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守岁人

    “嘉年，嘉年！”
    五云急忙去探嘉年的鼻息脉搏，察觉到他体内山河处处裂缝的惨状，吓了一跳，连忙又给他喂下一枚蓬莱岛秘传的救命丹药。
    “爹，你快看看。”他扯着凌霄道人的衣袖，焦急说道。
    凌霄道长俯身查看嘉年情况，瞧见他心境中的化外天魔，微微诧异，随后又是赞叹。
    “小子好结实的心境，都快死了，还是一点都不动摇。”
    “别死啊！”五云急了。
    把嘉年带到蔚然宗的人可是他，万一嘉年有个好歹，他得愧疚死。
    “安心，你老子我在这儿，他死不了。”
    一身仙气的凌霄道长一手按住嘉年胸口，蓬莱长生法孕育的长生仙气直接灌入嘉年体内，几个呼吸的功夫，就帮他缝补好了体内山河，稳定了状况。
    嘉年已露死相的面容恢复一丝生机血色。
    凌霄道长起身说：“看顾好你的朋友，去远点，为父要跟老友叙叙旧。”
    他抬眼看向信都素素。
    信都素素摆手说：“我不掺和，你俩打架，我顶多谁都不帮。”
    凌霄道长笑着点头，一步从星舟迈出，闪身来到莘璧面前。
    双方相距百丈，一人头顶紫气东来，一人上方雷云密布，变换天象，各占一半。
    凌霄道长淡淡的说：“仗着境界欺负一个小辈，有点过分了。”
    莘璧笑说：“偷摸来一趟，总不会只是对我说教吧。”
    凌霄道长说：“如果说教就能让你改过，我都不用走这一趟，一封信把你叫过去大骂一顿就是。”
    莘璧啧啧讥讽道：“四百年不见，还是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臭德行，怎的，打赢真武城那位了？”
    凌霄道长看着他的脸，道：“你倒是变了不少。”瞥过视线望了眼坐在山巅，长剑横膝的信都素素，“她没太变。”
    莘璧笑意盈盈道：“这话我爱听。”
    连凌霄都没觉得信都素素有变，足以说明他心中的道侣，距离真相之近。
    天上下起一阵小雨，飘飘摇摇，连绵不绝，冰冷刺骨。
    这一场雨下来，蔚然宗的山色都冷了几分。
    比雨更冷的，是凌霄道长的心。
    蓬莱主修长生之法，蓬莱修士生机旺盛，气象令人如沐春风。然而此时的他，却浑身散发着严冬般的寒意。
    莘璧单手掐诀，说道：“寒暄结束，你我各行其是罢。”
    凌霄道长、莘璧和信都素素，年少相逢，一见投缘，曾共同游历天下九洲，生死与共。
    三人当年相互约定，一定要修成大道，去看看那天上风光。
    如今再次相逢，却已物是人非，令人唏嘘不已。
    三人曾相互许诺，若有朝一日，某人入魔，剩下的人无论如何都要尽全力将其诛杀，永除后患。
    莘璧身旁出现一具法身，模样境界与他本体相同，竟然都是飞升境！
    蔚然宗护山大阵开启，山势来龙去脉焕发出道道金光，如龙抬头。
    他手持宗门信物，实力又拔高一截。
    莘璧笑说：“可别说我以多欺少，恃强凌弱。”
    凌霄道长淡然道：“除了娶媳妇比我早之外，你哪次赢过我？”
    八千里浩荡紫气，由东向西，滚滚而来，如铁骑一线，涌入蔚然宗地界。
    道人身后，浮现一株参天巨木，以万物生机为食，以天地灵气为干，以日月星辰为果，以道人的一身道法为根，枝繁叶茂，与天齐高。
    道树出现的瞬间，蔚然宗地界内草木眨眼间便已荣枯过六个四季。
    两位昔日好友，同时抬手指向对方，朝自己勾了勾。
    来吧/呀！
    道法流光照亮天地，人间仿佛升起了第二轮太阳。无数道被二人道法牵引来的天外流星，砸向大地，一座座山头拔地而起，升入高空，再被神通打碎。
    磅礴的道法余波震惊千里山河，肉眼可见的灵气海浪一波又一波的朝四方荡去，如同一座高山砸入大海，掀起惊涛骇浪。
    哪怕做客山中之人有归神境大修士，同样只能避其锋芒，望而兴叹。
    修到飞升，已非人。
    等嘉年醒来时，蔚然宗的规模，已缩减到不足原来一半。
    云霞山的主峰——流彩峰彻底消失不见，两座辅山也只剩下了半座掣电山。
    ……
    ……
    五云陪着嘉年站在掣电山山头，遥望下去，满眼山河破碎之相。
