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宗扬当然不奢望有星级宾馆住宿,能不睡在野地里已经是托福了,闻言连声道谢。
经过长年风沙洗礼,牛皮制成的帐篷已经显得陈旧,但捆紮仍十分用心,帐篷内无床,只是铺着被褥,程宗扬没有心情多看,钻进帐篷就一头倒在铺盖上。
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只待了一个下午,却像一个月那样漫长,他这会儿早已疲惫不堪,只想好好睡上一觉。
就在程宗扬昏睡过去的时候,一层r眼难以察觉的白光从他身上流淌出来,缓缓渗入身下生长着青草的沙土中。那些青草紮下帐篷时已经清除过,只留下沙中的根j。与他身上的白光一触,埋在沙里的草j重新生长,以r眼可见的速度抽出绿叶。
程宗扬对身边的异状毫无所觉。下午所经历的一切在梦中重现,凶猛的半兽人,坚毅如石的秦军,格斗搏杀……衣甲破碎的月霜,风姿绰约的卓云君,蔺采泉、商乐轩……被s杀的段强……还有他,孤零零站在伏满尸体的战场中央,每一口呼吸,都充满了令人心悸的死亡气息……
第五章
“程兄一场好睡。”
帐外一声大笑使程宗扬惊醒过来。
参军文泽踏步进来,将手里的托盘摆在地上。
程宗扬这才意识到天sè已经是夜间,如水的月光泄入帐内,洒下一片耀眼的银霜。
“咦?”
看到程宗扬身边茂密的青草,文泽不禁露出讶异的目光。
程宗扬也一片迷茫,他不记得自己是睡在草丛里,可这会儿席下的青草已经有半尺深,几乎盖住了他的身体。愣了一会儿,程宗扬疑惑地问道:“草原上的草都长这么快吗?”
文泽摇了摇头,用奇怪的眼神打量了程宗扬一眼。
程宗扬苦笑道:“别这样看我。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也许是此处水脉有异吧。”
文泽放开此事,笑道:“程兄一路远来,想必是劳累了。军中无酒,些许肴饭,程兄慢用。”
木制的托盘里只有一小碗粳米,却放了两大块煮过的r块,另有一碗r汤佐餐。餐具是一支切r的铜匕,一双木箸。程宗扬在飞机上只喝了两口咖啡,这会儿正饿的难受,当下毫不客气地吃了起来。
饭肴入口,程宗扬觉得有些不对。粳米吃起来索然无味,分明是放了不知多久的陈米。那两块r不知是什么动物身上的,份量够足,却又粗又硬,而且一点盐都没加,完全是白水煮出来的。
文泽解释道:“程兄莫怪。我军出塞已三月有余,菜蔬稻米已经用尽。这点粳米还是省下来的。连大将军平时也吃的白水马r。”
马r?程宗扬还是头一次尝到马r的滋味,这多半是一匹老马,味道有够难吃的。他勉强吃了几口,便放下匕箸,“多谢文参军,我已经吃饱了。”
文泽却没有离去的意思,他拂衣在程宗扬面前跪坐下来,说道:“看程兄相貌,也是六朝人士?”
程宗扬心道:来了。大军在外征战,营中突然来个陌生人,作为参军,文泽肯定要探明他的底细。
程宗扬飞快地想着,把他给蔺采泉编的故事重新演绎一遍。文泽听得极为认真,听说他是商人,问道:“程兄平常在何处经商?做的是什么生意?”
程宗扬这会儿连一个地名也说不上来,只好含糊道:“在六朝内陆,过了大雪山就是。”
文泽含笑道:“程兄的服饰与我六朝多有不同,不知来自哪个部族?”
程宗扬看看自己的衬衣,硬着头皮道:“阿玛尼。”
文泽拧眉思索,阿玛尼?莫非是盘江以南的部族?
程宗扬灵机一动,拉开背包,拿出皮夹,“这是我们贩卖的皮货。”
文泽突然间目露jīng光,沉声道:“程兄的货物可否借我一观?”
程宗扬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强烈,不就是一个皮夹吗?还是空的,一分钱都没装──装了他也用不了啊。
程宗扬把皮夹递过去,文泽却没理会,而是拿起他的背包,学着他的动作,小心翼翼地把拉链拉开,合上,然后再次拉开。他重复开合着拉链,目光越来越炽热。
拉链!程宗扬明白过来,吸引文泽目光的不是那只皮夹,而是背包上的金属拉链!
