驻营。大军夜行,又在山中,一旦遇袭,只怕立刻就要大an。
刘宜孙提醒道:郭指挥使给我们的军令,是入山寻找驻营地。况且加起来四五十里的路也不远,往日行军,都走过的。
那是在我们大宋境内。
张亢道:到了此地,随时都可能有敌军偷袭,宁可谨慎一些。
叛军所在的江州城,离这里还有一二百里,探子说,城中只有一两千的贼军,现在正招募民壮守城,即使来袭,能有多少?
身后的捧日军不仅有郭遵的第六军,还有王信的第三军和卢政的第七军,总共六千余人,在刘宜孙看来,只用这支先锋就足以击溃星月湖叛军余孽,何况后面还有数万大军。
张亢道:卑职有一策,供军使参详:我们两都各出十骑,在前探路,另出五骑,与营中联络。剩下的一百三十骑,缓缓进山,与大营保持十里的距离。
刘宜孙道:是不是太谨慎了?
张亢道:兵者,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
刘宜孙道:十里太近了,反正总共二十里,不如速去速回。
两人商谈片刻,最后张亢作出让步,同意把探路的减少到每都五骑,两两相距一里,一旦遇敌,立即示警。这样主力一百四十骑与探马保持五里的距离,如果真有敌情出现,也可以选择是作战还是撤退。
骑军依次入山,第五组出发不久,刘宜孙和张亢也乘马踏上山路。……
臧修回头看了一眼,咱们被捧日军的娘儿们撵上了。
吕子贞道:只有两骑,我去把他们打发了。
匡仲玉道:后面还有,像是那两个都的骑兵。
程宗扬道:把兵刃收起来,咱们是赶路的客人,又没马匹。
两名披甲的宋军骑兵拿出小旗,向后打出旗号,然后与他们擦肩而过,接着又是两骑,同样打出旗号。不多时马蹄声响,一百余骑沿着山路驰来,将已经退避到路旁的程宗扬一行包围起来。
一个年轻军官在马上道:你们是哪里人?
打扮成幕宾模样的匡仲玉点头哈腰地说道:回军爷,我们是昭南人,从昆吾往临川去,路过此地。听说路上不太平,雇了几个脚夫。这穷山恶水,小的正担惊受怕,刚才见到几位军爷过去,心里才安生点。
一个身材肥壮的男子道:怎么这个时候去临川?
军爷明鉴,我们少爷家在昆吾,娶了临川王家的小姐,刚成婚一年,现在回临川拜见岳父大人。
刘宜孙笑了笑,原来是这样。你们……
张亢道:把轿子打开。
程宗扬挡在轿前,将军,里面是在下的家眷。还请将军留几分面子。
刘宜孙低声道:张大哥,这不合适吧?
昆吾离临川一千余里,这些人却连马都没有一匹,抬着轿子翻山越岭,难道不可疑吗?
匡仲玉连忙道:军爷明鉴!原本带的有马,前几日遇见贵军,把马匹都征用了。
刘宜孙暗叫惭愧,军中缺马,这种事屡禁不绝。即便上四军的捧日军,也没少gan过。他们从昆吾来,遇到的很可能是边境tiáo集的乡兵。
张亢却不为所动,本官是大宋捧日军副军马使张亢,尔等行迹可疑,本官命令你们立即把轿子打开,接受官军检查。
说着他一摆手,身后的骑兵拉开弯弓,搭箭瞄准众人。
程宗扬只好让开半步,张亢抬起马鞭,掀开轿帘,目光不由微微一闪。
轿中一个少女惊呼一声,连忙以袖遮面,掩住面孔。她眉枝如画,雪嫩的肌肤宛如明玉,如水的美目流露出怯生生的神情,在她旁边还有个美妇,虽然低着头看不清容貌,但香yan的气息呼之yu出。即便张亢这样的铁石心肠,惊yan之余,也不禁想起我见犹怜这个词来。
程宗扬赔笑道:军爷,这是贱内,从来没见过外人的。
说着塞来一把钱铢。
张亢伸手一掂,便知道是银铢,他放下轿帘,然后朝手下一摆头。骑兵收起弓箭,张亢也不客气,一边策马离开,一边将拿到的银铢一分为二,一半递给刘宜孙。
刘宜孙从来没gan这种事,连忙推让。
张亢道:军中辛苦,多少让兄弟们得点好处。这钱取不伤廉,拿着吧。
说着将剩下的一半jiao给本都的旗头,老规矩,见者有份!
