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守岁人

    姻缘庙山下铺子五花八门，清秋拉着嘉年他们几个逛了有一个多时辰。东西买了不少，路到是没走多少。
    街上那些凡是有助于修行的东西，清秋一概没有兴趣，她只在那些贩卖女子首饰、衣裳等地停步颇多。
    遇到了心仪的某样东西就去询问价格，然后带着姜芝一起跟人砍价。
    两人本就貌美如花，不用如何动嘴，价格自己就一落千丈。
    一个时辰下来，清秋满载而归，还帮姜芝置办了好几身行头。
    嘉年心里计算了一下，光是十几套衣裙、二十多件金钗发钿等首饰，清秋就省下来二十多颗谷实钱。
    可能店主们也没觉得亏，只说两位并蒂莲花般的少女穿着自家店里的衣裳，巧笑倩兮的养眼模样，就感觉这笔买卖做的值！
    嘉年五云跟在二人身后，走走停停没有任何怨言。
    嘉年不去说，五云自己也挺乐在其中，跟几位女子掌柜谈笑几声，就免费换了一身清爽的行头。
    翩翩公子，玉树临风。
    三个俊男美女走在街上，回头率贼高。
    嘉年凑在他们身边，就像是掉进凤凰窝里的大鹅。
    不是他长得丑，就怕货比货。
    一行人从街头走到街尾，清秋停步在一间胭脂铺，面对一面铜镜，用细毛笔试妆。
    绛色的胭脂涂过少女柔润的嘴唇，朱唇粉面更添风情万种，连一旁同为女子的掌柜眼神都恍惚了起来。
    嘉年暗中点头，看来又得白送了。
    清秋回眸一笑，“如何？”
    五云竖起大拇指：“美。”
    嘉年点头：“漂亮。”
    女掌柜翻了个白眼。
    俗。
    清秋却挺高兴，因为嘉年五云不常夸人。
    既然连他俩都这么说了，自己现在一定挺好看。
    姜芝稍微看了眼师姐手里的一盒胭脂，心里提起点兴趣。
    清秋说道：“掌柜的，刚刚我试过的，都要了。多少钱？”
    女掌柜说：“仙子不用给钱，只要您别擦掉唇上的涂脂，从我们店里出去，带着这盒胭脂到街头街尾走一圈，这些就都送给您。”
    清秋眼睛一亮，笑容更加真诚。
    “这怎么好意思。”
    清秋走出店门，手里多了一盒山上的胭脂水粉，姿态像是位骄傲的公主。
    一条街走过，尽是她的裙下之臣。
    嘉年忍不住问姜芝：“你师姐是怎么排到你们洲第九的？”
    她这般模样，至少应该是前五，有望争三才对啊。
    姜芝说：“前几个年龄都比较大。”
    “这是什么道理？”
    五云瞬间了然。
    “是输在了身材。”
    “原来如此。”嘉年恍然大悟。
    姜芝的眼神一下子冰冷下来，“你感兴趣？”
    嘉年摇头：“没有。”
    他就是随口一问。
    姜芝冷哼一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一身劲装。
    我要不要也换件裙子？
    抬头看了眼清秋背后轻飘飘的披帛，她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打架太麻烦，还是算了。
    清秋收起胭脂盒问道：“你们有什么想买的东西没？”
    五云说他想换件法袍，不能光可这一件造。
    姜芝说想要看看法宝。
    嘉年想补充点画符用的符纸，最好也能买件防御用的法袍之类。
    清秋一挥手，“早说啊。”
    她带着几人直奔长街某处的结缘斋。
    这家店也是够神奇的，天底下好像就没有它开不到的地方。
    这间结缘斋分店，比嘉年在勾陈洲遇到的更大，有三层楼高。
    进门后，一个青衣打扮的年轻伙计快步走来，抬头望见清秋的脸，一瞬间惊为天人。
    他愣了片刻，连忙摇头甩掉心中的旖旎念头，看也不敢看清秋，低头问道：“小店有什么能位仙师效劳的？”
    清秋说：“我们想看看你们这儿的法袍法宝，还有山上画符用的东西，有么？”
    伙计连说了好几个有，引他们去往二楼。
    结缘斋一楼买的是法器灵器，二楼才是法宝。
    几人走上楼梯，清秋在一个水晶柜前停步，伙计也跟着停下，不敢抬头。
    清秋面前的透明水晶中，悬浮着一条红霞似的丝带披帛，如有生命般飞舞游弋。
    清秋见伙计停步，皱了下眉，说道：“带我师妹和朋友们，去选他们要找的东西。”
    伙计知道自己失礼，连忙道歉，带嘉年他们去参观别的法宝。
    姜芝相中了一把天芝山的法剑。
    五云看中了一件黑底金龙纹的法袍。
    嘉年则被伙计带到一片专卖画符用具的区域前停步。