在程宗扬那个世界,人类大规模使用拉链也不到一个世纪的时间,这种现代人已经习以为常的物品,以其方便实用而改变了人类的生活,与原子能的应用一起,被称为上世纪最重要的十大发明。
看着文泽闪动的目光,程宗扬有种梦幻的感觉。一支古代军队的文职军官,认真审视着一条二十一世纪生产的拉链,那感觉就像看到张飞吃麦当劳,杨贵妃跳迪士高。
“奇思妙想!巧夺天工!”
文泽连声赞叹,“以铜为牙,对列为链,机关一动,链牙便即啮合。开闭自如,天衣无缝!”
他抬起眼,心悦诚服地说道:“程兄的制艺好生了得!”
程宗扬一阵惭愧,在他的世界里,身边的拉链随时可见,但他从来都没有仔细看过,对拉链的结构一无所知。而文泽一眼便看出其中的关键,这份眼力和敏捷可比自己强多了。
文泽仔细审视良久才恋恋不舍地放下背包,“敢问程兄,此物是何名称?”
程宗扬挠了挠头,“拉链。”
“一尺需多少银铢?”
银铢?程宗扬对这个世界的货币一无所知,犹豫着比了两根手指。
文泽苦笑道:“在下每月俸禄也不过五个银铢,一尺便需两个银铢,未免太过昂贵。”
程宗扬连忙道:“那就一个银铢好了。”
文泽沉l片刻,“既然如此,程兄能否卖给我五千条拉链,每条长两尺。另外再提供三尺拉链一千条。”
程宗扬对银铢的价值一无所知,他犹豫片刻,小心翼翼问道:“请问文兄,一匹战马需要多少银铢?”
文泽笑道:“程兄也作军马生意么?边塞之地,一匹战马不过十二银铢,贩往内陆,可卖到五十银铢。”
程宗扬飞快地计算了一下,心里一阵狂跳,十二尺的拉链就能换一匹战马?
这生意也太bào利了吧?他虽然不知道拉链的制造工艺,但成本绝对不过超过一匹战马的百分之一,至少是一百倍的利润!
一段名言出现在程宗扬的脑海中:一旦有适应当的利润,资本就大胆起来。
如果有百分之十的利润,它就保证到处被使用;有百分之二十的利润,它就活跃起来;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润,它就铤而走险;为了百分之百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绞死的危险。
这可是一百倍,百分之一万的利润!程宗扬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那条拉链,真是没想到会平白无故被自己碰上这么一个大商机,但问题是,姑且不说自己赚这些钱有没有意义,眼下又要如何采买原料?怎么制造生产?
程宗扬道:“文兄为何需要这么多拉链?”
文泽坦然道:“我军所用的铠甲多是皮甲,披挂甚是不便,如在腋下加一条两尺长的拉链,披甲时就不需再行绑系。还有这些帐篷,一遇风雨用皮条缚紧也难以遮挡,若有拉链便可密不透风。再则还有箭囊──”文泽话语忽然一顿,盯着程宗扬的面孔,微笑道:“如果程兄是与六朝以外的人做生意……”
文泽的神情让程宗扬背后一阵发寒,gan笑道:“我也是六朝人士,怎么会和外族jiao易,哈哈哈哈……”
文泽莞尔笑道:“我也知道程兄不是这样的人。方才在帅账,蔺教御力赞程兄,孤身一人对抗兽蛮丑类,卫护月霜小姐。若非天生侠义,怎能有此壮举。文某多谢了。”
说着揖手深深施了一礼。
误会已成,程宗扬厚起脸皮,也没有解释。他忍不住问道:“太乙真宗乃是道家一流,怎么会千里迢迢来拜访出征在外的大将军呢?还有,这位王大将军为何要称师帅?”
文泽笑道:“程兄有所不知。大将军从军前的身份就是太乙真宗掌教,我军中多是太乙门下弟子,大将军在军中亦师亦帅,故称师帅。”
程宗扬还是不明白,“一派掌教怎么会做了将军?”
文泽露出缅怀的神sè,“这要从十五年前说起。当日北方真辽南侵,汉军连战连败,天下耸动,幸好出了一位不世出的奇才,他一生所向无敌,从无败绩,人称武穆王。真辽南侵,武穆王以一人之力整师北伐,大败北虏,临阵斩杀真辽檀石大帅,使六朝转危为安。可惜宋主为群小所惑,连颁十二道金牌,勒命武穆王撤军,以致功败垂成,未克全功。”
说到此事,文泽也不禁扼腕叹息。
怎么听着这么耳熟?程宗扬tian了tian发gan的嘴chun,小心问道:“你说的那个武穆王是不是岳飞?”
“岳飞?”