张亢的手下发出一阵欢呼,看到自己手下的士兵虽然没作声,但都露出羡慕的眼神。刘宜孙苦笑一下,只好接过来。
程宗扬远远看着两人在马上推让,老匡,你说的那条溪水就在前面?
匡仲玉道:没错。那条溪看着平常,但里面都是碎石,稍不留神就伤了马蹄。
程宗扬笑道:那好,咱们就在这儿等着。小狐狸的人只要动手,咱们就抄他们的后路。
说话间,刚才那名年轻军官tiáo转马头,带着十余骑奔了回来。
臧修和鲁子印踏前一步,肌r微微绷紧,不知道哪里漏出马脚。
刘宜孙喊道:你们要过江州?
匡仲玉道:军爷,要去临川,江州、宁州可绕不过去。
刘宜孙勒住马匹,没人告诉你们江州要打仗了吗?
匡仲玉忙道:听说了。所以小的们才急着赶路。
刘宜孙道:江州你们去不成了。那里如今被一群恶匪占着,那伙人是朝廷通缉多年的叛匪,杀人越货,无恶不做,我们这次去就是剿匪的。
匡仲玉失sè道:这可如何是好?
刘宜孙安wei道:你们先回去找处落脚地方,迟则一个月,快则十天,等剿灭江州的匪徒,你们便可以平平安安去临川了。
刘宜孙是一片好意。他平白拿了钱,多少有些愧疚,这些人再往前走,后面大军进山,想退都退不出来,特意前来提醒。
说话间,山坳后忽然传来战马嘶鸣,声音尖促而凄厉,刘宜孙浑身一震,扭头看去,便听到一片兵刃jiao击声,接着是军士的惨叫。
惊疑间,旁边一名骑兵大声喝道:军使小心!
臧修一手伸进轿中,擎出他的雷霆战刀,抬腕朝刘宜孙的坐骑劈去。战马跃起尺许,断颈血如泉涌,把刘宜孙掀下马背。
鲁子印、吕子贞等人纷纷动手,从轿中抢出兵刃,马鸿挥臂击碎充作轿杆的大楠竹,抓出里面的铁矛,抬手将一名骑兵刺下马背。
刘宜孙毕竟是将门hu子,一偏腿甩开马镫,从鞍侧拔出马刀,挡住一名脚夫的长刀。他手腕一震,惊愕地发现这些脚夫身手不是一般的强悍。
混战中,张亢带着人马驰回,他身边的一百余骑只余不足百骑,还有几个身上带着箭矢,神情ng狈。
程宗扬喝道:老匡、老马!
匡仲玉不擅近战,早退得远远的,听到叫声,他戟指喝道:去!
一条绳索从轿下钻出,蛇一样昂起头,朝大路另一端飞去。马鸿飞身跃起,铁矛一旋,挑住绳索,然后翻腕将铁矛笔直扎进山石。
绷紧的绳索立刻变成一道绊马索,疾驰而来的捧日军猝不及防,前面三骑顿时人仰马翻,跌成一团。
张亢一手扣着弓,在距离众人还有十几步的时候,突然从马背上站起身,挽弓、搭箭、瞄准、开弦、放箭一气呵成,利箭犹如流星,朝那个在轿旁指挥的公子哥s去。
程宗扬抽刀劈飞箭矢,咧嘴朝张亢一笑。张亢面沉如水,冷喝道:果然是一伙贼寇!全都杀了!
他身边的数十余骑同时举弓,箭矢雨点般s向众人,另外几人解下马刀,在战马狂奔的同时,俯身砍向绊马索。
捧日军的jīng锐确实有点门道,前后同时遇袭,还能保持阵型。这时近百骑连人带马同时冲来,连臧修等人也不敢硬撼。绊马索已经被砍断,如果把使用长兵器的马鸿等人tiáo在前面,还能阻挡片刻,但刘宜孙带着几名手下在前苦战不退,让星月湖众人无法排出抵挡骑兵的拒马阵型。
程宗扬叫道:老臧!
臧修放开对手,朝刘宜孙攻去,刀在半途,便发出雷霆般的战鸣。
张亢脸颊抽搐了一下,雷霆刀臧修!
还有人认识老臧!
臧修大笑道:白脸小将军,吃老臧一刀!
双刀相jiao,刘宜孙的马刀立刻崩出一个缺口,手臂如受雷亟。雷霆战刀力道未竭,在他臂上一拖,将他重金打造的犀皮坚甲斩开一道长长的裂缝。接着另一个使快刀的脚夫飞身跃来,旋风般将那个救了他一命的部下劈下马,鲜血溅得他半身都是。
张亢策骑喝道:上来!