    他的视线瞬间被一沓用红绳系起来的青色符纸吸引，那是专门用来绘制中品符箓的“青录”，在其之上，还有上品大符的专用符纸，玉章。
    嘉年问道：“这些怎么卖？”
    伙计回答：“一沓十张，二十颗谷实钱。”
    嘉年点点头，不贵。
    他一口气买了二十沓，总计四百颗谷实钱，兜里还剩两百颗。
    之后又买了两盒歇云江的星灿朱砂，花去八十颗谷实钱，一支青竹冬天虚心竹制成的毛笔，六十颗谷实钱。
    拢共花去五百四十颗谷实钱。
    画符的需求满足了，他打算再去看看法袍。
    当他看清上面的价格后，心中悻悻打消了购买的念头。
    一件下品法宝级别的法袍都要四十颗雪灵钱，更别说上品。
    防御类的法宝，一般会比别的法宝要贵许多。
    因为那玩意儿在关键时候，真的能救人一命。
    就像五云之前身上那件，可以硬抗金丹剑修一剑。
    清秋恋恋不舍的从水晶柜上收回目光，对嘉年说道：“需要我借钱给你么？”
    嘉年摇头：“不用了，你兜里那些还是留着自己用吧。”
    清秋一挑眉：“怎么，跟我客气？”
    嘉年无奈说：“是你用钱地方太多，万一你今天借给了我，明天你就破境了怎么办？”
    剑修吃钱快，清秋如今已是观海境圆满，说不定最近就会破境。
    到时候为了提升本命飞剑的品阶，少不了用钱的地方。
    姜芝放下法剑，问伙计：“我记得你们这儿是能赊账的对吧？”
    伙计点头说：“是可以赊账，但规矩仅限于谱牒仙师和金丹以上的野修，或者有明确的蹈虚境师承。”
    条件挺宽，但嘉年这趟出门就没打算用岁十有二与守岁宫弟子的名头。
    不然，以柑香的名字在一座有神华楼坐镇的俱卢洲还是有些份量。
    姜芝取出一块紫色玉牌放在柜台上，正面刻着四个字：剑开天路。
    她又把玉牌翻过来，背面同样有四个字：道在人间。
    伙计迅速在脑海中搜罗起相关资料，没用上多长时间，他就联想到西北紫霞洲的剑阁。
    伙计恭敬问道：“姑娘是剑阁弟子？”
    背剑少女点点头：“紫霞洲剑阁赤松一脉弟子，姜芝。”
    伙计连忙抱拳，惶恐道：“失敬失敬。”
    没想到竟然是剑阁掌律祖师的弟子。
    回想起刚才把人家晾在一边的场景，伙计神色更加尴尬。
    “方才是我失礼，还望仙子恕罪。”
    姜芝指向伙计身后柜上的一件上品法袍，开口道：“请帮我把它取下来。”
    伙计见姜芝没有计较，心中松了口气。
    不愧是大宗出来的子弟，气量就是不一样。
    方才那一幕若是被掌柜的看到，自己少不得被一顿臭骂。
    伙计亡羊补牢，忙转身去取。
    他在这间分店呆了四十几年，见过不少山上奇人，眼力也算老辣。
    姜芝那块玉，绝对不是假的，至少他看不出来是假的。
    他看不出假，就得当真的对待。
    只是伙计刚转过身要去拿法袍，嘉年就叫住了他。
    嘉年以心声询问姜芝：“你是买来自己用吧？”
    姜芝很干脆道：“送你。”
    嘉年愣了一下，心中感动，但还是拒绝。
    “我不缺法宝，那面阴阳铜镜也能当防御法宝用。”
    嘉年是想买一件法袍，但他认为是剑修的姜芝会更需要钱。
    姜芝没有动，十分固执的看着伙计说：“请去取来。”
    嘉年不知道她在坚持什么，继续拒绝。
    姜芝赌气似的瞪着嘉年，嘉年无奈的向她解释其中缘由。
    可越解释，姜芝就越是生气。
    他们就像是两个幼稚的小孩儿，相互僵持着。
    清秋五云就在一旁看热闹。
    一个是想到嘉年每次都被打的遍体鳞伤，能有件像样法袍防御，至少不会次次都被重伤。
    另一个是想着没必要花冤枉钱，剑修就应该把钱用在剑上，而不是去买多余的东西。
    两人都是为对方着想，但一个比一个固执。
    伙计站在柜前，进退两难，他到底是拿还是不拿？仙子你给个准话。
    这时楼上又下来一名老人，长长的胡须，佝偻着身子，头戴一顶圆形毡帽。
    伙计连忙快步过去，招呼道：“马供奉。”
    马供奉笑着点头，上前拱手介绍道：“在下名叫马阳，是这间结缘斋分店的供奉。”
    嘉年几人抱拳回礼。
    五云心声提醒道：“金丹剑修。”
    嘉年眼神微微一变。
    马阳笑着说：“掌柜的托我带个话，说这件法袍可以打六折卖给道友，如果道友手头暂时拮据，也可以以个人名义赊账，分期三百年。结缘斋绝不会追账。”
    嘉年问道：“这是为何？”
    马阳说：“这是我们掌柜的意思，我也猜不着。”
    嘉年稍微一想，就知道他是在骗人。
