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世决

    
    维奥莱特帝国，圣朗德尔，灵族领地。
    没有了各位年轻气盛的灵使，各大种族在接近一周的沉寂之后，终于回到了安静、祥和的气氛之中。
    和溶魅族长差不多，没有事情的时候，小羽都是住在灵族主殿后面的房间里，这天不是工作日，整个领地内只有她一个人。
    与葵黛尔对决留下的伤还没痊愈，她没有用灵力治疗伤势，而是任由这些伤口缓慢愈合，让疼痛提醒自己。这样每次苏醒的一刹那，感受到的都是创伤带来羞辱感，她要牢记。
    但一族之长一直在领地内养伤，终究是件很压士气，也不合体统的事情，好在这些天詹森·西塞尔在替她打点事务，没有招人嫌话。
    吱嘎一声。
    灵族大殿的门被推开了。
    一位年近中年，身着华美缎袍的女灵术师走了进来，四下张望了一圈，最后终于将目光停在了颓废且丧气的小羽身上，眉眼略显怜惜。
    大殿深处，侍从走上前来，向那妇人行叩拜礼，恭敬道：“殿下。”
    闻声，小羽猛地抬起头来，眸子里闪过一道光：“母亲......您怎么来了？”
    “我再不来，维奥莱特的灵术界都要垮了。”安德莉娅殿下长叹一口气，沉着张脸走了过来，“什么时候，我们灵族都需要一个外人来打理了？”
    “母亲，对不起，女儿无用。”小羽稳定住自己的心神，对安德莉娅行了一礼，“我没有守护好父亲留给我的事业。”
    安德莉娅皱起了眉头，“格温德林呢？”
    平时那丫头都是蹦蹦跳跳来迎接自己的，这回，灵族大殿冷清地让人浑身发毛。
    小羽犹豫再三，说道：“黑夜之神霍尔的信徒暴动，如今，大陆上各大种族的灵使全部被召集在一起，组成新兵营训练学习，抵抗亡灵死士......但溟魍族长说，让我不要太担心他们的安危，想必是心中有数，只是......我怎么也放不下心来。”
    安德莉娅缓缓坐在小羽身边，没有说话。
    她对溟魍了解颇深，一旦这老家伙开始以顺其自然的态度去交代后辈时，基本已经对某些事情有把握了。
    她深居格林斯特城已久，但借由丈夫皇魑的情报网络，仍然对王都圣朗德尔的各项事宜了如指掌。如今的形势，已经与皇魑在位族长时完全不一样了......这也是她第一次，唯一一次替自己的女儿手心捏了把汗。
    厄运神葵黛尔“拜访”灵族的第一时间，安德莉娅殿下便得到了线人的消息。
    人类绝无可能打败神明，在那样紧急的关头，如果她不顾一切、不够成熟地选择救自己的女儿，只怕整个灵族连带着占星族某位神秘人物都要因此遭殃。
    所以她按兵不动，并且封锁了圣朗德尔城所有信息点，这件事，被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了。
    有的时候，一族之长的作用就是体现在此，由首领身先士卒做出一点牺牲，从而保全暗中那个足以撼动整个帝国的隐藏势力。
    如果细细想来，安德莉娅殿下还会觉得十分欣慰，女儿不仅捍卫住了镇世决之主，甚至知道了厄运神的灵能，未来只要加以提防，绝对不会让事态发展到必败的局面上。
    可问题是......女儿和女婿现在貌合神离了。
    “溟魍还说什么了？”她问。
    见时机刚好，小羽清了清嗓子，道：“他那天跟我说了很多，女儿心中疑惑，还想特意来问您。母亲听说过‘统域’这个词吗？”
    安德莉娅皱眉沉默许久后，问道：“这是溟魍告诉你的？”
    小羽点点头，回望母亲。
    “你继续说下去吧。”
    小羽回想着那天溟魍前辈告诉自己的话，沉声说道：“前辈说，统域很危险，也很神秘，是连传说中都不敢提及的存在。他还说......这是从父亲那里听来的。”
    “你父亲说的？”安德莉娅脸上的表情与小羽初听此话时完全一致。
    “母亲也不知道？”
    安德莉娅摇摇头，只说：“我只是他的妻子，你的母亲，没有盘问这些事情的必要。”
    这句话一出，她下意识向女儿脸上望去，只见小羽惊愕之余，表情带着一丝失望。
    “他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件事？”
    今日的小羽略显憔悴，在听到母亲的话后，心中的沉闷情绪更严重了。她想不明白自己的父亲和这位老前辈究竟在密谋些什么，这件事理应只有母亲和前辈的妻子两个人清楚。既然是传说中都不敢涉及的事物，而溶魅却在与自己初见时便提及这件事，说明......
