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歼敌之策上,某与郡丞不谋而合。”段文操抚须说道,“鲁郡贼势猖獗,四方皆受强贼掳掠,若四面围剿,则因兵力不足,尾难顾,随时会陷入腹背受敌之窘境,故某设计,以结盟之策将诸贼集结一处,以形成决战之态势。”
段文操随即把自己请出任城大侠徐师仁,授权其实施结盟之策以集结诸贼之事,详细告之。
“今郡丞挥军南下,诸贼望风而逃,正好有助于徐师仁实施此策。”段文操最后说道,“据某得到的消息,济北贼韩进洛、甄宝车已赴汶阳,与蒙山贼会盟。东平贼帅仁泰和霍小汉正在奔赴汶阳途中。济阴贼孟海公尚无消息,不过其独木难支,一旦看到形势对诸贼有利,必匆忙赶去会盟。只是……”
段文操面露犹疑之色,欲言又止。
张须陀却是心知肚明,微微一笑,说道,“使君好计策。只是某挥军而来,气势汹汹,反而破坏了使君之计。使君为了把鲁西北诸贼集结一处,须示敌以弱,而齐军驰援而来,变成了示敌以强。诸贼即便结盟了,亦不敢主动攻击,而若某等主动攻击,则诸贼必然奔逃蒙山,如此便难以剿杀诸贼了。”
段文操连连颔,“水师渡海在即,谯公对齐鲁局势异常关注,某等若不能在最短时间内剿杀诸贼,必会影响到水师远征,影响到东征大业,罪莫大焉。”
何止是罪莫大焉,等着掉脑袋吧。
张须陀意定神闲,胸有成竹,“使君既然在贼人内部设有内奸,当能获悉诸贼机密,若把握好时机,必能剿杀叛贼。”
段文操不动声色,试探道,“时间短促,不知郡丞可有剿贼之计?”
张须陀看了他一眼,沉吟片刻,说道,“鲁郡战局,关键在示敌以弱,诱使诸贼动攻击,而齐郡战局亦是如此,关键也是示敌以弱。某率军入鲁后,齐郡的戍守力量已经空虚,奔逃四方的齐州诸贼必然会抓住这个机会重新杀回济水两岸。齐郡告急,某便要回援。某一走,使君失去援军,只能据城坚守,如此便能示敌以弱,诱敌攻击。”
段文操闻言,恍然大悟,怪不得张须陀接到自己的求援书信后,倾尽全力南下支援,原来这是他的歼敌之策,是给齐郡和鲁郡两地的叛贼设下了两个陷阱。张须陀进入鲁郡,鲁西北诸贼都往蒙山方向逃窜,会师一处,而鲁东北诸贼则重新杀回齐郡,这便使得张须陀陷入进退维谷、尾难顾之窘境,齐军不得不来回奔波,被两地叛贼牵着鼻子跑,疲于奔命。这一局势看上去是张须陀被动了,实际上杀机就隐藏在被动之中。张须陀只要准确把握好时机,便能如幽灵一般先后出现在两个战场上,给措手不及的贼军以致命一击。
“只待贼人攻击,与某僵持之时,郡丞突然杀出,与某里应外合、内外夹攻,置敌于死地。”段文操笑道,“然后郡丞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由泰山方向杀回齐郡,出敌不意、攻敌不备,杀他个落花流水。”
“使君好计策,某愿唯使君马是瞻。”张须陀表现得很恭谨,很低调,对段文操更是表现出了足够的尊重,充分表露了其极力拉拢齐鲁贵族,愿意与齐鲁人密切合作的意图。
剿杀齐鲁诸贼,仅靠张须陀这个关陇人肯定不行,必须赢得齐鲁贵族集团的支持。这个计策是好计,但实施起来的难度很大,假若齐鲁贵族官僚暗中勾结贼人,向叛贼通风报信,这个计策必然以失败而告终,甚至会被贼人所利用,给官军以重击,那麻烦就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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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文操满意而回,与牛进达具体商议后,遂拿出一个攻击之策。
由张须陀率齐军直杀汶阳,然后沿汶水东进,向巨平、梁父一线展开攻击,大张旗鼓地猛攻叛军。
由牛进达率鲁军主力直杀泗水,攻击蒙山,断绝叛军逃亡回山之路,做出与齐军南北夹击,将叛军包围于泗水北岸之态势。
先示敌以强,逼迫鲁西北诸贼合兵一处,携手共抗。诸贼结盟,实力强大了,那么只待张须陀撤走,诸贼气焰嚣张,必然向鲁军展开凌厉反攻,如此便给了官军围歼诸贼的战机。
张须陀同意了段文操的攻击之策,率军直杀汶阳。
牛进达则率鲁军主力赶赴曲阜,会合戍守曲阜的两团鹰扬卫,猛攻防山要隘,直杀泗水。
任城和邹山两个方向的鲁军,则分别阻御来自济阴孟海公和蒙山韩曜两支叛军的攻击。
段文操再一次向崔德本求援,但他蓄意隐瞒了张须陀已经抵达鲁郡的消息,并极力夸大鲁郡当前形势之恶劣,恳请崔德本火支援。他需要的不仅仅是彭城的援军,还有崔德本和崔氏对齐鲁人的支持,还有山东豪门世家对齐鲁剿贼的态度,而最后一点尤其重要,假若以崔氏为的山东豪门无意积极剿贼,那么齐鲁人就不能做出有损山东人利益的事情,他段文操更不能与关陇人张须陀携手剿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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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气势汹汹的张须陀和实力强横的齐军,李风云下令撤退,汶水两岸主力团旅全线后撤,向汶阳和巨平一线集结。
徐师仁会同帅仁泰和霍小汉抵达汶阳。
