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之人

第二百零二章 戴熙与大齐通宝【求推荐票】

    戴在脸上的面具也颇为讲究,颜色依次是赤色、金色、青色、紫色以及白色五种,各对应了书画、青铜明器、木器、金石玉器和瓷器。
    像余震东这样做搬运货物的人则没有过多约束,大都是戏剧脸谱样式的,瑞丰斋以甄别瓷器最为擅长,所以秦叔给侯家耀准备的是白色面具。
    之所以这个地方叫地下瓷庄,也正是因为白家制作的瓷器无论是从器型、着色以及画工上都绝对称得了是上品,生意也做的最大。
    市面上让不少老手打了眼的物件也大都出自这里,有的时候一件仿品更是卖得比真品还贵。
    很多东西因为保存不当会出现颜色的变化,更甚者是破损的现象,所以不少收藏古玩的人也会花大价钱慕名来这里修补物件。
    这个地方没有牛驴之类的拉车动物,替而代之的是拉木车的苦力,余震东就是其中的一员。
    在这里做苦力的人大都体壮肤黑,腹部勒着一条粗布拧成的腰绳,两侧肩膀都垫着一块硬牛皮,牛皮是用来防止绳子磨破以肤的。
    一辆木车缓缓向他俩驶过来,木车两边各一人拉车,后面有一人推着,余震东看过去认为是推着很沉的东西。
    虽然那些人戴着面具,但他依然能从前面那人说话的口气里听出来是老熟人了。
    “老田,看样子拉了重活。”
    “哪有啊,里面东西贵重,我可不敢马虎。怎么,今天带新人?”
    “嗯。”
    老田没停下来,只是侧过一边脸跟余震东讲了两句继续拉车,他们步子很稳,可见木车上的货物很贵重。
    余震东凭经验断定木箱里面装的应该是瓷器之类的东西,虽然装箱的货物四周都会放上最柔软的草料,但老田他们依然不敢掉以轻心。
    一般从木箱上面的封条都能辨认出货物的种类,可此次上面特意盖了一层油布。
    来这里淘换东西的人很多是想买下东西去外面玩一把狸猫换太子的把戏,之所以这样做,可能是真心喜欢而人家不肯卖,也可能是故意使诈掉包坑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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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话间,侯家耀瞧见一个梳着小辫子、双手恭敬作别掌柜的人从铺子里转身走了出来,只见那人把红绸子包裹起来的一件东西塞进衣服里面,脸上很是高兴。
    “哎哟哟,我可是盼了小一年,终于等到了这一天。东西搁这,快让我开开眼。”
    “剩下的钱,您看?”
    “放心吧。只要东西对,咱们约好的价钱分文不少。是它,没错,简直漂亮极了!”
    “唐鎏金卧姿菩萨像,可真是件稀罕物。”
    “可不是,这钱花得值。世上皆知菩萨像按姿势分坐像、立像和卧像三种,而圣像的每一种式样可以说都含有不同的意义。先说坐着的圣像,其一结跏趺坐式样像是正在禅定,其二左手放在盘着的腿子上,右手高举,以掌心向外,像是在说法。其外坐像还有两膝跪地的长跪像、右膝跪地左脚直立的等等品种。”
    “不错。”
    “次说立着的圣像,立像中有的垂手站着,像是正在接引众生;有的是开步行走,像是忙于教化。而咱们面前这尊鎏金卧姿菩萨像属于卧像,卧像又称涅盘像。你瞧,菩萨像身呈侧卧姿式,极为少见。头束高发髻,面相饱满清晰,秀目微闭俯视人间冷暖。另外身躯呈现S型,丰腴,华贵。跣足而卧,脚部轮廓清晰,姿态万千,威仪而祥和。”
    “虽说这是尊鎏金卧姿菩萨像,但最妙的便是脖子上佩戴的那串璎珞,璎珞两侧的玉串珠可是货真价实的东西。敢问,正品上也是这个样子吗?”