文泽怔了一下,“武穆王姓岳,讳鹏举。以武穆为号,人称武穆王。”
看来这个时空的历史跟自己知道的有一些偏差,仍是那个岳飞,只是鹏举的字成了名,武穆的谥成了号。不过两个人的结局还是一样的。
文泽又道:“武穆天王还宋未久,宋主便以莫须有之名,封诏入狱,使节未至,武穆王突然bào死。天下群情汹涌,师帅时为太乙真宗掌教,与武穆王素善,惊闻噩耗,一日一夜长驱千里,奔赴宋京临安,将武穆王遗剑c在王gong之前的叩天石中,求请从军。宋主不得已,当日传书六朝,拜师帅为宋督国将军。天子随即下旨,拜师帅为左武卫大将军。”
原来王哲是这样从军的。难怪他一个道门掌教会做了朝中武将。不过这六朝可真够an的,怎么有宋主,还有天子?程宗扬知道如果自己真问出来,只怕这位参军会把他当成白痴,只好含笑点头,装作什么都明白的样子。
文泽道:“武穆王死后,真辽再度南侵。师帅单骑北上,聚六朝英豪,与真辽军战于苦杀水。师帅当时修习九yang神功初成,以一人之力连斩真辽十余名将。从此我北武军第一军团称雄漠北,再无人敢与jiao锋。”
九yang神功,好熟悉的功法啊。难道这个时空也有少林寺的僧侣?
文泽没有在意他的神情,侃侃言道:“北疆既定,师帅上书天子,请驻节西疆,左武军第一军团便迁至西部边塞,迄今已有十年。”
程宗扬道:“军团留在这里,是跟兽蛮人jiao战吗?”
文泽沉默片刻,徐徐道:“武穆天王昔日曾言,六朝根本之患,不在北而在西。真辽虽强盛一时,不过疥癣之疾。大漠以西,土地极广,大国林立,颇有不弱于六朝者。师帅因此驻节西疆。”
说着文泽露出一丝奇怪的表情。
“文兄想到了什么?”
文泽也不隐瞒,“十年来,师帅遣人多方探问。西疆兽蛮人虽然勇悍,较之我军仍有所不及。西部的大国,无过于波斯。但波斯距六朝边塞不啻万里之遥,而且累年遣兵西进,无暇东顾。我等反覆商讨,不知督帅何有此言。”
波斯?难道是那个倒霉的大流士?在程宗扬记忆的历史中,波斯帝国一直是作为名将建立功业的踏脚石而存在的,在这个时代,他想不出波斯会对东方有什么威胁。
文泽道:“程兄这会儿可好了些?”
程宗扬舒展了一下肢体,身体的疲倦已经不翼而飞,他jīng神一振,“已经好多了。”
文泽道:“方才在帅账,蔺教御力赞程兄,孤身一人对抗兽蛮丑类,卫护月霜小姐。文某多谢了。”
说着揖手深深施了一礼。
程宗扬脸皮再厚也觉得不好意思,“其实我只不过是恰好遇到。如果真让我跟那些半人半兽的家伙打,只怕它们一掌就把我拍死了。”
文泽正容道:“程兄并非军人,面对那些兽蛮人仍能挺身而出,若非天生侠义,怎能有此壮举。”
他非要这样说,程宗扬也只好默认。管他的,总不是坏事吧。
“程兄义举,我军上下无不感激。师帅吩咐,如果程兄休息好了,还请到帅帐一叙,由师帅亲自道谢。”
那个小美女面子还真大,救了她的命连主帅都要道谢。程宗扬对王哲这位掌教兼大将军颇为好奇,当下也不客气,与文泽一同出了帐篷。……
夜sè下,军团的帅帐犹如踞hu。刚走到帐前,太乙真宗四名教御连袂而出。
不知道他们与王哲谈了些什么,只见商乐轩一脸恼怒,他一手按着剑柄,一手挥舞着说道:“掌教在军中已经十五年了,每年遣人请他回龙池掌理教柄,他都不肯。我太乙真宗群龙无首,我请他指明某人代掌有何不可!”
卓云君面露不悦,“掌教不肯指明,自然有他的道理。林师弟既然没来,商教御何必咄咄人?”
商乐轩大声道:“我如何咄咄人!林之澜在龙池作的那些事情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再胡搞下去,将来置我等于何地?”