刘宜孙目眦yu裂,原以为轻轻松松立下一桩功劳,谁知第一次上阵就折损了这么多部下。即使能活着回去,有什么面目去见都指挥使和父亲。
不用管我!你们走!
两名骑兵挥刀挡住臧修,张亢一把抓住刘宜孙的背甲,将他拖上马背,徒死无益!活着才有翻本的机会!
捧日军的骑兵已经收起弓,摘下鞍侧的短矛,排成冲锋的阵型,一边抵挡来袭的兵刃,一边跃过跌倒的同伴,往前厮杀。
孟老大说过作战的八条戒律:高陵勿向,背丘勿逆,佯北勿从,锐卒勿攻,饵兵勿食,归师勿遏,围师必阙,穷寇勿迫。这支骑兵占了八勿的一半,如果硬拚,损失不可避免,敌人跑了还能再打,这班手下死伤一个都够自己心痛的。
程宗扬叫道:不要硬挡!打两翼!
臧修等人让开大路,从侧方将敌骑一一刺下马来。捧日军前方压力顿轻,张亢以文职从军,但弓马娴熟,丝毫不弱于刘宜孙这样的将门子弟。他抓住这一线生机,趁后面的伏击者还没有追来,带着残余的数十骑毫不停顿地直闯出去。
战斗来得快,结束得也快,张亢等人刚逃出百余步,身后十余名被这群脚夫拦住截杀的骑兵已经没有活口,只剩空鞍的马匹四处跳逸嘶鸣。众人收拢了逃散的马匹,把受伤哀鸣的战马补刀杀死,免得它们受苦。
山坳后的搏杀声渐渐低弱,片刻后,一匹快马从山坳中驰来,程宗扬远远看见,笑着对臧修道:咱们俞老板看起来够jīng神的啊!
第二章
俞子元穿着一身青黑sè劲装,背着一柄长刀,看上去jīng强gan练,哪里还有半点商人的市侩气?他利落地跳下马背,向程宗扬敬了个军礼,程少校!
程宗扬左右看了看,老俞,没认错人吧?
俞子元朗声道:团长孟上校前天晚上已经抵达江州,宣布命令,授予公子少校军衔,任一营营长。同时一营、六营设为一团,由公子暂领,四营、五营设为二团,由侯中校统领,二营和三营为三团,由孟团长协助月小姐统领。
孟老大着手将星月湖大营jiao给岳帅后人,将部队重新编成三个团是第一步,看来一营和六营就是小紫的嫁妆了。
程宗扬道:怎么是你们打头阵?来了多少人?
俞子元笑道:是我向萧少校要的差事,都是我们一连的兄弟,当然该我来接应。城中人手不足,我这趟只带了一个班,十名兄弟。
程宗扬道:十个人就敢打一二百骑的伏击?
我们接到的命令只是袭扰,萧少校要求将宋军进驻三川口的时间拖延两到三天,若不是遇见大伙,也打不成这样。
俞子元笑道:何况顺利接到长官,属下已经立了一功。
程宗扬偏着头掏了掏耳朵,长官?听起来怎么这么别扭呢?
臧修大声道:程长官!多听听就顺耳了!
旁边的军士发出一片笑声,程宗扬板起脸,挺xiōng凸肚地说道:严肃一点!注意军纪!
是!长官!
笑声中,俞子元道:属下的任务还没有完成,不能陪长官回江州,先派一名兄弟给长官领路。
你们人手本来就不多,还派什么人呢,我们自己去就行了。
臧修挺xiōng道:长官!不如让我带一半兄弟留下,反正都是我们一连的人!有两个班,也好照应!
臧和尚,你能不能不叫长官?
是!长官!
你以为这样我就让你留下了?休想!老吕,你带十名兄弟留下。
程宗扬告诫道:记住,保命第一,其他的都是小事。
吕子贞喜形于sè,臧修垂头丧气,接着俞子元带来的军士也赶了过来,同袍相见,场面更加热络。
趁众人说话的工夫,程宗扬敲了敲轿子,死丫头,你没事吧?
小紫懒洋洋道:好气闷呢。
就快到江州了,等你好一点了,我带你骑马。
这场伏击前后不过一刻钟,捧日军丢下的尸体就有三十多具,俘获了近四十匹战马,对于缺乏骑兵的星月湖大营不无小补。众人收拾完战场,又砍来树枝做成轿杆,用四匹马前后驮着轿子,一行十余人带着剩余的马匹赶往江州,与大营会合。吕子贞则带领十名军士留下来,与俞子元一起执行任务。……
第二天中午时分,程宗扬一行终于看到江州城的lún廓。早己闻讯在城外等候的一彪人马立刻迎了过来,当先一骑金冠束发,锦衣白马,风流英武,正是小侯爷萧遥逸。
程兄!