    应该是那位掌柜想卖个顺水人情给剑阁修士姜芝，可为什么要对我说？
    嘉年抱拳笑道：“既如此，还请马供奉代我谢过掌柜的。”
    马阳微笑不语。
    既然能以自己的名义赊账，嘉年就不再客气对伙计说道：“劳烦帮我把那件法袍取来。”
    ……
    ……
    目送嘉年几人离去后，马阳把伙计叫到跟前，给了他一大巴掌。
    伙计站着动都没敢动，更不敢躲。
    马阳淡然道：“掌柜的让我赏你的，说你小子眼睛被胭脂蒙了心，做买卖的还敢把客人晾在一边，四十年怎么教的你，都忘了。”
    伙计嗓音颤抖道：“不敢忘。”
    马阳说：“下次再犯，你就回那条花街柳巷，继续端你的大茶壶。”
    伙计眼中流露出惊慌恐惧，“小的知错，再也不敢了！请掌柜的恕罪。”
    马阳摆摆手，让他下去。
    伙计恭敬的倒退下楼。
    马阳回到三楼，窗外露台上有一清秀女子坐在榻上做着刺绣，偶尔抬眼瞥向楼下门前。
    马阳来到露台，坐在女子对面的藤椅上，说道：“都按你说的做完了。”
    女子掌柜点头，笑着说了句好。
    马阳心里有一个跟嘉年一样的疑惑。
    他问道：“你要是为了做顺水人情给那几个后生，怎么不让我跟那个剑阁出身的小丫头说，非要告诉那个最不起眼的年轻人？”
    女掌柜银牙咬断刺绣上的线，笑着解释：“我如果真那么做，反而会得罪了她们。少女的心思单纯又复杂，她的固执和坚持，是因为她认为自己那样做是真的对他好，希望他能明白，偏偏他又不太明白，她更希望心上人能主动接受。
    如果我这个时候插上一脚，把选择权交给少女，不就等于一个外来人逼着她的心上人必须接受某些东西，就算那东西是好的，经过我这么一番折腾，不也变了味儿。到时候我又能落下什么好？”
    马阳恍然大悟，继而感叹。
    “女人的心思真是麻烦。”
    女掌柜欣赏着自己绣出来的作品，笑说：“其实也不麻烦。每一个坠入情网的女人，都是为了心爱的男人活着。”
    有爱么？
    马阳回忆了下方才店里的情景，好像是有那么点意思。
    只是朦朦胧胧，说不清楚。
    ……
    ……
    一行人逛过结缘斋，各有所获。
    五云以蓬莱名义赊账买了十二张玉笺，可以用来占卜，也可以用来布阵。
    清秋买下了那段红霞似的披帛，由俱卢洲女子宗门挽枝台“织女”绣娘制成的下品法宝，等级比她原来的那条紫暮要低一筹，功效上也大致相同，威力更低一些，对修行护身来讲属于可有可无。
    “但是好看啊！女孩儿喜欢好看的东西有什么不对？”
    清秋的理由异常具有说服力。
    姜芝将刚买的上品法剑一把推到嘉年怀中，说道：“给你。”
    不容嘉年开口，她漂亮的瞳仁就恶狠狠的瞪着他：“不准拒绝！”
    嘉年张了张嘴，最后明智的选择闭上嘴巴。
    姜芝低头快步走在前面。
    嘉年心声询问清秋道：“她这是怎么了？”
    清秋望着师妹的背影，随口敷衍道：“大概是为了还你勾陈洲的人情，你不是想成为剑修么，所以就送你一把好剑。”
    嘉年说：“我有剑，再说勾陈洲同生共死，谁也不欠谁的。”
    清秋笑道：“只有你会这么想，小师妹一直觉得亏欠于你，大概只有还完了，她才能真正跟你相处吧。”
    嘉年沉默片刻，说道：“好麻烦。”
    清秋斜了他一眼，你也是啊。
    倘若换作别人，恐怕早就以为姜芝是对自己有意思了。
    他可倒好，一点误会都没有，直接接受了清秋随便编造出来的理由。
    师妹自己也没发觉，还以为心里那股别扭是亏欠。
    清秋心中无语，看看若有所思的嘉年，再看看好像松了口气，耳尖发红的师妹。
    她心里忽然有股闷火，抬脚对准嘉年腿弯踢了过去。
    嘉年没躲开，被踢了一个趔趄。
    他回头没好气道：“干啥！？”
    “烦你！”清秋嫌恶的挥挥手，快速追上姜芝。
    “毛病。”嘉年目光瞥到旁边的五云，发现对方看自己的眼神，像是看一个傻子。
    “干啥！？”嘉年更毛躁了。
    五云眼中流露出一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神色，拍了拍嘉年肩膀。
    “兄弟，有空多读读书吧，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嘉年被他噎的够呛。
    都是什么跟什么。
    他抽出宝剑，剑镡下刻有两个篆字：莲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