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世决

    
    屋内，白涟舟仍旧沉默着。
    统域这个词，每个上过灵术学院的人都听说过，在讲灵能的这堂课上，每个老师都会提到三种能力：统域、统治和镇世决。
    镇世决，是一种通过吟唱特殊歌曲的仪式，供占星师改变未来任何事物走向的灵能，创世神赋予镇世决之主知晓世间一切事物的能力，同样，这也是灵术师认为最具危险性的灵能。理论上，利用镇世决可以毁灭世界，也可以使自己达到全知全能。
    统治的定义也十分明确，即能操控任何灵力，包括物质内蕴含的灵力，拥有至高无上的控制力，所以统治也被认为是最克制镇世决的灵能之一。无论元素、灵兽，还是人类，但凡拥有灵力的事物，都在统治的掌控范围之内。
    这第三种灵能——统域，其定义是最为模糊的。
    如今，白涟舟能完全确定的人，只有统治之主欧内斯特，但是却没亲眼见他使用过，所以对这个不为人知的神秘灵能格外好奇。在圣朗德尔的那段日子里，他翻遍了维奥莱特帝国的史册，其中的记载寥寥无几。
    统域，凌驾于镇世决和统治之上，更强，也更加神秘。
    此时元昼提及统域之主的事，更是古怪。
    “看你的表情，应该是略有耳闻。”元昼微微一笑，安慰道：“你不了解事正常的，因为这个灵能的危险程度，是连传说都不敢提及的。”
    幻术族的族长，在维奥莱特目前的几大种族中资历最老，自然眼界更高。可白涟舟却听得有些古怪，既然是传闻中都没有的事，他们幻术族又是从哪听来的，而且还这么笃定？
    “族长知道它的来历？”
    “嗯，略微知道点吧。”元昼眼睛微微眯起，看着少年好奇的目光，却又不再继续延伸往下说，“有些事很危险，现在你知道了也没什么好处，所以不要去打听，免得给自己徒增祸患。”
    “为什么？”白涟舟一惊。
    提起来又不说，这不是白白吊人胃口？
    无论他如何迫切追问，元昼似乎都没有再往下说的意愿了，推辞道：“你们这代人还年轻，这个帝国中藏着的那些秘密，哪会随便告诉你。”
    对方淡漠的话语，让白涟舟没有再问下去的勇气了，在沉默许久之后，白涟舟问道：“所以您的意思是说，统域之主，是我？”
    “没错。”元昼微微点头，语气却听起来有点不怀好意，“战斗，不断战斗，杀掉你身边所有人，包括你师兄，你师父师娘，最终，接管整个世界。”
    白涟舟一听这话，立马气愤地站起身来，突如其来的灵力暴涨，直接将边上的窗户镇得砰砰乱响。
    雨雾灌进了房间之内，吹着二人的头发。
    “什么叫杀掉所有人？你疯了吗？如果这样我才能变强，那我宁可不要这灵能也罢！”
    元昼淡漠答道：“那就挨打，挨得越重，进步越快。”
    少年僵在原地，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
    幻术之王的性情一直沉稳、平静，看着面前冲动的少年，没有动用灵力，也没有出言警告，只是平静地坐着，然后陈述事实，等气盛的年轻人自己想明白，就会坐下来了。
    没令他失望，就在几次急促的呼吸间，白涟舟拉着座椅，又端坐回了桌前。
    那一瞬，他认清了自己要倒霉一辈子的现实，心里很不是滋味。
    其实关于自己的灵能，白涟舟向爹娘问起过无数次了，但他们每次都是闭口不谈。直到近几年，他才听娘说起过一句话：“儿子啊，你会是个优秀的人，娘相信你，你跟别人不一样。”
    白涟舟当时只觉得这是句鼓励人的废话，如今想来，或许他们知道一些事情。
    可联想到他们这些年的态度，难道是在有意压制自己灵能的成长吗？
    少年心里想着，自顾自地叹了口气。
    “你也不用想太多，这些事，我和你师父自然会为你做打算。”略微沉默之后，元昼轻声说道。
    “嗯。”
    “未来，你可以利用自己的灵力回路吞并掉武器的灵力回路，让武器供自己所用，灵兽也是同样的道理。”元昼继续为白涟舟解释，“从一定程度上来说，如果你的灵力无穷高，那你可以操纵的武器和灵兽也就无穷多。”
    “这就是我刚才说的，‘匣子’。”
    白涟舟沉默了许久，然后沉声问道：“既然这样，我师娘可以包容聚魂之剑的多种回路，那她能做到这一点吗？”
    “不，只有你。”元昼答道，“能做到这一点，就已经很难了。”
    “我不觉得我能做到。”少年无奈地笑了笑。
    “这才只是第二个阶段，就觉得不行了？”
    白涟舟一惊：“可……可是……”
    “无限武器，只是统域最初的形态。创世神赐给你的，可远远不止这些。”元昼的声音微微有些干涩，继续说道：“如果某天你真的能达到第二阶段，并且能游刃有余的操纵这些武器的话……”
    “你来猜，大胆猜测一下。”
    “我……”白涟舟已经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我不敢说。”
    “说吧，知道这件事的不只你我两个。”
    紧接着，元昼长长叹了口气，摇头笑着说道：“相信我。”
    “如果那时候……我能用灵能夺走别人的武器，从而压制对手，如果我变得更强，那是不是就意味着，我能攫取并学习新的灵能，我可以……”