萧遥逸远远叫道:你可来了!想死小弟了!
程宗扬露出笑容,这小子一点没变,被王茂弘踢出建康,宋军又大兵压境,还是一副神采飞扬,牛气冲天的样子。
萧遥逸跳下马,先向轿子揖了一礼,紫姑娘一路可好?
小紫掀开轿帘一角,笑盈盈道:奴家好,小侯爷可好?
萧遥逸笑道:万事俱备,只待宋军!
小紫嫣然一笑,放下轿帘。
臧修立正向萧遥逸敬了个军礼,萧长官!
萧遥逸还了一礼,臧连长,好久不见了。
臧修昂然道:能在岳帅旗下与诸位长官并肩作战,是卑职的梦想!
好!
萧遥逸叫道:苏骁!
他身后一名军官踏前一步,正是自己在晴州见过的抛弃秦军右庶长爵位,奔赴江州参战的苏骁。
萧遥逸道:带臧上尉和各位兄弟去大营报道。
是!兄弟们随我来!
苏骁翻身上马,带着众人驰入江州城。
萧遥逸转身结结实实给了程宗扬一个拥抱,大笑道:此番我们兄弟又可以联手纵横天下!
程宗扬道:你好像一点都不怕啊?我们刚和捧日军jiao过手,比建康的禁军只强不弱,别说七八万,就是两三万这样的jīng锐,你就吃不完兜着走了。
萧遥逸道:你看我的江州怎么样?
好地方。一马平川,连树都没有几棵,都是没开垦过的良田呢。
程宗扬道:不过打仗就惨了,无险可守。宋军想怎么打就怎么打,几万人随便摆个什么大阵,当场就要你难看。
程兄说的不错。
萧遥逸举着马鞭道:从烈山西麓一直到大江,一百余里都是平原,大军尽可以从容布阵,易攻难守。怪不得王茂弘这么大方拿出来,原来老家伙又摆我一道。如果不是有程兄帮忙,我只好带齐人马,到山中拚死狙击宋军了。
程宗扬讶道:我帮什么忙了?
萧遥逸笑道:你不会是忘了吧?看!
程宗扬顺着他的马鞭望去,只见江州城前多了几个奇怪的东西,头大底小,形如哑铃,颜sè灰扑扑的,怪模怪样矗立在城门前。
驰近看时,才发现那是六座城堡,每座相隔六十余步,分成两个品字形,排列在城墙之前。城堡形状与他见过的完全不同,底部呈圆形,直径不过两丈,高度却将近五丈,比后面的城墙还高出一丈,顶部呈方形,上面还有城堞和哨楼。
城堡通体看不到门窗,也没有石块堆砌的痕迹,粗糙的表面呈现出深灰的颜sè。
士敏土?
没错!要不说你帮了我大忙呢!
萧遥逸道:江州的城防几十年都没修过。进城的时候我都担心吊胆,生怕城门倒下来把我砸死。
有哪么夸张吗?
骗你是小狗。
萧遥逸道:卢五哥见过你之后,从建康把祁远带来。我们先在城门试过,本来城砖都松了,也不用拆,把你弄的那个士敏土,掺了水和沙子,往缝隙里一guàn,比新建的还结实!
萧遥逸道:多亏了祁远,那家伙没日没夜gan了两个多月,在城外建了十座城堡。南门这边有六座,北门有三座,东面没有城门,也在城外建了两座,还有西边靠近大江的水门,也有一座。
十座?这么快?
程宗扬有点不相信地问道。
本来还能快一点。但开始耽误了。最初建的一处,过了两三天发现,抹好的士敏土一晒gan就会裂开。最后还是祁远琢磨出来,要往上洒水才行。要不是耽误了半个月时间,还能多建两座。
程宗扬仰望着城堡顶端突出的方形堡塔,这东西结实吗?
萧遥逸呯的一拳砸在城堡的墙壁上,士敏土粗糙的表面纹丝不动,里面都是一尺宽的条石,每层用士敏土浇guàn,外面打了两层网状的竹筋,然后填进混过碎石、沙子的士敏土。我们试过,比一般的青石还硬,只要厚度足够,用一般的石弹根本砸不动。就是太耗材料了,像这样一座城堡,单士敏土就要近两千石。
程宗扬估算一下,这差不多是一百吨的重量,有这么多?