蔺采泉仍是一团和气,说道:“为国为民,乃大义所在。掌教所为,自是我辈楷模。但乐轩所言也有道理,这些年掌教弃龙池不居,教务无人掌管,已然纷an不堪。长此以往,对我太乙真宗多有不利啊。”
夙未央仍是一言不发,月sè下,他肩上那柄怪异的长剑宛如一条虯曲扭动的飞龙,似乎随时都会破空飞去。
文泽垂手立在一旁,面上毫无表情,似乎没听到他们的议论。等四人走远,他才领着程宗扬进入帅帐。
看来文泽说的物资不足确非虚言,连主帅的中军大帐也没有点蜡烛,而是燃了几根松枝照明,帐内陈设简朴,只有一屏一案,地上几只古藤编织的蒲团,仍不脱道家本sè。
一个身影立在木屏前,正审视壁上一幅巨大的地图。他的背影并不高大,但程宗扬一踏入帐门,心神就被吸引过去。他情不自禁地放慢了脚步,全没注意到文泽已经悄无声息地退开。
王哲注视着地图,手指在上面缓缓划过,一直移到地图右下角。忽然他腰背一挺,背影一瞬间变得雄伟起来,就如同一座高不可攀的崇山峻岭,散发出人的气势,连松枝的火光也被压抑得黯淡下去。
程宗扬喉咙发gan,他感到自己就像面对着一lún烈日,虽然他没有转身,但自己身体从里到外都被他看通看透。
松枝的火焰微微一跳,光线重新变得明亮起来。那股人的气势缓缓消散,立在地图前的背影转过身来。
程宗扬好不容易松了口气,额头已经多了一层冷汗。出乎他的意料,这位声名赫赫的太乙真宗掌教,左武卫大将军,面容比蔺采泉年轻得多,颌下的长须漆黑如墨,似乎不比韩庚大上许多。他背负双手,身形如岳峙渊渟,彷佛没有任何风雨能够摧折。那双乌黑的眼睛目光沉静,神光内敛,显示出他的年纪绝非看上去这么简单。
与程宗扬想像中的道家掌教不同,这位身兼军职的将军多了另外一种气质。
他身躯挺得笔直,整个人如同一柄无坚不摧的钢刀。那是军人的气质,只有无数次生死搏杀,经历过铁、火与鲜血的洗礼才有的坚硬如钢的气质。
“你不是一名商人。”
王哲道:“告诉我你的身份。”
程宗扬吃力地咽了口吐沫。眼前这个人不是蔺采泉或者文泽,自己所编造的故事只怕用不了一句,就会被当场揭穿。
这是一个赌博。如果不能赢得王哲的信任,自己搞不好马上就有生命危险,可如何让他相信自己呢?
程宗扬紧张地思索良久,最后咬了咬牙,“你一定不会相信。”
王哲负手而立,淡淡道:“说来听听吧。”
程宗扬心一横,“当时我正出发前往某地,参加一场面试。在途中突然遇到雷bào……”
程宗扬把自己身上所发生的一切源源本本告诉了王哲,最后说道:“等我醒过来,就看到半兽人和你的骑兵正搏斗。我也不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这个世界与我所在的世界完全不同。”
程宗扬说完,不由一阵心虚。这番话真是鬼扯,连他这个当事人自己说起来都觉得不是真的。可王哲静静听着,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你说在‘飞机’上,”
说到这个陌生的词语,王哲迟疑了一下,“遇到了紫sè的雷电,又是什么样的雷电?”
程宗扬回想着说道:“很密,像蛛网一样。看起来感觉很远,又是像很近。一边旋转,一边不停发光……”
王哲听得极为认真,程宗扬忽然倒抽一口凉气,失声道:“难道那就是时空之门?”
段强说过,在他们生活的世界中有许多时空缝隙,与其他平行世界相通,它们就像一道道不为人知的时空大门,穿过它就到了另外一个时空。
王哲慢慢道:“我不知道什么是时空之门。但你身上的生死根,却是我生平仅见。”
“生死根?”
程宗扬敢发誓,自己从来就没听说过这么个玩意儿。
王哲抬起手指,远远一点,程宗扬右侧的太yangx顿时传来一股暖意。
“天地之气,杂然而流,遇生则生,遇煞则凶。生死根,就是能将死气化为生机的异能。你是否发现过,你触摸过的植物会生长特别迅速?身上的伤口特别容易愈合?”
程宗扬猛然想起帐篷里的青草。短短一个时辰之内,只剩下草根的青草就长到齐膝深,难道就是因为自己身上的生死根?可他记得自己在原来的世界并没有这种特殊能力。自己养的花花草草,甚至比别人的死得更快。难道是穿越时那道击中自己的闪电改变了一切?
程宗扬紧张地思索着,化死气为生机,是不是意味着接触过死亡之后,那些死亡气息会经过他身上的生死根,转化为生命所需要的机能?
受过现代文明薰陶的程宗扬,本能地不相信这种神话。但想到穿越后所遇到的能够化为雄狮的半兽人,徒手放出烈火的法术,他的信心有些动摇了。毕竟,这不是他生活过的那个世界。
程宗扬拧着眉头想了一会儿,然后问道:“生死根有什么用?”
