，再次引来旁人注意。
楚梦然大惊，“红梅！”
刚想要往太液池边来时，昏暗的宫灯下，一人修身如兰，含笑温然地走了过来。
朝四下一打量，随即笑道，“原来是几位在此赏夜？”
笑意润雅，气度如云。
正是苏离。
太液池边，半空中的费鸣落下，从水里，将快要被淹到脖子的绿柳捞了起来。
拖到岸边，又看了眼站在水里的迟静姝，没动弹。
萧悠的脸色变了变，看了眼楚梦然。
楚梦然神情发僵，当即笑道，“见过苏将军。苏将军来的正好。迟家九小姐和她的丫鬟落水了，郡主正想办法救人呢！您快帮帮忙吧！”
萧悠的眼里闪过一丝激赏。
昏暗之下，看不清苏离的神色，只不过他却当即朝前走了几步，惊道，“九小姐落水了？费鸣，快把人救起来！”
站在一旁的费鸣哼了一声，露出怀里的绿柳。
偏小丫头浑身都瑟瑟发抖了，还要朝迟静姝扑去，“小姐，您没事吧？”
费鸣撇嘴，心下嘀咕——瞧她那样子，哪里像有事了？
那两个侍女不及红梅力气大，只来得及将迟静姝拖到岸边，水没小腿，并不及绿柳那边浑身湿透。
见她朝自己扑来。
迟静姝连忙走出水外，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来，披在她身上，“我无事，吓着你了。你可要紧？”
那可是红梅，迟静姝以为她会对自己动手。
绿柳连连摇头，又回头怒瞪萧悠几人，张口就要骂人。
却被迟静姝轻轻拽了下。
她疑惑地看了眼迟静姝。
苏离已经对萧悠等人笑道，“郡主当真是古道热肠。苏某佩服。”
萧悠笑了笑，瞥了眼安然无恙的迟静姝，心下有些遗憾。
不过好歹也算出了口气，便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绿柳一下呆住——因为苏离的出现，她才有了底气，想趁机教训这几个无法无天的人。
谁知，他竟然……
她张了张嘴，朝迟静姝看去。
却看到，自家小姐的眼中，一片淡离的笑意，似是……早猜到了一般。
忽而不知为何，心头酸楚，恨不能将这些人，全都推进这冰凉的水池子里才好！
旁边的楚梦然心里记挂红梅，跟着笑了笑，“苏将军，我的丫鬟，方才被您的侍卫……”
苏离眼眉一闪，朝费鸣看去。
费鸣闷声道，“属下瞧着那婢子似是不怀好意，便一脚踢进湖里去了。”
“……”
楚梦然的脸一下沉了下来。
苏离故作恼怒地斥道，“怎地如此胡来？”
又对楚梦然拱手笑道，“这是个粗人，伤着小姐的婢女了。如今这人也不知落去哪里了，小姐还是赶紧去寻会水的宫人来救人得好。”
压根不提帮忙救人的事。
楚梦然心里咯噔一下，看向苏离那月色宫灯下，笑得温柔淡然的脸。
隐约意识到了什么。
可还是不死心地朝萧悠福身，“郡主，求您派个人，去寻会水的宫人，来救一救小女的丫鬟。此女与小女一同长大，情同手足……”
萧悠此时也似乎发现了对面有人听到动静，派宫人过来询问。
许多盏宫灯正在朝这边靠近，急于离开，听她如此请求，哪里会答应。
当即不耐烦地打断她，“一个奴才而已，不会救人非要逞能，是她自己的过错！死了也就死了，你再去寻一个便是。”
又转过身，对苏离笑道，“既然人都无事，那我就不留了。还要去给太后娘娘请安，将军自便。”
说完，头也不回地扶着侍女的手便走了。
楚梦然恨得几乎双目憎血！
突然，身后猛地传来‘哗啦’一声水响！
楚梦然当即回头，就见灯影波澜的水面之下，红梅一下冒了出来，偏凑巧地抓住垂在水面上的长柳枝，便借力爬了出来。
趴在岸边，不住地咳嗽！
“红梅！”
楚梦然大喜，连忙跑过去。
苏离回头看了眼，提着宫灯的宫人，越来越近。
便朝迟静姝走去，微微一笑，“九小姐，此处不宜多留，不如先离开？”
迟静姝看了他一眼，又转脸对费鸣道，“劳烦这位小将军，带我的婢女去换身干净的衣裳。”
一听便是故意支开二人。
费鸣皱眉，还没开口拒绝，旁边的苏离笑道，“去吧。莫要怠慢了姑娘。”
绿柳却扯着迟静姝的袖子，“小姐，我陪您。”她现在对哪个人都没法信任呀！这皇宫，太可怕了！
迟静姝却朝她微微一笑，“我有话跟苏将军说，你先去，别冻着了。待会再来寻我。”