你不知道吧?
萧遥逸笑道:云家出了十几条货船帮忙运石灰和沙子,我招募民夫把周围几十里的树木都砍了,拿来烧士敏土。
我还是不相信,你们两个多月能建成十座这样的城堡。这也太快了吧?
士敏土、沙子、石料、木头、竹子都是现成的,人力我手头有的是。
萧遥逸道:我招募了两万民夫,几千人昼夜不息,二十多天就能建成一座,最多的时候五座城堡同时开建。晚上烧窑的火光几十里外都能看到。
这完全是用人堆出来的,一座城堡几千人同时开工兴建,难怪能这么快。
建得跟柱子似的,连门窗都没有,你的人怎么进去?
萧遥逸大笑道:连你也瞒过了。江州的护城河都淤成浅沟了,我索xg让人把它填平,在城内挖了地道,通向各堡。我把城堡建到五丈高,一般的云梯只有三四丈的高度,连上面堡塔的边都摸不到。宋军不来则罢,要敢强攻,我非打他们个灰头土脸!
程宗扬想像着如果自己是攻城的宋军,在距离第一座城堡一百步的时候,就会受到弓弩的劲s,再往前走四十步,便进入另外两座城堡的s程,当接近城堡的时候,更会受到周围四座城堡,甚至城墙上的s击。如果自己运气够好,能活着冲到城堡下,还要面对一个没有任何地方可以攻击和攀爬的怪物。
如果绕开城堡,直接攻击城门,来自城墙和六个城堡的弓弩组成一个没有死角的s击区域,使进攻方陷入腹背受敌的境地。而城堡下的地道可以提供源源不绝的给养和补充,想掘断地道,难度恐怕比攻破城门更高。
萧遥逸道:每座城堡只需要三十名s手就能守住,宋军的床弩、石炮在堡下毫无用处,只能拿人命来填。这几座城堡,宋军几千人也未必能攻下来。
程宗扬相信他的判断,在没有火炮的时代,这六座士敏土怪物,将会成为江州城下宋军最可怕的噩梦。
他们若是弃堡攻城,我这里还有悬楼。
萧遥逸指着城墙道。
城墙上每隔一百步,就有一间小型堡垒,像蜂巢一样悬在墙外,这种东西自己从未在任何资料上见过,看来也是江州获得士敏土后的创举。
走!到城上去。
萧遥逸拉着程宗扬进入江州城。高大的门d全部用士敏土砌过,看不出以往摇摇yu坠的破败模样。顶部开着两尺宽的闸槽,可以在敌军进攻城门时,放下石闸阻挡。由于原料充足,整个石闸也换成了竹筋的士敏土板。城门内侧左右各有一道台阶,此时一群民夫正扛着盛在柳条筐内的士敏土往城上运送。
萧遥逸老老实实待在一边,等民夫经过,才带着程宗扬上去。
程宗扬道:我没看错吧?在建康纵马狂奔的小侯爷,居然会给人让路?
这些可都是我的人啊。
萧遥逸一脸正经地说道:替我们种田、gan活,还替我打仗,能不客气点吗?
说着小狐狸又r痛起来,你不知道,江州城总共才五六万人,加上周围的村镇也不到三十万口,说是一个州,还不及一个大县,能招募两万丁,我可是掏了血本了。一日两餐管饱,加上每日的工钱,两个月花掉我一两万贯,这些可都是活生生的钱啊……
你自己掏钱?
