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玄挺不假思索,一口否决,“黎阳不能交给白发。”
李子雄冷笑,质疑道,“你要黎阳于甚?用它来阻御河北人的攻击?如果崔弘升倾尽全力攻击,你要多少兵力才能守住黎阳?假若白发的联盟大军乘势攻打黎阳仓,与崔弘升的河北大军形成南北夹击之势,你估计自己能在黎阳和黎阳仓坚守几天?如果我们打到东都城下用了十天,再用十天攻陷东都,那么你最起码要在黎阳坚守十天以上,请问你有这样的把握吗?”
“崔弘升和他的河北大军目前还在河间郡剿贼,距离黎阳尚有上千里路程。”杨玄挺当即反驳,“当崔弘升接到我们黎阳举兵的消息后,就算他长翅膀飞,也无法在十天内赶到黎阳城下。”
“谁说崔弘升和他的河北大军正在河间剿贼?”李子雄厉声质问道,“你亲眼目睹了?还是你所信任的人亲眼目睹了?”
杨玄挺哑然,面红耳赤,有心反驳却找不到理由。
本来杨玄感等人对李子雄的提议就没有兴趣,看到杨玄挺“挺身而出”,遂在一旁冷眼旁观,哪料三言两语之后杨玄挺就“碰壁”了,赵怀义急忙给予“支援”,“白发命令自己的手下混乱河南,陈兵大河以威胁黎阳,其主要意图是想从我们这里得到粮食,以缓解他们的粮食危机。现在我们已经给了他们粮食,白发的目的已经达到,双方合作已全面展开,这种情况下,白发假如命令自己的手下渡河攻打黎阳仓,便是背信弃义,便是临阵倒戈,这对白发和他的联盟来说有甚好处?”
“这话应该问你自己。”李子雄手指赵怀义,反唇相讥,“据某所知,当初你们并不同意白发借混乱豫州之机突然攻打伊阙杀进京畿,更没有满足白发的意愿及时给他的军队以粮食支援,你们只是想利用他和联盟军队吸引东都注意力,掩护你们在黎阳进行兵变前的准备工作。但事实证明,白发对东都局势的推演非常精准,而你们因为错误的判断根本不相信他的告诫,结果就有了今天这个被动局面,你们不得不提前发动兵变,且兵变前景十分糟糕。形势到了这种危急地步,你们应该搁置一切争议,放下所有矜傲和偏见,团结所有可以团结的力量,先把东都拿下来,先逆转自己的被动局面,然后再谈好处,再去划分利益,否则败了,覆灭了,烟消云散了,你们还有什么?什么都没有。”
杨玄感等人脸色难看,眼神难堪,想起之前李珉的黎阳之行,李子雄这番痛斥让他们无言以对。
“白发背信弃义?你也想得出来?”李子雄嗤之以鼻,“他现在都杀到东都城下了,把全部的身家性命都堵在这场兵变上了,他还有什么?他什么都没有,他现在最大的期待就是你们不要背信弃义,不要终止与他的合作,否则他和他的联盟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李子雄怒目圆睁,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架势,“什么叫合作?你们倾尽全力赶赴东都,与白发联手攻打东都,同时把黎阳这个鸡肋,扔给白发的联盟大军,此策不但可以把一部分河北人拖进这场兵变,还可以利用他们有效阻御和延缓崔弘升的追杀。但现在的问题是,如果你们不把黎阳交给白发的联盟大军,不把黎阳仓的粮食源源不断的供应这支大军,双方之间依旧没有信任,依旧剑拔弩张,那么东都城下,白发又凭什么为你们冲锋陷阵?他凭什么为你们攻打东都?他随时都可以撤出东都战场,随时都可以撤至河南会合联盟大军渡河北上,他又有什么必要在东都战场上为你们陪葬?”
