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月祭(六)
已近耳顺之年的老者倚在沙发上,宽袍袖括下的双手遍布着褶皱,须发皆白,却不见龙钟老态,横亘于两人之间的红木茶几上,两盏清茶正袅袅生着雾气。
“井之头先生,青花瓷杯的事情,还请麻烦你了。”
切仙左卫门的声音苍老而低沉,面色亦带有和蔼之色,但长久以来身居高位而养成的威严感,却如碑碣上遒劲的刻痕,仍旧难以磨灭。
井之头五郎抿了一口茶,感受着在唇齿间发散的茶香,而后喉结动了动,问道:“就跟上次的一样吗?”
“嗯。”切仙左卫门缓缓点头,说道,“我很喜欢它们,所以想再买一些送给朋友。”
“中国那边的货源不太稳定。”井之头五郎先打了一剂预防针,以防惹怒了这位在美食界赫赫有名的魔王,“所以我也不太确定拿到货会是什么时候……”
“没关系,没有那么急切,十二月中旬之前就行。”
“这样啊……”
两人洽谈完价格相关的事宜之后,再寒暄了几句,切仙左卫门起身送别,如远山般黛色的羽织衣角轻摆。站在门口,他好像突然想起一样地说道:“对了,井之头先生对美食感兴趣吗?”
井之头五郎沉思片刻后,答道:“算是喜欢吧。”
并未到所谓美食家那样为难得一见的美食而豪掷千金的地步,也未尝拥有美食爱好者那种为了不知名的偏僻小店专程前往的兴趣,他只是跟普通人一样,对美味的食物有着天然的向往,所以不敢妄言喜好。
“学园里在举办远月祭,井之头先生如果不太忙的话,不妨过去逛逛。”
“远月祭啊?嗯,知道了……”
井之头五郎,是一位经营进出口杂货的商人,总是为客人提供着诸如意大利茶具、威尼斯玻璃杯在内的美工艺品,因此在小范围内拥有一定的名气。不过话虽如此,他并没有自己的店面,也没有自己的公司,只是独自做着这样的生意罢了。
“那位老先生,气色还是这么好啊……”井之头五郎踩着悠闲的步子走在街上,心里却还在想着刚刚那位客人的事情,“这一身的肌肉,平常应该很注意锻炼吧?”
这般年纪的老人,还有着健身这种爱好的,可真是少之又少。
“对了,说到远月祭……”他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肚子,“一提到这个,还真是有些饿了啊……”
上次去远月祭是什么时候呢?已经快记不清了,只记得当时好像是和高中时期的好友一块儿来的。两人好不容易说服了父母,带着整整一周的零花钱在祭典上大吃特吃,咖喱、拉面、成吉思汗烤肉、鳕鱼排……到最后抱着撑得满满的胃几乎都没办法回家了。
“优介好像前几年结婚了吧?现在定居在法国,也不知道现在过得怎么样……”
虽说是高中时期的好友,但已经有很长时间不曾见面了,连他的近况都是从旁人口中得知的。
这一天与他们当初来时的晴空普照有些不同,带着些阴冷,叶片与枝桠间也不见日光。井之头五郎夹着公文包,肩膀微微耸起,脚下却一步又一步漫无目的地踱着,湿润的草地上一踩便留下些许痕迹,草尖似有水光跃动着。
“嗯?人比想象中要少一些啊……对啦,毕竟是周一了。”井之头五郎抵达不远处的远月学园时,却发现并不是如想象中那样的人山人海。周末狂欢之后的远月祭,即使仍有着为数众多的游客,但比起前两日的摩肩接踵还是疏寥了不少。
脚底踩着方砖形的石块,呈现在眼前的一块块招牌令人眼花缭乱,小孩的哭闹声与情侣的欢笑声沾着寒冷的空气钻入他的耳朵,但很快又淹没在了路旁店铺的嘈杂与喧哗之中。
“都十一月了,有些冷啊……”井之头五郎紧了紧外套的衣领,来来往往的行人仿佛是苍白的倒影,路旁的行道树秃得几乎只剩下光杆,他步履匆匆,下巴紧绷着,鼻尖则被冻得通红,“想吃一点……暖和的东西。”
最好是带点汤汁的那种,能把食物浸在热乎乎的汤汁里慢慢品尝,最后再把碗里的汤汁一起吃个干净。
“该去哪家呢?”弯弯绕绕地沿着小路前行,穿越拥挤的人流左钻右钻,井之头五郎望了一眼那些排了十余米的店铺,微微皱了皱眉,“选择很多啊……”
像这样在远月祭的街道上走着,沿途五花八门做着宣传的店铺就像一位位浓妆艳抹、妍丽撩人的美女,如果这么比喻的话,飘散出来的食物香气也就相当于好闻的昂贵香水的味道了啊……不管选择哪一位都可以,感觉像是在相亲节目上被全员留灯的幸运呢……
估计是觉得这样的想法有些奇怪,井之头五郎忍不住笑了出来。
鳗鱼饭、手握寿司、鸡肉咖喱、大阪烧……不论选择哪一家,都会为失去的更多可能性而感到遗憾,井之头五郎暗自里想着,“反正暂时也没有工作,干脆点餐的时候少点一点,下午的时候多在这里转一会吧。”
这样的做法放在情场里就是处处拈花惹草,简直是毫无疑问的渣男宣言,但放在这里,好像就没那么不妥了。
“到底选哪家作为开始……”井之头五郎继续在远月的校园内穿行着,既然下了这样的决定,挑选的难度也就下降了许多,“就遵循自己的直觉吧。”
“没想到奶油和茶泡饭这么搭啊……”
“我那份芝士茶泡饭也相当不错啊,嗯,完完全全融合了芝士与酱油的风味,浇上热茶之后融化出的奶香味简直不能更赞了!”
在前面的店铺有一对年轻的情侣刚好从门外走出,听着他们之间的议论,简直把肚子里的馋虫都给勾引起来了。
“要不要吃茶泡饭呢……”井之头五郎犹豫着,就在他的脚步即将踏入那家店的时候,旁边的店里也有人推门走了出来。
“啊……好饱啊!撑得都快走不动了,还是第一次吃关东煮吃成这样呢……”
“我跟你说了这家关东煮不错,你还不信!这可是回廊区唯一的一家十杰摊位啊!”
“那个女生是这届的十杰之一吗?怪不得呢……”
“关东煮……”井之头五郎又止住了脚步,偏头望向了另一侧。虽说一看见门外的招牌,脑海中就立刻浮现起了清香可口的茶泡饭的模样,但是如今这空空如也的肠胃与趋近冰冷的身躯,果然还是要靠关东煮来拯救啊。
“那么,就决定是关东煮好了。”
临近校门的回廊区的店铺较为简陋,大多是临时搭建的小房子,但他面前这间店铺却像是请人专门设计过一样,有着他很喜欢的木艺气息。
门上绘着一只玳瑁色山猫纹的布偶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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