可不是嘛。
六朝赋税各有不同,但大致分为三类,一是田租,按田亩向官府缴纳田税;二是兵役,成年男子按规定自行准备兵器用具到指定地方服役,第三是力役,为官府提供铺路、挖渠之类无偿劳动。修筑城墙属于典型的力役,像萧遥逸这样掏钱雇工的官府绝无仅有。
萧遥逸r痛一会儿,又得意起来,眉飞sè舞地说道:不过这钱花得也值,民夫们听说有钱可拿,gan活也肯卖力气。一个月的活半个月就能做完,对士敏土看得比我们还金贵。像这悬楼,就是他们想出的主意,算下来还是我们赚了。
那群民夫正在赶筑悬楼,他们先用木板伸出墙外三四尺的距离,然后在城墙和悬楼的结合处架上条石,免得断落,接着倒上掺了沙子和碎石的士敏土,再铺上用大毛竹劈开扎紧的竹蔑,又倒上一层沙石士敏土,形成一道简易的混凝土地板。
墙壁则是竹筋编成笼状,两侧打上木模板,再guàn沙石士敏土,做成一个半圆状的垒巢,周围留出s孔。
这种悬楼结构虽然简单,但在没有士敏土的情况下,想造出这样的悬楼需要熟练的工匠jīng确切割、拼接石料,两个月也未必能造成一个,而现在几十名民夫十几天便能建成,而且比石堡更jīng细。有了悬楼,可以从侧面攻击攀附在城墙上的敌军,守城的威力不言而喻。
程宗扬站在城头四处观望,城墙上的门楼、城堞、女墙、s口都用士敏土加固过,一眼望去,整整齐齐的城堞透出一派萧杀的灰sè。朝远方望去,辽阔的原野从遥远的烈山山麓延伸过来,像地毯在眼前一样铺开。六座粗糙的士敏土城堡在城池前森然矗立,像巨兽一样守卫着江州的城墙。
萧遥逸满脸遗憾地说道:如果不是时间来不及,我还想把整个江州城都抹一遍呢。
这都够结实了。
程宗扬拍了拍士敏土城墙,虽然没有磨光抛平,表面显得很粗糙,但掺过沙子和碎石之后,已经和自己见过的士敏土混凝土相差无几。
程宗扬道:咱们手头有多少人?
萧遥逸道:星月湖大营共有一千七百八十五人。带上今天到的,有一千八百人。雇佣兵两千人。另外从民夫中招募了五千人。其中三千人已经训练两月有余,拉出去也能打上一场半场。
雇佣兵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程宗扬记得孟老大计划拿五万金铢招募一千名雇佣兵,现在翻了一倍,比星月湖大营的人都多,有钱也不能这样花啊。
听说江州要打仗,晴州的雇佣兵就像苍蝇见了血,都飞了过来。有几个大团还说打完仗再拿钱。
萧遥逸摸了摸下巴,好像还觉得晴州佣兵团的大方不可思议。
程宗扬想起敖润和冯源,雪隼团来了吗?
你猜雪隼佣兵团来了多少人?
萧遥逸比出拇指和小指,六百人!占整个雪隼佣兵团的六成!
副团长石之隼带队的吧?雪隼团这么卖力?
雪隼团的老大薛延山和云六爷jiao好,听说江州的事云家也有份,当即就拍了板。再则月姑娘以前在雪隼团待过,他们得知月姑娘是岳帅的后人,有心来攀jiao情。
这和风险投资一样,雪隼佣兵团在星月湖身上押了重注,一旦江州之战星月湖得胜,作为武穆王的嫡女,月霜就相当于江、宁二州的女主人,对雪隼佣兵团的好处不言而喻。但一口气派来六百名雇佣兵,这样大手笔,还是超乎自己的想像。
江州城并不大,南北长两千步,东西宽一千七百多步。
萧遥逸道:因为城小,只在南北两面开了城门。大江由北向南从城西流过,西边开着水门,船只可以直接驶入城中,只要水路不被切断,宋军就不可能彻底围城。
一旦宋军兵临城下,我们打算在北、东、南三个方向各投入一个营,二到三百人,雇佣兵五百人,民夫一千人。这样城中还有三个营,五百名雇佣兵和两千民夫随时tiáo度。
萧遥逸倚仗坚城,对这一仗信心十足,程宗扬仍有些担心,提醒道:别太大意了。再怎么说,宋军也有七八万人。比你招的民夫还多几倍。
萧遥逸笑道:宋军来得越多越好。眼下已是腊月,只要我们支撑半个月,宋军便要在城下过年。以江州的储备,足以支撑到三月。到时单是军中的耗费,就能把贾师宪压死。
这倒不是空话。大军在外,吃喝作战都要消耗大量物资,况且是千里转运,宋国储备再充足,也难以支持。贾师宪tiáo动大军,就是想以雷霆万钧之势,一举解决江州的事端,免得打成消耗战。但这只是他的一厢情愿,至少孟非卿、斯明信、卢景、萧遥逸等人就不会答应。
贾师宪真是猪油蒙了心,在临安老老实实斗他的蟋蟀,我们不去找他麻烦就不错了,还跑来江州找打。
萧遥逸意气风发地说道:走!我带你到城中看看!
江州城内并没有忙碌备战的气氛,除了几队民夫在修葺城防,城中静悄悄几乎看不到人影。萧遥逸告诉他,一个月前,江州的居民就陆续迁往对岸的宁州,如今除了不愿离开的几千人,江州城已经成为一座纯粹的兵城。
萧遥逸一边走一边指点,城中南面是民舍,东西各有一座市坊,西北方向是粮仓和军械库,从晴州运来的粮食兵甲都储存在这里。
城内房舍密度并不大,不少田地都种着菜疏,看来还有很大的居住空间。说话间,前面出现一片空地,只剩下泥土的台基上,整整齐齐扎着帐篷。
这是什么地方?