    “嗯。”元昼点点头，接着说，“这也就意味着，你自身可以拥有与对方一模一样的灵力回路，一旦学会，你的灵能就会直接到达第三个阶段——无限灵能。”
    白涟舟沉默着，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心。细小的灵力脉络顺着他肤表之下的血管脉络不断流动着。
    绵绵的春雨让他的心情更加复杂了。少年有些惘然地凝望着窗外，此时，心中的无助感竟然比激动的情绪更甚。
    人都是贪婪的。
    白涟舟不敢想象自己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子。
    “这些话原本应该由溶魅来跟你说，但是来不及了。”
    “你别觉得黑夜神之力暴动只是偶然，在没调查明白之前，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是引镇世决之主上钩的诱饵，明白吗？”
    少年抬头望着他，眼神惶恐。
    “我早就跟你说过，不要把这个世界想得太简单。”元昼的语气很平和，但却又让人觉得极其阴冷，“这世界和统治，在所有灵能之中拥有绝对的优先级，即便你的灵能进入到第三阶段后，也拿他们没有任何办法。”
    “换句话说，除了这两者以外， 其他任何能力都算是‘低优先级’，包括创世神主上的‘创世’。”
    白涟舟的眉头锁得更加紧了。
    他觉得元昼族长肯定是老糊涂了。
    人类超过创世神，怎么可能？
    “第一，创世神创造万物，是世间绝对的主；第二，镇世决和统治都是他创造出来的灵能，主上怎么肯能允许人类超过自己呢？第三……”
    当他振振有词地反驳时，却在对方坚定的眼神注视下愈发没有了底气。
    幻术师往往无情，他们是最不会感情用事的灵术师。如果不是有十足的把握，元昼连开口说这些话的心思都没有。
    “你真的懂镇世决之主和统治之主的关系吗？”
    白涟舟坚定说道：“我当然懂。”
    元昼毫无感情地笑了一笑，有问：“那你知道为什么会有‘统域’存在吗？”
    少年托着腮，试探答道：“如果没有镇世决和统治的制约，我的灵能就会达到无人能敌的状态，这就是我的第四阶段，对吗？”
    “我还是先来给你解释一下它们三者的关系吧。”元昼想了想，不疾不徐地说道：“镇世决之主最可怕的地方，在于世间万事随其主人改变，只要他想，他一定会成为大陆新神，成为整个世界的操盘手。”
    “而统治的范围是一个很小的范围，举个例子，当你坐在我对面时，你即刻就会被我掌控。”元昼声色俱凛，“所以，二人碰面，镇世决之主必死无疑。”
    “如果那天真的来了……有人会为镇世决之主而死，有人，会为统治之主而死。”
    白涟舟愕然，转而摇头说道：“我不觉得我们会为任何人而死，我们应该为自己活着，元昼族长。”
    “或许你会，被时代的洪流推着，推向死亡。”元昼轻轻摇了摇头，续道：“这是前人对我的嘱托，希望我找到统域之主，并帮助你继续进步。”
    白涟舟眼神中写满了震颤，他凝视着对方，问道：“这件事，我师父知不知道？”
    “我不清楚。”
    沉默了许久，元昼终于颇为无奈地解释道：“这些年以来，我对你师父的了解越来越少了……之前我对他的灵力还有所把握，但他一直都有意疏远我，疏远整个幻术族，我没有办法。”
    “他的灵力超乎寻常，在所有占星师里都是佼佼者，很少有人能知道他的未来，而他，也看不到自己的未来……如果能借助镇世决之主的力量保卫维奥莱特帝国，想必你师父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如履薄冰。”
    白涟舟皱了皱眉，他也明白这件事的严重性。
    “我们谁都不知道，镇世决之主的力量究竟有多强大，能占卜到什么，不能占卜到什么，他对未来的感知，很大程度上会影响到整片大陆的存亡。一直猜疑，也不是办法……”
    “我需要你的帮助，白涟舟。”
    白涟舟苦笑了一声，有点为难地说道：“前辈，我没有信心。短时间内，我连第二阶段都达不到......”
    元昼不赞同地摇摇头，冷声道：“所以，我们幻术族会帮助你。”
    “怎么帮？”
    “你愿意到幻境里试一试吗？”
    白涟舟下意识向后缩了缩，想起师娘之前与元昼族长决斗时的境地，他有些后怕，还是无法放下内心的芥蒂。
    元昼揉了揉太阳穴，平静说道：“我可以用我的灵能，在幻境中复制时间线上任意时间段的上古灵兽，供你练习灵力。这是训练，也是挑战。”
    “可以吗？”
    “白涟舟，你不仅仅是占星师，我希望你能成为保护你师父的那个人。过去这个人是我，未来......或许力不从心。”
    “谢谢前辈成全，我同意。”
    白涟舟起身，向他鞠了一躬。
    不知何时，他已经笃定了加入维奥莱特帝国的阵营。
    他知道，如果师父独自一人面对未知的危险，占星族要迎接的未来，一定是十分悲惨的结局……
    作为一个从小倒霉到大的孩子，他想为珍重自己的人做些什么。
    少年攥紧了拳头，有些紧张地加深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