王哲坦然道:“我不知道。”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程宗扬,“我只在典藉中见过生死根一词,里面语焉未详,不过具有生死根的人,身上的yang气特别浓郁。你既然没有修习过聚炼真yang的法术,yang气如此之浓,只可能是身藏生死的灵根。”
原来是猜的。程宗扬一阵失望。旋即又想起蔺采泉遇到他时,露出奇怪的眼神,那老家伙多半是看出来他身上散发的yang气,说不定还把他当成大高手,怪不得会替他说好话。
程宗扬仍不死心,“我身上又是生机又是yang气,是不是对人也有用?如果有人受伤生病什么的,我把生机yang气传过去,他是不是就能恢复如初?”
王哲道:“从道理而言,的确如此,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王哲深深看了他一眼,“你知道如何将生机传给他人吗?”
程宗扬怔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
看到他的表情,王哲也不禁暗暗叹了口气。不过他随即jīng神一振,终究遇到了身怀生死根的人,总比一筹莫展,束手无策强上万倍。
王哲温言道:“你既然在这里无亲无故,往后有何打算?”
程宗扬一怔,接着大喜过望,“你相信我所说的了?”
王哲道:“我只知道你说这番话时没有作伪,至于你所言是真是假……”
说着,他摇了摇头。
这个世界上,有一种鹏鸟可以高飞万里,在另外一个世界,也许有一种鸟可以在肚子里容纳数百人。对于王哲来说,那个世界有没有这种鸟并不重要,只要他说的是真话就足够了。
惊喜过后,程宗扬陷入沉默。
有什么打算?他还没有来得及考虑这个问题。
良久,程宗扬道:“我想回去。”
第六章
穿越是段强的梦想,不是程宗扬的,从来都不是。
自己从来都没想过穿越,更没想过穿越之后要做些什么。
在来到这个时空之后,尤其是目睹了半兽人与人类的血腥搏杀之后,程宗扬只想回去,回到自己所熟悉的那个世界。那个世界也许虚伪,也许沉闷,甚至连激情也是廉价的,但至少那是自己所熟悉的。
王哲淡淡道:“如果你回不去呢?”
程宗扬冲动地说道:“那我就想办法回去!”
“那么在你想出办法之前呢?在这之前,你总是要在这个世界里生活。”
王哲道:“你想过怎么生活没有?”
程宗扬陷入沉思。
在这个世界生活?他还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我究竟能做什么呢?程宗扬问自己。
作为一个英文系的毕业生,他所学的一切在这个世界毫无用途。这个世界别说英国了,有没有欧洲都是个问题。
那么他还能做什么?
卖拉链赚钱?用自己拥有的知识在这个世界成为富商?
学会引导真yang的方法,利用自己的天赋做一个名医?
学会传说中的绝世神功,当上武林霸主?
这些都可以,但也都蕴藏着巨大的风险,如果照目前的情况来看,自己在有成就之前,可能就已经横死街头,自己过去想要的功成名就、出人头地,并不是在这种世界……“敢问师帅,这世上最有权势是谁?”
王哲淡淡道:“自然是当今天子。”
当皇帝吗?程宗扬冲动了一下,立刻又想起皇帝并不是个好活。秦始皇横扫六国,人称千古一帝,结果在出差的路上累死了。不分昼夜地加班,没有节假日,没有薪水,整天给别人发钱,偶尔娱个乐,还有一班该死的职员死死盯着,更重要的是完全没有升职的机会。
程宗扬又问:“最自在的人呢?”
王哲思索片刻,慢慢道:“也许是僧人了。斩断俗缘,六根清静,如山间野花,自开自落,不为尘世所累。”
听出他声音中微微的叹息,程宗扬不由一怔,我没有听错吧?一个道家宗派的掌教居然在羡慕和尚?不过和尚可不是他想做的,什么山间野花自开自落,听着就让人泄气。
程宗扬琢磨半天,然后问:“有没有那么一种行业,可以有花不完的钱,享不完的福,而且还不用做事?”
王哲莞尔笑道:“你说的是神仙吗?如果你知道怎么当神仙,记得一定要告诉我。”
程宗扬只有苦笑。
王哲望着他,忽然道:“你想从军吗?”