萧遥逸道:江州官署。
程宗扬左右看了半天,官署在哪儿?
萧遥逸笑嘻嘻道:我把江州的官署和庙宇都拆了。没办法,石料不够。你总不能让我去拆民居吧?
然后你就把大营扎在这儿了?
免得扰民嘛。
萧遥逸扬鞭道:雇佣兵都在东市,里面有客栈、酒肆、赌坊,一到夜间就热闹非凡!
说着他凑过来,压低声音,挤眉弄眼地说道:里面还有家ji馆,前些天新来一批娼ji,嘿嘿,我换了便服去过,比建康的也差不了多少,热辣得紧。上了床包你腿软……
不会吧?这时候还有娼ji来做生意?
挣钱的生意谁不来?真要宋军打进城里,她们也照样做生意。说不定生意还更好呢。
萧遥逸小声道:程兄要有兴趣,我先包两个美人儿,今晚咱们去乐乐。
程宗扬沉l道:我走了一个多月,好不容易到了江州,就一头扎进ji馆,好像从晴州几千里地赶过来,就为了到江州嫖ji。是不是有点不好看?
名士风流嘛。
萧遥逸道:也就是程兄你,换作别人,我才不跟他一块儿嫖呢。
gan!
程宗扬道:少扯这些没用的!你答应我的地呢?
萧遥逸大笑道:就知道你要问这个!早就给你备好了!
这是西市!
萧遥逸带着众人来到城西一座坊市,指点道:虽然不及东市大,但地势极好。北边是府仓,西边紧邻码头,南边都是江州富hu的宅阺。坊内客栈、酒肆、商铺一应俱全。
整座坊市被一个十字形街道划分成四块,由于商hu都迁往宁州,各间商铺都空着。萧遥逸指着西北一片铺面道:这一块是官营的铺面,都是你的!
死狐狸!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把最烂的一块给我。
别误会啊!
萧遥逸道:其他几处都是有主的,我倒是想全买下来送给你,当作咱们兄弟的定情之物,可这帮没良心的商hu要不不肯卖,要不就漫天要价。我这次招募民夫可出了血本,连我从小攒的压岁钱都用光了,就是说想买也买不起,只好把官铺送给你。天知道前几任江州太守都是gan什么吃的,房子破了都没人管。这些铺面我一文钱不要,连地契全送给你,然后再免你三年的税,够意思吧?
少来!你是想让我给你修房子吧?都破的快成危房了,免税三年你也说得出口?至少十年!
萧遥逸叫道:哪儿有那么破啊!最多五年!商铺都给你了,缴点税还这么小气。
程宗扬道:那我要士敏土的专营权,利润四六分,我六你四。
萧遥逸怔了一下,然后像刚偷了只母j的小狐狸一样笑了起来,成jiao!
他搂住程宗扬的肩,由衷说道:程兄,你简直是我亲哥!
程宗扬道:别r麻了。你比我大好不好?
那就是我亲弟弟!
程宗扬那句话其实是把士敏土拱手让出,萧遥逸深知此举对江州意味着什么。
江州地处晋国东疆,人丁稀少,又没什么出产,比其他州郡穷困得多。程宗扬愿意接手官营的商铺,已经是好事,现在又把士敏土jiao给自己,只要经营权,等于给了自己一只能下金蛋的母j,一旦开始售卖,江州想不发财都难。
西市唯一一家客栈已经清理gan净,一名军官站在台阶前,挺拔的身材犹如军刀。他双脚啪的一并,向两人敬了个军礼,程少校!萧少校!
程宗扬怔了一下才认出来,萧五?
萧遥逸笑道:这是我们六营的副官,往后专门负责紫姑娘的安全。
萧五伤势已经痊愈,气sè好了很多,朗声道:客栈已经整理完毕,程少校和紫姑娘随时可以入住。
程宗扬道:客栈只有我们住吗?月姑娘是不是也在?
萧遥逸道:月姑娘说习惯了住军营,反而是客栈住不习惯。我在大营专门给她设了处军帐。
程宗扬放下心来,gan笑两声道:月姑娘一路上还好吧?