绿柳撅嘴，可也没法，只怕自己真的冻着了，又会过了病气给迟静姝。
只好点点头，道，“小姐您不要耽搁太久哦。您身子也不好，裙子也湿了，不能冻着的。”
迟静姝含笑，拍了拍她。
费鸣在旁边看着迟静姝对绿柳的神态动作，又皱了皱眉，眼神有点复杂。
很快，两人离开。
苏离扫了眼前方已然十分靠近的宫灯，笑道，“九小姐，这边走。”
迟静姝回头看了蹲在岸边的楚梦然和红梅二人一眼，眸色幽暗，随即转脸，跟着苏离离开。
宫灯靠近。
有内侍高声询问：“何人在此？惊扰了皇后娘娘！”
楚梦然大惊，忙转过身，跪了下来，“小女，小女方才见迟家九小姐落水，出手相救，这才惊扰了娘娘……”
一边说着，还举起了红梅方才暗中递给她的面纱——迟静姝遗落的那块。
……
离开太液池，苏离便将迟静姝带进了一片早已落花的梅林中。
因着无花无景，此处并未设下小宴席面，宫灯也无几。
只有头顶的月光，清寒如水地洒下。
叫这园子反而显出几分荒凉与寂寥来。
迟静姝小腿一下尽是湿的，披风又给了绿柳，走在这夜风之中，久了到底有些寒凉。
却不曾开口，只是神情淡淡地站在苏离身后。
苏离抬头看了眼那半空之中的清月，笑了下，回头，看迟静姝，“九小姐方才，当真十分凶险。”
迟静姝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语气有些寡淡地说道，“苏将军要说，为何我要故意激怒郡主？”
苏离一笑，不置可否。
却听迟静姝道，“我只想看看，苏将军能隐在后头看戏看多久。”
苏离笑容一顿，随即似是无奈地看向迟静姝，“你是何时发现我的？”
不错，迟静姝是早发现了那灯影下苏离的身影，才会故意激怒萧悠。
所为的目的，一是不想让苏离躲在背后做这暗中的好人。
二来，她知苏离必不会让她死，便以此来逼迫他出面，让萧悠注意到苏离。
不管大长公主府如今到底是何情形，可手中的权势还在那里。
苏离因为她，对上萧悠，会是什么情形？
有所顾忌？还是替她……出气？
而显然，那结局，其实早已不用她去故意试探了。
迟静姝心里有些讥弄，没有回答苏离的话。
却只问道，“苏将军，当日我答应给你斟的酒，你意欲是将那杯酒，敬给谁的？”
苏离看着迟静姝，随后浅笑自然，“不能是给我的么？”
迟静姝却像是嘲弄地扯了扯嘴角，看他，“苏将军，在您眼中，我便是这般好愚弄的么？”
苏离的笑，渐渐淡了下去。
他看着迟静姝的眼，那里，没有一丁点的情绪。
月光落在里头，却只有冰冷的寒露折射出来。
他心下微沉，随即笑道，“苏某竟不明白九小姐在说什么。”
迟静姝看着他，缓缓地浮起一个凉薄至极的笑来。
随即转开了目光，淡淡道，“苏将军不明白，便不明白吧。”
苏离眉头微蹙，转而又道，“九小姐，苏某其实今日，本准备阻拦三皇子……不，明王殿下的请婚的。”
不料，话音刚落，迟静姝却道，“我知晓。”
苏离一愣，“你知晓？你……”
随即猛地反应过来！
“原来你早已笃定，今日明王请婚不会成功？！”
被激怒的徐之行，嫉妒满心的楚梦然，甚至还有他的……别有用意。
全都被她算计在内了！
苏离暗暗心惊，看向面前这个刚刚抵到他下巴的小女孩。
才十二岁啊！
竟然能毫无声响地将这么多人，网罗进她的布局里！
这是何等的心机谋算？
她又是如何将这张大网铺展开的？
若不是今日萧厉珏的突然出现，打断了萧云和的请婚之言。
他还未能注意到，这其中的不对！
他看向迟静姝，忽而问道，“你从何时开始布局的？”
迟静姝伸手，摸了摸身旁梅树那粗粝的枝干，声音毫无起伏地说道，“苏将军以为从何时？”
苏离皱眉，“从发现萧云和与楚梦然私情的时候？”
可短短的时间内，她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就能布下如此精妙之局？甚至能将所有人都欺瞒过去！
迟静姝没说话，放下手，摸了摸指尖——这梅花树的触感，一如前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