李子雄的态度明显不对,即便考虑到他和李风云之间可能有秘密合作,考虑到他的儿子李珉此刻正与李风云在一起,但都不足以⊥李子雄的情绪“激动”到如此程度,于是杨玄感等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齐王杨喃。
“建昌公,你是不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啊?”胡师耽终于忍不住发出了警告,甚至不惜撕破脸了,“如果你名义上是帮助白发,实则是为齐王进京夺取皇统铺平道路,那你强烈要求我们把黎阳交给白发的联盟大军,就是居心叵测了。”
李子雄怒极而笑,“如果齐王在你的眼里不过是个粗鄙蛮夫,那你可以这样猜测,反之,你就要好好思量了,千万不要被自己的猜测所蒙蔽,更不要把自己的想法强加给齐王,否则你们的麻烦就大了。”
胡师耽老脸一红,尴尬不已。的确,如果齐王的政治智慧如此低下,如果待在齐王身边的韦福嗣、董纯、李善衡等人都是不学无术之徒,那么去年齐王就不会冒着与圣主反目成仇的危险“逃离”东都。既然齐王不惜代价“逃离”了东都,那他首要目的是“求生”,而不是以自己的微薄之力去争夺皇统,那纯属找死。由此推测,不难看到,齐王此次肯定要利用东都兵变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给自己争取到更多的政治利益,但其首要目的还是“求生”,还是给自己争取到更大更好的生存空间。
“建昌公,现在我们商讨的是兵变,而不是齐王。”王仲伯看到气氛越来紧张,赶忙出面打圆场,“我们还是集中精力拿出对策,先把最重要的事解决了。既然大家对黎阳镇戍一事争议较大,那就先放一放,先商量进军东都的路线。”
王仲伯走到地图边上,手指地图说道,“进军东都最好的路线,就是经永济渠进入大河,然后逆洛水而上,直杀东都城下,这条路线全程都是水路,一切顺利的话,日夜兼程,五六天就到了。其次就是由陆路进入河内郡,从河阳方向渡河,越过邙山后直杀东都城下,这条路线上有大河和邙山两道天然险隘,攻击阻力很大。如果我们进入河内受阻,无法从河内的水陆两路赶赴东都,那就只能选择第三条路线,也是攻击阻力最大的路线,从延津方向渡河进入荥阳郡,然后过金堤关、虎牢关、洛口、黑石关和偃师城等五道重镇要隘,其难度之大可想而知,我们只要受阻于任何一道关隘,错过了攻打东都的最佳时机,则后果不堪设想。”
李子雄一听就忍不住了,再度嗤之以鼻,“不要商讨了,目前形势很明朗,秦王杨浩既然从河内回京了,那么东都肯定要派一位能征善战的卫府将军代替他坐镇河阳,卫戍河内,而这个人必定是刚刚换防到邙山的高都公李公挺。赵郡李氏与博陵崔氏是世代盟友,李公挺为帮助崔赜守住东都,势必倾力而战,不出意外的话,就算你们越过了临清关,进入了河内,但接下来必然会遭到李公挺的猛烈阻击。”李子雄说到这里望着神色忧郁的王仲伯,又看看脸色阴沉的杨玄挺,“你们虽与李公挺同为卫府的武贲郎将,同在战场上经历过血腥厮杀,但你们是否有把握击败他?是否有把握摧毁他的防御,杀向东都?”
王仲伯沉默不语,杨玄挺愤懑不平,欲言又止,但迟疑再三,终究没有开口。李子雄这句话击中了他们的“要害”,虽然他们与李公挺同为卫府的武贲郎将,但李公挺是一名老军,是一员百战悍将,李公挺的功勋都是一刀一刀杀出来的,卫府上下人所皆知,相比起来,杨玄挺和王仲伯的升迁路上就有祖辈的荫泽和父辈的庇护,无论资历、功勋还是用兵之道,都差了一截。
“以某看,你们做好从延津渡河的准备,虽然从延津到东都险隘重重,更有腹背受敌之危,但以越公在军政两界的威望,还有多年来的精心部署,必能过关斩将,一路势如破竹,挡者披靡。”李子雄看看杨玄感,又看看其余诸人,大手一挥,以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某毛遂自荐,自愿留在黎阳,承担镇戍之责。”
杨玄感惊讶不已,胡师耽等人也是措手不及,一个个目瞪口呆,谁也没想到李子雄竟然主动要求留镇黎阳。
“建昌公,能否攻陷东都关系到这场兵变的成败,东都大战岂能没有你的指挥……”
杨玄感试图劝说,李子雄果断摇手阻止,直言不讳地说道,“刚才的争论已经证明我们之间的信任大不如前,所以某去东都战场,肯定会增加我们之间的矛盾,这对东都大战有害无利。而黎阳的确很重要,某守住了黎阳,也就守住了大河防线,不但可以给你们争取到足够的攻打东都的时间,还可以⊥你们避免陷入腹背受敌之困境。另外齐王要来,虽然荥阳的杨庆会竭尽全力阻挠齐王去东都,但一旦出现意外,杨庆未能阻挡住齐王,那就麻烦了,所以某必须留在黎阳,以便牵制和掣肘齐王,确保他不会进入东都战场。”
杨玄感想了片刻,接受了李子雄的决定,“你要多少人马?”
“如果你任命某为黎阳总管,都督河北诸军事,则某单枪匹马就能完成这一重任。”
杨玄感心知肚明,说白了李子雄还是要把黎阳拱手交给白发,以联盟的军队来镇戍黎阳。当然了,这是一个好办法,只不过杨玄感不能接受,他不能任由李风云来操控局势,不能向李风云低头,现在好了,李子雄用了一个“变通”之计,巧妙地解决了这一难题。
“如你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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