    “没错。如果说能有一件比得上它的,恐怕也只有那件则天明堂玉佛头了,虽然是个残缺品,但十分精美。数都在这木匣里,您点点。”
    “分文不差。”
    “生意兴隆,改天再来。”
    “送客。”
    只见一个花白头发的人从问鼎堂走了出来,侯家耀跟他打了个照面,堂内有一人走到大堂一侧窗户边,并轻轻推开一条缝瞧着侯家耀走进了远处的白玉堂。
    他划着火柴点燃一颗香樟丸放进桌子上的博山炉里,顿时一丝丝香烟从炉盖镂空处飘散出来,香炉一侧放着青釉虎子的图样。
    只见那人屏气凝息坐了下来,手指放在图样上轻敲几下,然后迅速把图样抓握成一团丢进了脚边的铜盆里。
    图样在温火的炙烤下渐渐发黑烧了起来,仿佛一切都变得化为灰烬。
    “哼,青釉虎子这件事情不会就此结束的。”
    地上瓷庄的所有铺子里坐堂(注:看店的)都是二把手,也都是从伙计一直做上来的。
    里面的规矩是,五年伙计才能开始学习掌物的本事,所谓的“掌物”,指的是听二掌柜讲解辨别器物的基本知识。
    所有来铺子交易的物件都要过上一眼,就拿问鼎堂的青铜明器来说,铜器上的器形、锈迹都是一一记下说于掌柜听。
    自此经过十年的观学,才能出堂(注:去外面走街收古董),他们从账上支取十块大洋,出堂以一个月为期限。
    期限一到,外出的人都要回到铺子里面,收上来的东西放在桌子上等着掌柜掌眼。
    能收上东西来的人也屈指可数,而且东西的好坏也是有极大的差别,空手而归的人更是大有人在。
    问鼎堂掌柜黄璋玉便是走到最后的那个人,而他收上来的东西正是一枚四眼大齐。
    说起他出堂之后的事情,那更是有一番传奇故事在的,传闻那时候问鼎堂出堂的伙计有五人,出行之前五人更是为去向烦恼。
    有的人说问鼎堂以青铜明器为本,自然是铜器才最有赢面,提议南下去青铜重器陕西走走。
    反对的人觉得陕西虽然是最有机会的,但真假混杂找起来更是费时费力,一时间为此争论不休。
    打歪主意的人也有,十块大洋对于他们这些见过世面的人来说,根本就不算是多少钱,怀疑掌柜就是在刁难他们这些学徒。
    此人忽悠黄璋玉跟着他在北平的古玩摊闲逛了两天,身上的十块大洋也挥霍一空,在喝完一瓶酒以后,更是没钱付账。
    被店小二一把扔了出去,正过来找人的黄璋玉见状只能把先扶他到一边,他人一瞧见熟人,反倒是笑着说找黄璋玉要酒钱。
    “掌柜是骗咱们的,十......十块大洋能淘到什么,你说。反正我是不去,我......我劝你也别去,对,别去。”
    “死酒鬼,记着这次打,再有下次,把你的苦水揍出来。”
    “不......不好意思啊,这几天耽误你了。你准备去找什么,铜鼎、方尊,还是酒器?那些去陕西的,肯定也是找这些,十块大洋,哈哈哈!”
    “我也知道这不可能,那么大件的东西光运回来都要花不少钱。”
    “嗯,不错。小件的东西也不少,像编钟之类的。要是再小的话,就只有钱币之类的。要不你也南下看看?”
    “钱币?”
    “中国古钱要数大齐通宝名声最大,关于它的铸期与铸主问题,是中国货币史上的悬案之一。大齐通宝是在国号为齐时所铸造,所以此钱币铸造数量少又精,流传至今已屈指可数,故格外珍贵难得。这东西我还见过呢,呕~~~”
    “你没事吧?”
    “这点猫尿算得了什么,我......我还能喝一壶。璋玉,扶我起来。好像是在我掌物的第三个年头,记得有一个三十左右岁的人来铺子里面,那人还带着个孩子。我本以为他能有什么好东西,你猜怎么着,从身上摸了半天,却只拿出来一张纸,纸上就画着那大齐通宝。”
    “你瞧,那酒鬼又在讲故事呢。”
    “据我所知,现存的大齐通宝共有两种,一枚的上方缺一角,钱币界称之为“缺角大齐”,另一枚的钱上开有4个小孔,被称为“四眼大齐”。明眼人一瞧那就是四眼大齐,不......不过是画的,就当叫花子给打发了。”
    “我看你是喝醉了,真不去找东西了吗?”