程宗扬立刻答道:“不。我不想。”
穿越到这个世界当个大头兵?整天喝白水,吃陈米,啃马r,随时都可能被半兽人咬死……这绝不是他想要的生活。
王哲缓缓道:“我有一个亲人,身怀不治之症,也找过许多名医,但一直没能治愈。也许,你身上的生死根可以帮上忙。希望你能在军中留一段时间,让我寻找出引导真yang的方法。”
作一只小白鼠吗?程宗扬第一个反应就是拒绝,但看到王哲殷切的眼神,他又犹豫了。能让这样一个非凡人物出言恳请,可以想像这件事对王哲的重要xg。
他完全有能力把自己强行扣押在军营中,但还是选择了征询他的意见,这份坦然让程宗扬很钦佩。
答应他吗?如果王哲一直都没找到引导真yang的方法呢?
程宗扬犹豫半晌,然后道:“这件事很重要,能不能给我两天时间,让我仔细想一想?”
“可以。”
王哲一口答应。
程宗扬正要离开,王哲又叫住他,郑重说道:“你身上的生死根事关重大,轻易不要泄漏。”……
离开帅帐已经是深夜。程宗扬惊讶地表现,头顶的星空居然如此明亮。银河由南向北横贯整个天空,就像一条璀璨的星河在头顶流淌。而月光也毫不逊sè,丝毫没有曹孟德所说“月明星稀”的景况,而是星月齐辉,数不清的星光与明月一起,将草原映得一片明亮。
程宗扬刚睡了一觉,jīng神正旺,看到这样的美景,他舍不得再回到那个狭小的帐篷里,索xg爬到山丘高处,观览草原的夜sè。
空气像水一样清凉,沁人心脾。无边的青草在夜风中缓缓摇荡,月sè与星光像水滴一样凝聚在青草的叶尖,随风闪动,宛如一片用无数珍珠汇集成的cháo水,明亮而且鲜活。
程宗扬在草地上躺下,尽力伸展四肢,感受着夜风从身上拂过的舒软感觉。
整具身体仿佛与身下的草原融为一体,向天地尽头远远延伸开去。无数繁星映衬下的夜幕,仿佛嵌满华美宝石的天鹅绒,柔软地盖在身上。天空与大地离得如此之近,似乎一伸手,就能掬起银河中微凉的星尘,听到它们碰撞时水晶般悦耳的轻响。
程宗扬沉醉在这美不胜收的无边夜景中,纷an的心绪变得恬静,呼吸渐渐柔和。整个人就像一颗酿在酒中的浆果,不熟透,不醒来。
但这个夜晚注定是不平静的。就在程宗扬醉心于这个陌生时空的美景时,一个人影风一样掠过静寂的草原,黑sè的背影透出浓浓的杀机。
山丘下背风的坳处,有一顶小小的帐篷。军团的士卒大多八到十人一帐,而这座帐篷只住了一个人。因为这顶帐篷的主人是一个少女。
下午的战斗中,月霜肋骨断了两根。王哲虽然没说什么,但韩庚整个晚上都y沉着脸,一回军营,就下令收走了她的马匹和武器。
月霜大为不满,“我也是第一军团的士兵,为什么我就不能上战场?我的剑术虽然不好,但半兽人的勇士也斗不过我!”
韩庚的回答只有两个字:“闭嘴!”
月霜明亮的眼睛蒙上一层水雾,哽咽道:“我知道,你们就是看不起我,嫌我拖了你们的后腿,这种事……也不是我愿意的啊!”
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的韩庚顿时慌了手脚,压低声音道:“不许哭!师帅是怕你出什么意外,战场间生死悬于一线,刀箭无眼,万一伤了你,我们后悔都来不及。”
“不让我上战场,要我还有什么用?”
韩庚道:“只要你伤势痊愈,莫说上战场,就是你独领一军,师帅也必定允可。”
月霜惊喜地扬起脸,“真的!”
韩庚肃容道:“先养好伤再说。”
月霜脸sè又垮了下来,“可我的伤什么时候才能好啊。”
韩庚沉默片刻,将那粒药丸递给月霜,“夙教御为你炼制的。可以激发体内真yang,驱除寒气,你先留着,待治好外伤再行服用。”
月霜接过药丸,“韩师哥,谢谢你。”
韩庚心里微叹一声。自从月霜当年被人重掌击伤后,入体寒毒始终驱除不去,这十余年来,她名药奇方不知吃过多少,寒毒之伤仅能压制,不能根治,也亏得太乙真宗势力雄厚,夙教御等人寻遍天下,各种名贵药物源源送来,师帅更不惜损耗真元,续上她断裂的经脉,才保住她一条小命。也因此师帅丧失了将九yang神功全功的可能,十余年来停留在第八yang境界,再无寸进。
这些都是月霜所不知道的。上阵杀敌,都是他们这些男儿的事情,只要她能一生平安就足够了。
临走时,韩庚又想起一事,“对了。师帅要我告诉你,下午救你的那个年轻人也在军中,明日找个机会,你该向他当面道谢。”
一想起程宗扬那不要脸的一捏,月霜就恨得牙痒。那个无耻之徒!月霜恨不得一剑刺死他!