李风云早已准备好会盟事宜。在任城大侠徐师仁的倡议下,李风云、韩进洛、甄宝车、帅仁泰和霍小汉五位豪帅坐到了一起,共商结盟大计。
实力决定一切。李风云在实力上拥有绝对优势,不论是军队数量还是战斗力,苍头军都越了其他四支军队,这使得他完全掌控了这次会盟的话语权。因为形势极度恶劣,韩进洛等四位豪帅不得不放低姿态,遏制**。此刻生存至上,若想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顺利进入蒙山,唯有向李风云低头。
李风云比他们想像的年轻,也他们想像的成熟稳重,尤其在会盟中所表现出来的才智、胸襟和气魄,都远远出了他们之前的预料,所以诸位豪帅的心气在不知不觉中便落了下风,虽不至于自惭形秽,亦谈不上心悦诚服,但忌惮和畏惧却有增无减,而这种瞻前顾后、患得患失的心理又进一步打击了他们的自信心,使得他们在会盟中束手束脚,完全被李风云所左右。
事实上李风云所拿出来的会盟方案,最大程度地尽到了盟主之责。各路义军依旧保持自己的独立性,各路豪帅依旧拥有自己的军队,只是在军事行动上,必须遵从经过议定后一致同意的策略,而在战利品的分配上,则是见者有份,完全平均。如此一来,吃亏的便是实力最强者,这显而易见。
李风云愿意做“吃亏者”,这赢得了诸位豪帅的好感和一定程度的信任。在这个关键时刻,为顾全大局而舍弃私利者,并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到,而能做到者,其胸襟都非同常人,然诺仗义,当然值得信任。
李风云不仅在未来利益分配上愿意“吃亏”,在当前危局下还愿意无偿给各路义军提供一部分武器辎重。为了照拂小弟们,他愿意自掏腰包,这又是“吃亏”。虽然这掏出来的部分,都是此次下山攻击所得的战利品,但他既然愿意掏出来,那足见其诚意,亦是对兄弟们的厚爱。
然而,吃亏之后往往就是占便宜,而先前占便宜的人,这时候就要“吃亏”了。
各路义军都是携家带口而来,看上去浩浩荡荡的成千上万,但实际上能打仗的青壮十分有限。韩进洛和甄宝车的主力军队都只有一千多人。帅仁泰和霍小汉的手下大部分是来自巨野泽的渔民,而这些渔民当初为逃徭役,很多都逃到了湖上逃过了一劫,所以青壮相对要多一些,但人数也没有过两千。四支义军都号称自己有数万人马,这种打肿脸充胖子的事,举旗之后的豪帅们都愿意做,毕竟要壮大声势嘛,但一旦真刀真枪的打仗了,也就原形毕露,一个个跑得比兔子还快。
现在结盟了,要与官军真刀真枪的打仗了,大家都要把主力军队拉出来,至于那些跟随军队四处征战的亲眷族人和被裹挟而来的农夫平民们,因为都是老弱妇孺,就必须要安置了,如果继续跟在军队后面,不仅拖后腿,人身安全也没有保障。
如何安置?当然安置于蒙山,躲在崇山峻岭里,那是最安全的。他们安全了,军中将士也就可以安心打仗了。只是,几万老弱妇孺上了蒙山,吃什么喝什么?
李风云还要继续“吃亏”。做了盟主,做了老大,理所当然要照顾好小弟们的亲眷族人,所以几万老弱妇孺的生存问题,李风云要全包了。
李风云却一点也不觉得吃亏,拍着胸脯保证,我是老大,照顾你们和你们的家人,乃是天经地义的事。只要他们上了蒙山,吃喝拉撒睡我就全包了,出了问题,唯我是问。
奇怪的是,老大拍着胸脯保证了,小弟们却大眼瞪小眼,一个都不敢接腔。
李风云的“前戏”准备得很充分,演得很逼真,甚至赢得了几位豪帅们的初期信任,但随着这出戏的“**”来临,李风云的真面目也就暴露了。从正常角度来看,把几万老弱妇孺送上蒙山,合情合理,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待此事,几万人上蒙山实际上就是做人质。李风云手上有了人质,还怕控制不了各路义军?还怕几位豪帅和他们的忠诚部下们与自己对着干?更严重的是,各路义军的普通将士们,上了蒙山的老弱妇孺们,他们想不到这些龌龊的东西,他们只会感谢蒙山义军,感谢李风云,于是人心就被李风云抢走了,久而久之,他们心里只有李风云,而没有其他豪帅。豪帅们失去了自己手下的忠诚和拥戴,还有什么实力?还能与李风云抗衡,与李风云平起平坐吗?
这个陷阱好大啊,但豪帅们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李风云没有请他们来会盟,会盟后李风云也没有恃强凌弱欺负他们,相反,李风云对他们很热情,很豪爽,处处都愿意吃亏,甚至拍着胸脯保证他们亲眷族人的安全和生活,表现得就像一个乐善好施的活菩萨,从头至尾、自始至终没有表露出一丝一毫要吞并他们的迹象,但最终,李风云不留痕迹地就吃掉了他们。
此人心机太可怕,手段太高明,根本玩不过他。
四位豪帅急思对策,徐师仁也是暗自惊骇,他万万没想到李风云竟有此“神来之笔”,谈笑间便吃掉了四支义军。此子到底是什么来头?
李风云对四位豪帅的迟疑不以为然,大度地一挥手,“决定权在你们。不上山也罢,上山也罢,都由你们自己选择,而某之前所做的承诺,绝对兑现。”
还有这样的好事?四位豪帅和徐师仁面面相觑,难以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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