    “我肚子里能装多少酒虫,我自己最清楚了。这,还有这里,它们都在。不信,东西就放在我枕头里,多希望那家伙拿来真东西啊。我......我瞧那孩子太小,就从后面取了几个馒头给了他们。”
    要说那人的话,黄璋玉多多少少还是有些相信的,不过他想把他扶回去,但人已经呕吐了一地,并呼呼大睡起来。
    他眼下也没有什么计划,准备按刚才的话回去瞧瞧,他心里着急,想好好利用兜里的十块大洋。
    “璋玉,你这么快就回来了,东西找到了?”
    “没......没有,有东西忘了拿。”
    “好。”
    那个柳条做成的枕头外面包裹了一层软布,黄璋玉摇晃了几下,里面并没有什么响动,他还是用刀子割断柳条往里面瞧着。
    里面光线很暗,要说有什么东西真看不太清楚,他刚一抬起头发现有人站在他身后,着实把他给吓了一跳,枕头也掉在了地上。
    “你对着枕头做什么?”
    “掌......掌柜,没什么。”
    “是家里的书信啊。怎么,来这里那么久,是不是想家了?”
    “有一些。掌柜,您知道大齐通宝吗?”
    “知道。大齐通宝钱最早见录于晚清戴熙的著作中,并被定为黄巢建大齐政权时所铸。也有不当学者持不同看法,认为此钱是十国时期吴国徐知诰受封为齐王时所铸。”
    “怎么样,我没说胡话吧。也就跟你关系不错,才跟你说这些掏心窝子的话。”
    “掌柜,再烫壶酒来,我……我还有些酒钱。”
    “稍坐,马上就好。”
    “泉家翁树培的《古泉汇考》中也有所披露,“此钱仁和戴氏所藏,轮有微缺,铜质颇古,字亦拙滞”,文字里也描述了第一枚大齐通宝的出处和钱币特征,也叫“缺角大齐”。因为大齐通宝极其罕见,数量又少,所以也少有人能见到实物。”
    “嗯。”
    “掌柜,前面有客人。”
    “行,你先忙。我可等着你拿东西回来,不要让我失望。”
    “是。”
    从枕头里面真的掉出来一张纸条,掌柜还以为是黄璋玉放在下面的书信,黄璋玉捡起了地上那张纸。
    纸张上面积着不少灰,有一个条状地方是干净的,看来纸是被卡在了里面。
    由于放置的时间过久,纸张已经开始有些泛黄,小心翼翼地打开纸条上面真的是四眼大齐的图案。
    他把纸张收起来的时候,却意外地发现指腹上粘有黑色粉末状的东西,放在鼻息下闻,并没有特别的味道。
    “这是怎么了?”
    “一没注意,墨瓶破了,好好的一沓纸都撒上了墨水。”
    “是墨水,没错,真是谢谢你啊。”
    “璋玉,这是怎么了,突然高兴了起来?”
    据《古泉汇考》和《古泉丛话》记载,此泉最早见于仁和(今杭州)戴氏。
    据戴氏说,当时是此钱得赠于一个酒徒,100多个古钱,其中只有两个出众好钱,一个铁宝庆,另一个便是缺角大齐。
    杭州泉家吴逸庵,看到两个钱十分喜欢,便提出用数方汉印与之交换,戴氏只把宝庆割爱给他,留缺角大齐珍藏,吴逸庵便做缺角大齐拓片数十张,大家才得见其真容。
    乾隆、嘉庆、道光年间古泉研究盛极一时,杭州一带喜欢古钱的人很多,自发组建“钱社”,其宗旨意在以泉交友、各出新得、互通有无。
    吴逸庵即是钱社的成员,他拿拓本和社友共同讨论分享,此钱真伪毋庸置疑,可谓轰动一时。
    后来戴氏将大齐给了他的儿子戴熙,戴熙字醇士,谥号文节,工诗书,善绘画,喜金石。
    他将缺角大齐钱拓本首次在其泉学大作《古泉丛话》中予以披露,后世诸谱中缺角大齐均出于此,此泉也一直藏于戴熙手中。
    到了咸丰十年,太平天国攻克杭州时,戴熙死于兵乱,此泉也就在战乱中消失。
    坊间更是有传闻称,戴熙在殉难前将所藏古泉悉埋土中,此钱恐亦在埋没之中。
    此话一出,戴氏老宅引来了许多古玩商关注,高价买下,掘地三尺,又几经转卖,甚至泥土都要用细箩过筛,仍未见此泉,众人徒劳一场只能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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