韩庚走后,月霜小心地解开衣服。
折断的肋骨已经被重新接好,放上固定的木板,用绷带缠紧。活动时还有些隐隐作痛,但比她预想的要好了很多。至于内伤呕血,她早就习惯了,多一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还有一处,是r侧的抓伤,那个混蛋就是抓住她受伤的部位,下流地揉捏。
还要向他道谢!月霜愤愤地想着。然后她惊讶地发现,自己粉嫩的茹房上竟然完好如初,那个血r模糊的伤口只留下一道淡淡的红sè印痕,竟然已经愈合了。
月霜怎么也想不明白。她记得兽蛮人的利爪像刀锋一样穿透自己的皮甲,撕开肌肤,衣甲都溅上血迹,怎么会短短两个时辰,就痊愈了呢?
月霜百思不得其解,gan脆不再想了。她掩好xiōngr,和衣躺在铺上,思索着明天要向师帅再要一把佩剑,或者是天策营配备的大刀也不错。
半梦半醒间,一声细微的异响惊动了月霜。她从小在这支大汉最jīng锐的军团长大,对危险的警觉远比常人敏感。她控制住自己的呼吸,一边睁大眼睛。
一截刀尖刺穿牛皮制成的帐篷,向下缓缓划开。穿着黑衣的刺客屏住呼吸,一点一点割破皮帐,然后挑开帐篷。
手腕刚递寸许,突然一阵剧痛,长刀脱手飞出。
月霜一掌劈住他的手腕,击飞长刀,顺势一拉,扣住他的脉门,然后侧过身子,左臂弯屈,斜肘击出,重重打在那刺客xiōng腹处。
那刺客一时大意,以为月霜重伤在身,猝不及防下失了先机。他硬生生挨了月霜一肘,然后斜身挤入帐篷,与月霜近身缠斗。
帐篷结实的牛皮在劲风激荡下不住鼓荡。月霜终究是有伤在身,打斗中,刚接好的肋骨再次断裂,痛得她额头冒出冷汗。
那刺客招术y狠,看出月霜伤势未愈,一连数招都攻往她的xiōng腹,然后突然身体一扭,一记鞭腿甩在月霜肋下。
月霜固定在xiōng侧的木板顿时碎裂,她踉跄着退后几步,心中大恨,若不是自己受长年内伤所害,丹田如冰如霜,力量发挥不出,这种程度的刺客怎会把自己得如此窘迫?
气恼之下,退势不止,月霜撞在帐门上。用皮条束紧的门帘被撞得分开,露出一张可恶的面孔。
程宗扬尴尬地摇了摇手,“嗨。”
草原上月光如洗,那家伙还非要穿一身黑衣,程宗扬想看不见都难。他倒没意识到这是刺客,只是一时好奇,就跟了过来。没想到正遇到这小美女第二次被人击飞。
那刺客见行迹已露,弯腰从靴中拔出一柄匕首,猱身上前。
月霜的第一反应是退,而程宗扬看到刺客来势狠恶,也想逃开,两人靠得又近,慌an之下撞在一起,在地上跌成了一团。
“你找死啊!”
月霜又跌在程宗扬怀里,被他一手搂住小腹,还往下碰去,登时怒火中烧,眼见敌人匕首刺来,慌忙之下不及闪躲,便想推他出去挡匕首,再图反击,哪知道一股温热暖流,莫名在小腹生出,瞬息之间,丹田中久驱不去的寒毒,居然消失了小半,真气得以流转,行走半身。
这情形只在梦中发生过,月霜又惊又喜,先是狠狠瞪了程宗扬一眼,然后长发一甩,右手从发中捻出一枚细针,屈指弹出。
细小的银针撕开空气,发出尖锐的响声。银光一闪,没入刺客眼中。刺客痛吼一声,摀住左眼,鲜血从指缝间淌出。
刺客嘶声道:“弹指神锋!小贱人果然是岳家余孽!”