    玉母河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深邃的沟壑，山脚下布满像是抽干了水的大湖，地上到处都是被打碎的山头遗骸。
    蔚然宗斥巨资在各个山头打造的仙家庭院，如今更是连个断壁残垣的影儿都找不到。
    嘉年忍不住问道：“我昏迷的时候，到底都发生了啥？”
    五云向他说明。
    听完之后，嘉年亦是一阵唏嘘。
    两位本是生死之交的好友，最后却弄到这般地步，怎能不让人叹。
    嘉年对化外天魔的恨意更加高涨。
    嘉年问道：“凌霄前辈还好么？”
    五云说：“身体没啥大碍，至于心里嘛，我猜也没什么。”
    一人入魔，剩下的人务必将其全力诛杀，这是三位早就约好的事。
    可能会有点遗憾，但绝无后悔。
    如果入魔的是凌霄道长，另外两人也会不遗余力的将其诛灭。
    他们可以将自己的生托付给对方，同样也可以将自己的死托付给对方。
    按五云见证到最后的结果是，三人都挺尽兴，没有遗憾。
    嘉年说：“他们是心满意足了，我这儿还是满脑子浆糊！”
    五云说：“这个你可以去问我爹，他会告诉你。”
    嘉年决定现在就去。
    五云担心嘉年的身体，让他先好好养养。
    “若说完全没事，是不可能，却也没多大问题。本来我都做好先跌境，再大道断绝的心理准备，现在看来说不定还能因祸得福，提前破境，你们蓬莱是有两把刷子。”
    五云挺起胸脯，一脸的神气得意。
    “那是自然，论保命长生延寿，我们蓬莱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是呀，出事儿之前，你溜的到快，害的我一个人在莘璧的心象天地里吃苦受罪！”嘉年拆台道。
    五云一下子泄了气，怏怏说：“没想到会遇到这么个事儿，不都说高人前辈们好面儿么，哪有自己下场欺负人的。”
    嘉年点头：“一点江湖道义都不讲！还一宗之主呢！”
    他看得出来，五云对这事儿是有愧疚的，自己表现的越不在乎，五云心思就越重。
    还不如索性说开了，省得将来两人心中有芥蒂。
    二人到一棵树底下坐下。
    嘉年靠着树干，五云抱着脑袋躺在他身边。
    日光下照，树影斑驳。
    嘉年问五云，“我被虐的时候，你跑哪儿玩去了？”
    五云冤枉道：“哪儿玩儿啊！我也被关起来了。”
    那天晚上五云与嘉年分别，径直去往云霞山找莘璧。
    根据他父亲凌霄道长的推演，莘璧可能出什么事儿了，不然不会一直躲着他。
    凌霄道长亲自来，怕对方又躲，所以就让五云代他走一趟。
    可五云还未见到莘璧，就先在山脚遇到了大-麻烦。
    他被拉入一处秘境当中，无法脱身。
    幸亏离家之前，凌霄道长给过他一件法宝，能保住他不死。
    法宝发动的时候，凌霄道长心有所感，推算出五云的位置，以缩地山河的大神通跨洲来到蔚然宗。
    在山脚下，道长一手道法破开秘境，救出五云，随后二人一同登山。
    当他见到入魔的莘璧时，心中叹息。
    最坏的结果，竟然真的应验。
    “……莘宗主藏得极好，连我爹都一时间找不到他在哪儿，若不是你那张上品大符让他暴露了位置，说不定还真会让他跑了。”
    想起这个，两人都是一阵后怕。
    假如莘璧真的吃掉了嘉年心境中的化外天魔，再给他百十来年消化经营。
    等到他再次现世，指不定会给勾陈洲带来什么样的灾难。
    嘉年说：“还好我命不该绝啊。”
    五云语气复杂的说道：“你这运气命格也真是没谁，落在旁人身上，早死多少回了。”
    嘉年淡淡道：“我还有仇没报，不会就这么死掉。”
    五云瞥向嘉年心境。
    “都是那东西害的，要不我拜托我爹，帮你拿出来？”
    嘉年没有立即同意，只是说了句再说吧。
    他闭上眼，呼吸匀称，慢慢睡着，最近几天时不时会这样。
    五云也是见怪不怪，没有打扰他，独自数着头顶叶子的数量。
    这两日，嘉年过的恍若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