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戟纵横

第一卷 阴阳易道 第十九章 见龙在田

唐远在等待陵千山赴约之前,曾通过剑痕观摩少年自创的剑术练习。
当时唐远得出了一个结论:
选错了路,再怎么努力就都是无用功。
即使唐远注意到了树干上将其贯穿的剑口他也不打算更正自己的想法。
在某种意义上,他是对的,若是问陵千山自己,他练剑有什么用,恐怕陵千山也会回答说,不过强身健体、熟悉套路而已。
然而,这仅仅是陵千山自己也不清楚某些事实。
假设有无聊的有心人,真愿意用镜子来反射光线。当光笔直地穿过树干上的创口,他会惊讶地发现,光线掠过的树干、枝叶、乃至远处的岩石边缘处,都有类似的剑痕。
当时陵千山刺出的剑,其实贯穿了整座树林。
唐远做不到,五十六也做不到,这种事看起来根本没法解释。
幸也不幸的是,就连当事人也不知道这件事,所以它不需要解释。
但现在
无法解释的事,再次发生了。
唐远准备杀死白狼的那个刹那,也就注定,唐远会荣幸地成为了吃螃蟹的第一人。
一抹清光,遽然跃至其间。所有的生命和力量,都将被这抹清光夺去。
陵千山的剑已然逼至面前,唐远不假思索地便想出五十七种躲避方式,然而同时,剑路封死了一百五十七种后路。
所以唐远只能退,不断地往树林深处退。
但不管他退得速度有多快,剑锋依旧摆在面前,一点点刺向他的心脏。
唐远拼命催动、用来抵挡的金丝,接连不断被这抹剑光削断。
阻碍到剑锋的青枝绿叶,但凡有一点丁可能,便被这抹剑光搅碎。
陵千山的眼眸中不存在其他事物,那就等于在他与唐远之间,其他事物并不存在。
在这生死关头,唐远的目光突然变得异常澄清。
他停住脚步不再尝试躲避,相反,他主动迎向剑锋。
血花飞溅。
长剑确确实实地刺穿了唐远的身体。
被喷洒出的血液所震慑,陵千山原本空无一物的异样眼眸,逐渐恢复平常。他略带有几分困惑地望向唐远。
剑身明明直没胸口,唐远却嘶哑地笑了。
“你知道做一个杀手,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是对人的了解。”唐远自顾自地说道。
“不是书本上的了解,而是实打实地,将人当畜生一样,切开胸脯查看五脏六腑,丈量各个器官的距离,认识它们的形状,它们的功能。这是唐门必备的基本功,而我在这方面难得地颇有天赋。”
一根金丝,沿着唐远的手掌骤然弹起。
陵千山猝不及防,被金丝击中了麻筋。他下意识地松开手,推开脚步。
唐远的身体晃动了几下,勉强保持着平衡站稳了脚,然后抽出刺入体内的陵家副剑,将之扔在一旁,胸口血肉模糊,看似狰狞,实际却没有伤及根本。
而这时的陵千山,手无寸铁,对唐远再无半点威胁。
陵千山很快也明悟了这点,他起身扑向了长剑。
几根金丝猛然从草坪里探出头,灵巧地将长剑封在了地上。
见长剑无法拔起之后,陵千山旋转身子,不退反进逼近了唐远。唐远随之冷笑,他刚想驱动金丝,像束缚白狼那样阻止陵千山的脚步,胸口却传来一阵令人眩晕的疼痛,先天运气顿时烟消云散。
随后陵千山成功撞倒了唐远,两人好似愚笨老汉般地倒在了一起扭打起来。
当唐远无法使用先天元气时,陵千山便占据了绝对上风。他跪骑在唐远身上,连续数拳重重地崩开唐远匆匆架起的双臂。唐远心道不妙,咬牙闭眼做好了被重击的准备,可这一拳迟迟没能落下。
唐远诧异地看向陵千山。
陵千山的脸色忽然变得苍白,身体也随之抽搐。他几次举起拳头,都有气无力地没能挥下,作为即将获胜的一方,反而油尽灯枯奄奄一息。
“怎、怎么回事……”陵千山竟打起了摆子,他艰难地说道。
“哈哈,我知道了。”唐远嘶哑的声音多了几分幸灾乐祸。
“你能刺出那石破天惊的一剑,并不是没有代价的。”
人体内有着丹田气海,先天元气,故能运用元气做出常人无法做出的事情,例如气贯其器,例如运功法门。但陵千山的丹田气海是空的,他没有先天元气,因此,当他做出常人无法做出的事情,所要付出的也绝非寻常。
他那一剑,消耗得该是他自己的生命力。
“你死定了。”被压在下面的唐远嘶声说道。
明明见到了曙光,却还是天命如此吗
“该死的……”陵千山再也无法坚持,握紧的拳头也随之松开,他蓦地倒下。然而,好死不死的,在倒下的过程中,陵千山的手偏偏不小心拨开唐远脸颊上缠绕的布条。
布条下,并不是想象中凶恶的鬼面,或是烧焦了的狰狞皮肉,而是白皙娇嫩的、还带有红晕的脸颊。
唐远,不,应该是唐媛,她浑身颤抖、怯生生地挡住脸:“不、不要看我。”