他恶狠狠拔下眼中的银针,然后猛扑过来,闪动着蓝sè光泽的匕首犹如毒蛇的尖牙,刺向月霜心口。
月霜挣扎着想要起身,但弹指神锋耗损真元甚钜,刚才一度流转的真气又消失不见,丹田冰寒如故,她只勉强坐起少许,又虚弱地伏倒。程宗扬见势不妙,一把拽住月霜的肩膀,把她往帐外拖去。
就在此时,一股雄浑的劲气从帐篷右侧袭来,坚韧的牛皮应声碎裂,像一群蝴蝶四散飞开。
韩庚一掌拍碎皮帐,强横的掌力将刺客震得往侧方飞去。这时文泽与营中士卒已纷纷赶来。韩庚袍袖一挥,大步踏入倾颓的帐篷,沉声道:“留活口。”
话音未落,一柄长剑从帐篷另外一侧透入,带着一抹流转无定的寒光穿透了刺客的咽喉,从他颌下露出寸许锋芒。
无定剑。太乙真宗六把名剑中最锋利的一把。
韩庚停下脚步,冷冷道:“商师叔。”
长剑退出,“锵”的一声,没入鞘中。接着商乐轩高大的身影从帐后出现。
“si闯军营,妄图行刺,死有余辜。”
韩庚盯着他,然后冷冰冰道:“多谢师叔援手。”
然后喝道:“来人!将尸体拖下去,查出刺客身份!”
帐后一声叹息,又一人从帐后走出。蔺采泉意态萧索地说道:“不用看了。他是太乙真宗门下,随我等一同来的。”
韩庚剑眉一挑,正待询问,夙未央与卓云君并肩走出。卓云君一剑挑开刺客蒙面的黑巾,含怒道:“果然是他!”
韩庚森然道:“既然是我太乙真宗门下,为何敢来军团行刺?”
蔺采泉叹道:“你有所不知。掌教征伐在外,龙池无人掌理。虽然还有六位教御,但互不统属。这些年颇有一些江湖不齿的人物进入我教,于我太乙真宗声誉大有影响。”
韩庚道:“他是谁的门下?”
蔺采泉摇了摇头,没有作声。
“林之澜!”
卓云君粉面涨红,怒道:“林师弟怎么如此大意!连这等歹人也收入门内!”
他们在场中争吵,程宗扬却觉得情形越来越不对了。月霜的肩头像冰一样寒冷,透出丝丝寒意,她脸上仿佛蒙了一层白霜,身体隐隐颤抖,忽然樱chun一张,吐出一口鲜血。
那鲜血掉在草地上,竟然“叮叮”作响,却是几块凝结的寒冰。
“喂喂!”
程宗扬指着凝成冰块的鲜血,急切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她吐冰了!”……
月霜已经陷入昏迷,脸sè雪白。即使覆盖着厚厚的毛皮,身上仍不断有寒气透出。
文泽把最后一张毛皮盖在月霜身上,然后坐下来,将树枝加入火盆。
程宗扬忍不住问道:“她怎么了?”
文泽沉默片刻,然后道:“小姐yòu时被高手打伤,伤势一直未愈。她体内寒毒郁结,一旦发作就会冰寒刺骨,只有靠修练九yang神功才能保住xg命。”
这情形听来竟是如此熟悉,程宗扬挠了挠头,小心问道:“月霜小姐受的伤是不是……该不会真是玄冥神掌吧?”
文泽一脸讶然,像是从未听过,奇道:“什么玄冥神掌?你曾见过类似这样的伤势?”
程宗扬叹了口气,道:“这个……我有个姓张的朋友,也受过类似的伤,好不容易才治好。”
文泽又惊又喜,“他是如何治好的?”
程宗扬摇头道:“他先是被人打下山崖,结果从猿猴肚子里得到一卷神功秘笈,对着修炼一番,大概练了年的时间,伤就自己好了。”
文泽皱眉道:“掉下山崖而不死,还从猿猴肚子里得到秘笈,这种事太荒唐了,请恕我不能相信。”
这一次,程宗扬用力地点了点头,道:“说对了,我也不信。”
文泽犹豫片刻,终究是不放心,又问道:“你那位姓张的朋友,练的是什么功?”
不就是月霜正练着的吗。
程宗扬咳了一声,“这个我就不清楚了。”
文泽看了看昏迷的月霜,不禁又是一声叹息。
程宗扬心里却转着另一个念头。刚才刺客喊说“岳家余孽”这月霜是武穆王岳鹏举的后人?难怪王哲和军中上下这么小心。要暗害她的人,该不会是宋高宗和秦桧吧?……
清晨,程宗扬懒洋洋坐在山坡上,无聊地咬着一根草j。
昨晚的刺杀似乎没有发生过,破碎的帐篷被移走,重新换了一顶,那名刺客的尸体也不知所踪。
前来拜见掌教的使者中混入刺客,让太乙真宗上下大丢颜面。蔺采泉下令,所有弟子都留在帐内,不许往军营中an走。
这条禁令与程宗扬无关,做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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