萧遥逸佩服地说:月姑娘把一路遇到的宋军统计下来,包括军力、装备、将领是谁,至少摸清了宋军一半的底细。
程宗扬道:那个好战分子和你们碰到一块,这下算是如鱼得水了。
还说呢,老大正头痛呢。
萧遥逸道:本来说给月姑娘两个营,月姑娘不同意,她说自己带不了,只要一个班。
一个班还不简单?给她好了。
萧遥逸苦笑道:她要带一个班亲自上战场。老大那么强横的人,怎么都劝不住她。我看老大都快给急了,说不定把军衔一摘,把我们兄弟都给踢到她的班里去。
程宗扬笑ii道:那也行啊。你们这个班肯定是战斗力最强的班。一个上校,一个少校,再加五个中校,啧啧,这阵容够华丽的。
萧遥逸埋怨道:你不能在旁边看笑话啊,我还想让你劝劝月姑娘呢。
真是个好主意,为什么他们都不怕月霜把自己剁成馅呢?程宗扬道:劝是不好劝,不行你就给她一个班,到时候再看好了。
萧遥逸苦恼地摇摇头,显然也对月霜的执拗感到头痛。把众人送到院内,萧遥逸停下脚步,你们先休息吧。孟老大和月姑娘去察看地形,晚上回来再过来见紫姑娘。
说着他小声道:喂,今晚真不去啊?
程宗扬低声道:有好的给我留一个。
萧遥逸伸出大拇指晃了晃,然后作了个鬼脸,打马离开。
公子!
一个满身是灰的人影奔过来。
程宗扬转过身,老四!你怎么这德xg!
祁远咧嘴一笑,露出白牙,刚从工地过来。老四以前也建过房子,从来没用过士敏土这样的,拌好料浇上,几天就好,又快又结实!要什么样有什么样!
我看到你建的城堡了,好家伙,都是士敏土柱子嘛。硬梆梆戳在那儿,影子都能压死人,宋军看着都想n裤子。
打仗用的,怎么结实怎么来,模样就顾不上了。
祁远拍着身上的泥灰,哎哟喂,老祁这把身子骨这回可给折腾苦了。
程宗扬笑嘻嘻道:听你这口气,不会是兰姑也来了吧?
祁远老脸一红,刚来了没几日……
还真来了啊?哈哈,兰姑对你真够意思!怎么不一块带来?
她在忙着呢。
程宗扬随口道:在哪儿忙呢?
东市。
程宗扬一怔。
祁远道:她在织坊待不住。听说江州来了雇佣兵,兰姑跟芝娘商量,从秦淮河找了些想赚钱的粉头,前些日子一船来了。
程宗扬忍不住笑道:刚才小侯爷还谈到呢,原来是咱们自家的产业。兰大姊这怎么说呢……
祁远道:兰姑这一行做久了,gan这营生还开心些。怎么没见老秦呢?
会之带了批货,直接回了建康,过些日子才来。别的兄弟怎么样?
吴大刀跟彪子来过两趟,
祁远笑道:听说吴嫂子有喜了。
吴大刀手脚够麻利的啊。彪子呢?
比以前好了点。听说江州打仗,我看他也想来呢。
好说,会之这趟回去,带他一块来。吴大刀要当爹的人,就在家伺候老婆得了。
芝娘她们都好,听说公子无恙,都高兴得不得了。
祁远口头来得,连比带划,说了建康众人的情形。程宗扬沉默片刻,那个妖妇呢?
祁远抿了抿嘴,没有消息。公子平安的音讯传来,会之去寻公子,长伯找我问了五原城位置,第二天就自己去了。
程宗扬心头一凛,吴三桂一个人去五原城,胆子也太大了。
有音讯吗?
没有。不过听说有人在竞州的醉月楼大打出手,听情形有些像长伯。
吴三桂不是个鲁莽人,这点自己可以放心。只要不正面与苏妲己jiao手,保命应该无忧。
祁远刚待了一会儿,就有人找来,祁爷!水门的城堡已经晾gan了,该浇多少水,还请祁爷赶紧去看看。
程宗扬笑道:你去吧,我让萧五给你留间房,就住这边得了。
成!
祁远笑着站起身,老祁这是天生的劳碌命,到哪儿都闲不住。
第三章
臧修等人直接去了军营报道,身边只剩下小紫和梦娘。客栈有的是空处,程宗扬让萧五安置了一处房间,然后去取祁远的行李,自己把小紫送到内院。
客栈并不大,是处前后两进的院子,唯一一处上房在内院的二楼,外面看起来普普通通,一进门程宗扬就吓了一跳。房中摆着一座镶金嵌玉的屏风,四壁垒垂着帷幕,榻前放着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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