声音出奇得甜美,软软的宛如稚子,有变化的不只是声音,就连性格也变得羞涩怕生,仅仅只是摘下布条而已,却是判若两人。
陵千山怎么想也想不到,她原来是母的。
唐媛慌乱地把布条勉强挡在脸上,再次用嘶哑难听的嗓音强硬地宣判陵千山的死刑:
“我要杀了你!不只是仙人魂断,我要用更残酷的毒让你哭着跪求死亡……”
陵千山啪地拿开唐媛脸上的布条。
“对、对不起,我也不是故意这样的……”
把布条放上。
“你这个混蛋”
再拿下来。
她满脸通红地别开脸,声若蚊呐般地说道:“不要这么看我,我会害怕的。”
这到底什么情况
待陵千山艰难地再次放上布条时,唐媛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好玩吗”
这回,她干净利落地敲晕了陵千山。
陵千山啪地倒在她的胸口上,压到了她的伤口,唐媛闷哼着推开陵千山,她坐起身,从兜里拿出药水,撒在剑伤处,然后用残余的先天元气操控金丝,缝补伤口。
这一套她轻车熟路,显然已做过多次,即便冷汗直流咬得牙根吱嘎作响,她也没有停下动作。
白狼迅疾地从树林跑出去,来到被打晕的陵千山身旁,它焦急地舔着他的脸颊,似乎想唤醒陵千山。不过很快,它便发觉陵千山的状态不妙,白狼反过来支起身子对唐媛低吼。
唐媛头都没抬,她知道世界上能解除自己设下的金丝,让白狼安然无恙逃出来的人只有一位,就是她的师长。
一名书生鬼魅地从她身后闪现。
“看来他通过考核了呢。”唐媛突兀出声说道。
“是啊,应该说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书生隐于树阴之中,笑嘻嘻的模样竟与陵千山的表情有几分相似,“那一剑,实在漂亮。”
“师父知道那一剑的来历”
“嗯,陵家剑法嘛。” 书生理所应当地说道。
唐媛不觉气苦。
她看了一眼躺在地上气若游丝的少年,不禁白了他一眼:陵千山,还说你不会陵家剑法
“准确的说,应该是陵家剑法的精髓,最后也是最强的一式。” 书生走近少年。
白狼警惕地盯着他从怀里拿出一枚药丸塞进少年嘴里。从嗅到的香气来看,至少不是毒药。
“这招叫什么名字”唐媛好奇问道。
书生意味深长地俯视少年,沉吟着答道:“水中之月,空里之风,万法皆无,一无所有”
“此剑当名,万法无有。”
……
陵千山醒来时,已经是晚上了。
他是被沙沙的流水声惊醒的。
陵千山呻吟地坐起身,摸着屁股下一层层的干草,伸出手习惯性地将小白抱在怀里,然后望向身旁的岩壁发呆。
这里大抵是古时乡民还愿开凿的山洞,里面的佛像锈迹斑斑,看起来颇有年头。
他呆望了很久,只觉得百感交集,没有死的侥幸和差点就能战胜敌人的不甘在心底矛盾冲突,很快陵千山便潇洒地笑了,需要他思考的事还多着呢。
“我没事了,出去走走,你安心在这里躺会。”
陵千山小心翼翼地把小白放在他刚才躺得干草上,然后走出山洞。璀璨的星空下,一道瀑布飞流直下,犹如飞腾银龙般壮观。在湖泊旁的碎石摊放有些许物件,夜空下看不清楚。于是,陵千山迈开脚步,向瀑布下的湖泊走去。
当他走得近了,才看得出来,那是黄色衣裳、镶金束带,还有长长的白布条,缠了一团。陵千山立刻明白了这是谁的衣物,刚准备回避,原本平静的水面,噗地冒出个人来。
虽然星夜朦胧,却也能看出柔美的曲线,皮肤更是光滑柔美仿佛丝绸,但这份“丝绸”上却布满了惊心动魄的大小伤痕,乍看起来甚至好似针线胡乱拼接的布娃娃。陵千山的目光下意识被这些伤痕吸引,他目不转睛地盯上了唐媛。
“啧,是你啊。”唐媛嘶哑地说道。
她离开水面,径直走向了陵千山。明明赤身裸体,却仿佛穿着最豪华的衣袍,没觉得有丝毫的难堪。最重要的是,即便下水沐浴,唐媛的脸上依旧缠着绷带。
“你说得师父,是跟我有什么关系吗”陵千山沉默少许,而后问道。
唐媛赞许地点头道:“当然啦,师弟。”
“果然是这样……”陵千山从一开始就清楚,唐媛大费周章地与之战斗,不是有所图谋,就是为人所托,但战败和战胜后的处境,本该天差地别,陵千山还想再问下去,突然觉得刚才唐媛的称呼颇为怪异,他茫然地看向唐媛:
“等等,你刚才管我叫啥来着”
“恭喜你,陵少爷。”唐媛拾起衣物,一边穿戴一边用那沙哑的声腔说道,“从现在起,你有师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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