    镇世决只是个引子，“统域”才是真正的重头戏。
    她的内心仿佛沉入了冰冷的海底，一时间说不出任何话语。
    “我们不说这个了。”安德莉娅沉声道。
    “不，母亲。”小羽面色惶然，开口道：“那日，我们在创世神殿上，格温德林和占星族的两位灵使都被接走了......女儿担心，咱们现在根本找不到能够压制黑夜神势力的灵术师，便好奇军队中为什么不招收比灵使更强的族长。”
    “结果，溟魍前辈就将父亲的事情告诉了我。”
    “他的意思是，我的灵能，父亲和您的灵能在我身上得到了结合，我是统域之主。”
    安德莉娅的表情并不惊慌，这反倒让小羽没了底气。
    “母亲，他说的是真的是假的？”
    “或许是真的吧，孩子。”妇人微微一笑，似乎看出了女儿的不安，立刻安慰道：“这是你的灵能，我们都说不准。”
    她叹了口气，续道：“说到底，其实你父亲心里也没有底。明明生了女儿，年纪轻轻就替他统领整个灵族的事物，我去年年初时又回了格林斯特住，辛苦我们孩子了。”
    小羽心里一酸，属于少女的委屈，只有在母亲面前才能表露出来。但参与灵族事物一年有余，让她养成了听人说话留个心眼的习惯，细品刚才的语气，却又品出来对方是在以退为进......
    如今这个局面，若是不能在母亲这里得到充分认可，只怕溶魅和整个占星族那边，怎么也抵挡不住欧内斯特和厄运神的狂攻。
    当然，安德莉娅殿下毕竟是过来人，早就看出了女儿对自己的话心生疑云，面上只是微微一笑，说道：“但凡是有依据的事情，总会有个差不多的结果。”
    “你父亲不想让我们告诉你，也是有理由的。是母亲没发现你已经长大啦，所以一直瞒着你，我的孩子。”
    “母亲......您常来圣朗德尔陪陪女儿吧。”小羽蹙着眉，眼睛里泪汪汪的。
    安德莉娅微微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道：“母亲年纪大啦......”
    小羽并不强求，抹了把眼泪道：“是，女儿欠考虑。”
    “记得吗？你小时候，你父亲第一次带你来灵族领地，你也这么哭。”她笑着摸了摸女儿的头，道：“你小时候眼睛大大的，像个漂亮的布偶娃娃似的，族里的灵术师们都很喜欢你。”
    “知道你父亲为什么会把你的事情告诉溟魍族长吗？”
    小羽虽然能猜到一点端倪，苦笑着摇了摇头。
    安德莉娅缓缓端起桌上的凉茶，抿了一口，说道：“那年，你父亲是整个维奥莱特帝国最有威望的灵术师，帝国上下的所有事，都会从他手底下过一遍，自然也就知道幻术族私底下要保护的人，那个天赋异禀的孩子。”
    “溶魅？”小羽心里想着，口中喃喃自语。
    “你祖父呀，脾气倔，非要攻下撒迦利亚城。”她没犹豫，便答道：“临行前，谍魅族长便将溶魅的事情全告诉了你父亲，他们那时候就见了一面，回来跟我说的时候，我就觉得这孩子有些蹊跷。”
    经由母亲这么一说，溶魅没来到圣朗德尔城之前的时间全部对上了。小羽侧着头，继续聆听着。
    “他的身份，在整个圣朗德尔，有五个人明确知道。”
    “你父亲，我，谍魅，溟魍，还有带他来圣朗德尔城的奎恩。”
    “但是猜测他们之间猫腻的人有很多，比如人鱼族的瑛王后，与母亲血液同源的亲人们。”
    “但血肉亲情，哪有那个孩子重要。”安德莉娅微笑着说，“或许他们已经忘了，为镇世决争名逐利的话，只会将整个维奥莱特帝国至于危险境地。”
    小羽应了一声，继续等待母亲的后文。
    “你父亲向来是理智的人......但过于理智。这五个人之中，跟你父亲关系最亲近的，是占星族的谍魅。那时候，他便请了一位德高望重的占星师为帝国和你占卜。”
    “您还记得那位占星师长什么样子吗？”
    “嗯，”安德莉娅很快便解答了女儿的疑问，“我记得很清楚呢，是个小孩子，也就六七岁的样子，但灵力层级却远远高于占星族的族长。”
    小羽沉默片刻后，突然认真点了点头。
    “那个灵术师说......你是统域之主，孩子。”安德莉娅眼眸平静，转而拍拍女儿的肩膀，“如果你知道他是谁，可以去找他问清楚。”
    小羽认真看着母亲的眼睛，沉声问道：“我应该好好感谢他，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